第23章 宮家家主1
舉行過海光盛宴和冊封禮宴之後,該回去的王公貴族自然是麻溜地回去了,不想回去的,則用種種由頭留了下來。
小宛居住在滄海殿,這地方堪稱大興宮中的交通樞紐,每日都可見辘辘車輿行色匆匆,造成了門庭若市的假象。
小宛每天的事兒不多,就是早上去給太後請個安,聽太後畫大餅;回滄海殿後,她嗑嗑瓜子看看話本;到了午膳時間,姬晝就會過來跟她一起用,等短短半個時辰的用膳時間過後,姬晝會摸摸她的頭,然後毫無留戀地去工作。
晚膳也是半個時辰。姬晝用過晚膳後還會散步。散步的地點,單日子是在滄海殿的後花園裏順時針轉一圈,雙日子是在禦花園裏順時針轉一圈。他的行走速度仿佛也經過了嚴格訓練,這導致每次走過禦花園的月亮門都恰好是酉時三刻。
姬晝會花一刻時間步行回到他的禦書房繼續工作,之後小宛也就看不見他了。
如此規律。
小宛不忍心打破他的規律,她其實覺得這樣挺好的。
她喜歡有規律的生活,姬晝的生活堪稱她的理想生活了。
但是薄太後告訴她要打破這些規律。打破後會經歷一段時間的混亂,重新建立新的規律,小宛內心覺得最後殊途同歸,并無這個必要;況且,她好像并不具備左右他的能力。
小宛提出上述質疑後,太後問她,你若想能夠左右他,你就要攥緊他的心;你難道覺得姬晝的心真的在你身上麽?他只是拿你當做……
餘下的話,太後沒有說。
——
滄海殿後花園很大,經小宛的要求後又移栽了幾株枝葉繁盛的海棠樹,不過這個時節只能瞧見紛紛落葉。
後花園築造了游廊、亭軒、假山、荷塘等等,花園一分為二,由一道月亮門隔開。月亮門內是一處寬闊荷塘,荷塘的四周修建了木質棧道,荷塘西畔有一架秋千,秋千上頭有篷,可以擋雨擋太陽。秋千旁盛開了一樹合歡花。
小宛喜歡在這兒蕩秋千。合歡花開的時候,滿樹都是粉白的扇形合歡花,在地上落了密密一層,踩在落花上分外柔軟。
覓秀踩着合歡花一路小跑過來,臉上氣得通紅,還在叨叨地念着:“姑娘,您都不知道外頭怎麽在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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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宛仍然在蕩秋千,沒吱聲。
覓秀不管她想不想聽,直接一股腦兒說出來:“外頭說姑娘跟三年前的一個青樓女子長得相像,真真是氣煞人也!姑娘是大家出身,名門閨秀,怎地和那些賤籍女子像了!”
小宛停下秋千來,朝覓秀擡起眼,歪了歪頭,平靜問:“為什麽有這樣的傳言?”
覓秀揪着一把合歡花枝,把上頭粉粉的合歡花都給揪得稀碎,才憤憤說:“不知道哪個腌臜玩意兒說,說……陛下三年前有個心上人,死了,就是個青樓姐兒。還說姑娘因為肖似那個姐兒,才得了陛下的眼……”
她愈說愈憤憤,龇牙咧嘴賭咒說要是讓她發現是誰在胡說八道,一定要撕了對方的嘴。
小宛心裏卻忽然明白過來什麽,太後未竟的話,大約就是“他只是拿你做替身,做思念的寄托”。
也難怪她總是覺得他的眼中時常閃過一些沉冷不耐的目光,估摸着那樣的目光才是他對自己——葉琬的真實态度。所有的情深如許都并不屬于她葉琬,而是傳言裏那個青樓女子。
小宛嘆了口氣,她很難相信姬晝那樣的男人會喜歡一個青樓女子。
不過那都與她無關,她只需要做好葉琬,讓他可以心甘情願地沉淪就足夠。
小宛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如何去做一個妖妃,她暫時還沒摸到門。她需要去學習一下。
學習的方法當然不外乎是讀書,小宛不得不放棄了舒适的滄海殿,前往宮中的藏書閣學習。她跟尋音覓秀說的是,讀史可以明智,她智商不高,理應讀史;其實她是在想學習一下歷朝歷代各位妖妃的方法,借鑒借鑒。
藏書閣中典藏了存世的各類書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包羅萬象。小宛還在裏面一個角落找到了她之前追的連載話本子的豪華典藏番外篇,興致勃勃地看了一下午且還意猶未盡。
她看到“錦衣人為着十年前那一日的救命之恩,一直追着她,要以身相許,而十年相伴,他們終于修成今日正果”,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笑容,簡直要拊掌大呼好甜,代了。
她喜歡這類“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戲碼,并會悄咪咪地代入自己和姬溫瑜。
直到華燈初上,小宛才意識到這個下午她好像并沒學習到什麽方法。她猛地阖起話本子,心裏發誓明天一定要好好學習,将這話本子放回了原處。
藏書閣坐落于宮中西北角,這西北角道路曲折,姬晝友情贊助的那輛銀鎏金辇由于體積過于龐大,尤其是過長,轉彎時總會意外又不那麽意外地被卡住。
在卡了兩三次以後,小宛搖了搖頭,決定以後都步行過來。
她第四次踏入藏書閣的時候,心裏反複告訴自己,不要去第七個書架的第五排找那個話本子了,她要學習。但是吧,有時候腳實在是不聽她的。
她在伸手的時候,終于堪堪打住,迅速跑去正史所在的書架,随便抽了一本書出來。
不過對于她來說這史書實在太難了,遠遠沒有話本子有趣,她看着直打瞌睡,心心念念還是她昨天沒看完的話本子。等她打着瞌睡好不容易看到了大禹治水,實在看不下去,決定打道回府,明天再來。
姬晝今晚沒有來滄海殿用晚膳,小宛覺得很奇怪,因為他的規律是不會輕易破的,竟然有人先她一步打破了他的規律。
小宛秉着自己的職業道德,主動前往禦書房探看個究竟,順便拎了只覓秀貼心準備的食盒。
覓秀在一路上都在捂嘴吃吃地笑,笑說:“姑娘醋了?”
小宛并不想理她。醋一滴都沒有,好奇心倒有二兩。
尋音說:“姑娘怎麽不坐辇車?”
小宛才說道:“那樣豈不顯得心不誠?”
尋音嘟囔說:“姑娘的腿也沒大好,禦書房又遠得很。”
小宛說:“這樣才更顯心誠啊笨丫頭。”
小宛在前往禦書房的路上還念着話本子那未完的四五章。
姬晝本着勤儉節約的原則,在這入夜後,宮牆上的宮燈是隔得老遠才挂上一盞,是以夜中視線受礙,所見并不明朗。
這條路她們仨都沒怎麽走過,所以小宛和尋音覓秀三個如同兩眼一抹黑,跌跌撞撞地找着路,幸好每到一個路口都會有工事部的愛心路标指路。
小宛正踮着腳提着燈去看這個十字路口的路标,隐約看見什麽禦書房的箭頭,還待要仔細去看,入晚靜谧的宮道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聲音像是有人在快速奔跑着,裏頭還有喘息的聲音,夾雜金玉碰撞的聲音,這大約是身上的挂飾随同作響。
小宛覺察到聲音愈來愈近,心裏預感不好,但不等她閃開,就被一個龐然大物猛地撞上來。
“啊——”
是對方的尖叫。
小宛差點被撞得摔倒在地上,但她還沒吱聲,對方那個撞人的就叽叽喳喳開始怒叫道:“你,你是什麽人,你膽敢撞本小姐!?”
覓秀和尋音連忙将自家姑娘扶起來,覓秀可不是省油的燈,一把拽住那個女子的大袖就罵起來:“奶奶的,你是什麽人,你知不知道你沖撞了誰,啊?你是眼睛長到了腳後跟,一抹瞎嗎!”
對方聲音尚帶嬌嫩,大約年紀不大,但是罵人卻也不輸覓秀,叉起腰就火道:“你這狗屁東西敢對本小姐大呼小叫,你們杵在這裏擋本小姐的路做什麽,攔路的狗?你們也是狗嗎!”
“你個臭丫頭,你撞的是凝光夫人!”
“胡說八道,凝光夫人出行有銀鎏金辇,你們三個窮酸貨只能走路,裝什麽裝啊?”
雙方分別叉腰罵街,小宛聽得頭疼,不耐道:“別吵了!”
覓秀果真不再罵罵咧咧,轉頭扶着她。
她方才被撞得膝蓋砸上了宮牆轉角石柱子的一角,真真是疼得要掉眼淚,她不知道最近怎麽這麽倒黴,接連被人推、被人撞,看來是該去大慈恩寺燒燒香。
她因疼得厲害,所以身子倚在牆壁上微微蜷縮,尋音着急得直跺腳,但也沒用,小宛方才手裏拎着的食盒自然也摔到了地上,被對方瞧見,那道清脆的女聲居高臨下叉着腰說:“哼,你也是那些個狐媚子吧?我勸你收收心思,這幾日郁統領不知攔了多少個似你這般的女的!”
覓秀正又要發作,被小宛拉了拉。
小宛現在可沒有半分心思搭理這小丫頭說的什麽話,她只是覺得疼。
只盼骨頭沒事,她還打算在過年的時候給姬晝補跳一場舞的。若是又要傷筋動骨,她不知幾時才能還掉她虧欠他的這場舞。
尋音攙扶着小宛,小宛想了想,還是不能完全不搭理,于是問她:“你又憑着什麽置喙我的事?”
她這句話意在套出對方的家世,方便讨要醫藥費。但不想對方卻是高高昂起頭,活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她發上簪着的金光閃閃的釵環首飾,也反射了一點晃眼的光,令她在暗淡的夜裏熠熠。
“我是宮拂衣,我哥哥是宮家家主宮殊玉。就憑這個。”
小宛的手指蜷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