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錢公子

她還待要再進那片竹林深處, 但坐下這匹據說腳力異常好的馬竟然試圖擺爛。

她拉着缰繩費力驅馬,這畜牲居然毫不動搖,哼哧哼哧喘氣不說, 蹄子也只在原地打轉。

“五兩銀子,”她為了紀念她花費五兩銀巨款買的馬,給它取了個非常有紀念意義的名字, 她拍了拍它脖子:“你倒是走啊?”

馬不理她。

她拽了拽它耳朵,結果馬前蹄高擡,差點把她摔下去。

小宛的脾氣一瞬間暴漲,“嘿——”, 然後一瞬間下降:“算了, 你呀你呀,虧你長這麽高, 這麽油光發亮——”她小聲嘟囔了一句,“跟你主人我——的那個夫君一樣, 中看不中用。”

也不知五兩銀子有沒有聽懂她的話,但它真的徹底躺平了,載着小宛慢答答走到一顆碗口大的竹子旁, 除了尾巴甩甩以外, 徹底一動不動。

小宛更加覺得上當了。

無奈之餘, 小宛又深覺自己平日應多跟着覓秀學習如何去內務監砸場子。

覓秀以一介女流總能叫內務監那群五大三粗的人瑟瑟縮縮不敢說話, 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若她能學習一二, 去砸那高檔客棧的場子一定也手到擒來。

但這三更半夜,月黑風高, 她孤身一人一馬, 只能在這片黑黢黢的竹林子裏打轉轉。

她倒沒有多害怕, 而是覺得好生奇妙。就在三天前, 她還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寵妃啊。

她拍了拍五兩銀子表示很無語,翻身下馬,對它說:“既然你不肯走,那我自己走了哦。”走了兩步想想,它身價五兩銀子,還是不能這樣随便,回過頭去就又把馬兒缰繩牽回手中。

但這笨馬與她極限拉扯,導致她每前進三步都會後退一步。

從這裏可以衍生出一道算術題,問,假如距離謝家的大門還有五裏路,那麽她并這匹笨馬需要走多久。

總之等她拽着五兩銀子進到竹林深處時,但聽蕭風陣陣,吹竹濤飒飒,偶有驚鳥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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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淡的月光從林隙間灑進來,落在她身上時,已斑駁破碎。

這林子裏彌散着夜晚那種清冽幽靜的味道,仿佛她浮躁的心也可暫時沉下。

與這笨馬較量手勁兒的時候,小宛完全胡思亂想,想着姬晝這時有沒有被那妖婆吃幹抹淨,想了想覺得心裏發寒,索性去想等她回黎河郡城怎麽去問那老板娘讨說法。

謝家門口挂了四盞燈籠,個個大寫了一個“謝”字,字體端正肅拔,頗具風骨。而這四盞燈籠罩出來門前一片光亮地兒,兩個灰衣家丁湊在一起打着瞌睡守着大門。

驀地一陣幽幽的風從竹林子裏吹來,把兩人凍了個激靈,他們一并睜眼,所見到的就是一人一馬極限拉扯,拉扯到了他們宅門跟前時,拉馬的紅衣女子往前走了三步。

然後那黑馬把她往後拽了一步。

那女子又走了一步,堪堪與那匹黑馬一同停在了六級漢白玉臺階最下層。

兩個家丁吓了一跳:三更半夜……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絲毫沒有遲疑,擡頭只望了一眼,大約是确定地點;她拍了拍手,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石階最下一級,開始大哭。

兩個家丁吓了第二跳:……?

只見那紅衣女子側坐在石階上,摘了面紗,拿面紗當做手絹兒開始揩眼淚,抽泣聲音非常之大,哭得極其傷心。

她僅僅是哭,也不看別的地兒,哭得一抽一抽的,把兩個家丁倒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謝家的大門隔音有點差,不一會兒裏頭就另有人聲傳來:“誰在門口哭哭啼啼的啊?”

門開了一條縫,兩家丁連忙湊上去殷勤叫了聲林叔,“林叔您怎麽來了?”

門縫裏探出個人頭來,是個老人頭,皺眉道:“不該問的少問!外頭怎麽回事?”

家丁讓開來,教這老頭瞧見門口景象,老頭瞥了他們一眼,問:“那個,是人是鬼啊?”

其中一個搗了搗另一個的胳膊肘:“你說她是人是鬼啊?”

另一個:“咱們過去問問?”

“姑娘,”那家丁讪讪一笑,“你是人,還是鬼啊?”

小宛一度覺得自己智商不夠,但這麽看來,謝家的人的智商或許也跟她在同一水平。

她沒理他,只哭着說:“我要見你們家主!”

家丁回過頭去跟老頭報告道:“林叔,她說要見家主——”

另一家丁說:“那到底是人,還是鬼啊?”

小宛表示她不想回答這種弱智的問題。

林管家在謝家當了多年管家,一度認為自家少主的桃花有點稀薄,如今這三更半夜來了個美麗女子坐在門口大哭……

林管家的地攤文學看得比較多,心裏一個顫抖,難道是少主他在外面惹了桃花不負責,于是這桃花就尋到了家裏來?

他作為看着少主長大的老人,對于此事的熱切程度堪比關注四年一度的七國蹴鞠大賽。他一拍腦袋,叫着太好了太好了,一面提着燈籠匆匆忙忙往裏頭跑去。

倆家丁面面相觑,愈加肯定這個姑娘乃是一只鬼,素來精明的林管家如此異常,約莫是被鬼上身了。

小宛則愈加肯定自己的智商絕非墊底。

兩個家丁抄着手倚在門邊兒望着臺階下那美貌女子還在哭,哭得肝腸寸斷一樣,不禁在想這女鬼是和他們謝家有什麽深仇大恨,是知道他們家隔音不好,特意來幹擾大家睡眠的嗎?

那這女鬼也太可惡了。

林管家姍姍來遲,身後還跟着個人,那人揉着惺忪睡眼,身上胡亂披了件寶藍色錦袍,散着頭發,只戴了條抹額。

他右手還被林管家拉着,及至門口,嘴裏仍念念有詞:“林叔,林叔你饒了我吧,我真沒有沾花惹——”

但等他揉着眼睛看到大門口坐着的姑娘的時候,頓了頓。

“哎喲,那個姑娘她,是人還是鬼啊?”

小宛極其無語,終于忍不住,拉着眼皮吐舌頭沖他做了個鬼臉:“你們看我像不像鬼?”

有個家丁捂嘴偷笑跟另一個道:“嗬,這鬼還會做鬼臉……”

“……”

這就是才絕天下的謝家人。

謝岸跟她第一回 的見面,就這麽草率地在她是人還是鬼這個問題裏度過。

也許不能這樣說,這樣說會顯得謝岸跟她以後的見面都很正經。

小宛擡起頭看到燈籠光下照着個一襲寶藍袍子的俊朗年輕男子,便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眼淚也揩了個幹淨,鼻音還在,她就仰起頭來問他:“公子便是謝岸謝子汀,謝家的家主?”

隔着六級臺階,她模糊地瞧見對方在燈下的俊朗容顏。

林管家着急道:“姑娘怎麽還裝不認識呢?”

小宛驚呆了:“我應該認識他嗎?”

林管家在一去一回的路上已經根據他多年地攤文學的經驗腦補出一場豪門恩怨,甚至腦補出這位姑娘或許還懷着他的少主的小少主,愈想愈興奮,于是苦口婆心地對小宛說:“姑娘,你放心,我們少主不會虧待你,——他如今是當家做主的人,想娶誰就娶誰——”

小宛眨了眨眼,倏地睜大眼睛:“你們,你們不會要仙人跳吧?”

終于那年輕男子端詳她半晌,令小宛有一種待宰羔羊的感覺,他才道:“我便是謝岸,姑娘有什麽事?”

林管家熱情接話茬道:“少主,人家姑娘能有什麽事兒啊?當然是……”

話被謝岸扶着額頭打斷:“林叔,……”

林管家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樣子,默默然嘴巴咧開退到一邊兒去。謝岸下了幾級臺階,又問了小宛一次:“姑娘盡管說罷?”

小宛深吸一口氣,醞釀了幾滴眼淚,說:“嗚嗚嗚,我的夫君被擄走了!他此前說,說謝家百年世家,謝家人慷慨仗義,所以我走投無路,只好來……嗚嗚嗚……”

謝岸見她又哭起來了,頓感頭疼欲裂,他最害怕的兩樣,哭和唠叨。今晚齊全了。

“那個,”他有些手忙腳亂,“別哭哈,那我怎麽辦呢?”

林管家在一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尋思着,少主居然看上了一個有夫之婦,還把人家的丈夫擄走,如今人家找上了門……那麽最好的法子當然是……

“姑娘放心,少主會賠給姑娘一個夫君的,不如,姑娘瞧瞧我們少主,身體倍兒棒,長得也靓,牙口好,下雨會打傘……”

小宛開始懷疑,這個謝家,是不是冒牌的謝家,就像那個郡守府,也很似盜版的郡守府。是不是黎河也是假的黎河,其實她還在做夢?

謝岸很無奈:“林叔,我來問,你回去歇着吧,好麽?”

林管家仍然是一副我都懂的模樣,笑了笑:“年輕人哪,抓緊!”他臨走時踮着腳在謝岸耳邊問:“少主,要不要準備小孩子衣服?”

小宛聽得直搖頭。

等林管家終于走了以後,謝岸長舒了口氣,眉頭松了些許。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姑娘也看着他。

半晌,姑娘說:“那個,或許,謝公子這樣……”她絞盡腦汁想着形容詞,才華橫溢?看起來有點牽強;急公好義?暫時也看不出。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抹額上鑲嵌了一枚很足的藍寶石,寶藍袍子也熠熠生光,終于續道:“這樣有錢的公子,可不可以幫一幫我?”

謝岸終于明白了來龍去脈,估摸着是這女子的夫君被九霄夫人瞧上了,所以經過高人指點,求到了謝家來。

他素來覺得自己有見微知著的本領,看了眼這女子牽着的馬,乃是一匹下乘馬,心裏斷言她想必是個小門小戶的女子;她那夫君,恐怕生得好一些,叫人瞧上,一定也沒什麽本事。

他其實覺得這個姑娘還算有趣,他一貫也喜歡有趣的人和事物。雖然他做了家主,可壞事兒還沒幹一件,他認為他現下可以做一件壞事。

他若是去營救了這小娘子的夫君,這麽有趣的小娘子,他可否挾恩以報,令她留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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