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擲萬金

有道人聲喊道:“十兩!”

小宛一聽, 耳朵豎起來,那她八十兩也未必不能……于是她接着也喊:“十一兩——”

姬晝有些驚訝地看她,但她躲閃着不敢看他。

另一邊就有人叫道:“三十兩!”

小宛又喊道:“三十一兩!”

人群裏哈哈大笑起來, 小宛才不管他們,直到另有人喊到九十兩,她一下子緘口, 撅起嘴,不太高興。

姬晝輕笑,看她:“怎麽不接着喊了?”

她有些羞澀:“沒錢了。”

涼涼聲音響在頭頂:“你不是把我賣了六百兩嗎?”

小宛訝異擡頭:“啊這你都知道……不不不,我, 其實我還回去了……”

她臉上一紅, 好像這件事上,她是有點對不起他;但, 她又想,她也去想法子救他了嘛……

他俯身在她耳邊吹氣:“随便喊, 別怕。”

“真的嗎?”

這時,價格已經喊到五百兩。

她吞了吞口水,鼓了鼓氣, 喊:“五百零一兩——”

姬晝:“……我覺得你可以喊得更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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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二兩——”

人群中其他人哈哈笑起來, 有個人高聲道:“小娘子, 你是怕把你夫君喊窮了不成?我出一千兩!”那個聲音就是小宛昨夜裏燒烤攤上遇到的異鄉大漢。

小宛怯怯看了眼姬晝, 說:“那我喊了哦……我真的喊了哦……”她這不是怕她亂消費, 有傷國庫嘛。

姬晝安撫她說:“你就當喊着玩。”

小宛定定點了點頭:“三萬金!”

謝岸覺得,她的土豪夫君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土豪一些, 他對于自己邀請他來這個決定非常滿意。

這下場中靜默了些。三萬金, 便是黎河一年稅收大約差不多就是三萬金。

小宛喊完, 見場中靜寂, 忽然有些懊悔:“……這麽多……我……我是不是喊多了?”

九霄夫人也掩扇笑了笑,眉眼妖嬈笑看小宛:“小娘子,古有幽王為褒姒烽火戲諸侯,今日白公子為你一擲萬金博你一笑,可真叫人豔羨哪!”

姬晝聞言,淡淡一笑,目光溫和又缱绻,毫無責備:“你若肯一笑,縱舍三十萬金、三百萬金,那也無礙。”

她擡眸望着他,朔雪交錯地在天地裏紛飛,她心裏升起了難言的滋味來。

若是真的,當多好。

她登上這高臺,成為萬衆矚目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凝集在這紅衣女子身上,見她姿儀優雅,身量纖長,潋滟的眼,漆黑的長發編成簡單的辮子垂在背後,發尾系着一根紅繩子,打了個蝴蝶結。

似乎眼裏只剩下那根紅繩子,在随她腳步,緩緩搖曳着,劃下亮眼的弧度。

總有人能将最簡單的紅繩,系成撩人而不自知的模樣。

謝九霄在臺下,贊嘆道:“行止搖曳,舉步凝光,原是該這般模樣。”

姬晝的眼睛順着看去,但卻虛虛實實。似乎那并沒有什麽很好看的。

謝岸站在臺上,唇角含着朗月似的笑,他望着那姑娘一步一步歡欣地朝他走來,甚至産生一種錯覺——她紅衣如嫁衣,是懷着這樣的歡愉來嫁給他似的。

他便始終微笑望她。

小宛并不知道謝岸的心思,至少她心裏謝岸還是個毛頭小子。

謝岸将恨隐劍交給小宛時,因為出乎預料的重,她差點沒接住,但她幾乎要高興得冒泡泡——這劍可真好看。

漆黑的黑檀木的劍鞘,雕琢細膩的游螭圖案,劍柄正中嵌着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赤色驚人的寶石,恍如黑夜裏一只赤色的瞳。

她抱着劍,仔細地撫過時,低聲說:“謝公子,待會兒,我們見個面——”

謝岸眼前亮了亮。

出劍式結束時,已經是申時左右,蒼黃的天空雪絮飄飛。謝岸走到那個酒棚處,叫了壺燒酒坐下,望着外頭。

不多時,一道紅衣人影貓着腳步小心翼翼地貼着棚子邊緣閃了進來,還仔細張望了一番外頭有沒有人注意到她。

謝岸看得好笑:“妹子,你頗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小宛坐在小方桌背對外頭的那面,和謝岸面對面,她說:“謝公子,那個,我就直說了——”

謝岸歪着頭瞧她,大約還有些期待。

她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整整齊齊,遞給謝岸:“這裏是一百兩銀票,麻煩謝公子也幫我還給九霄夫人罷。”

謝岸有些詫異,星眸睜大,旋即很是好笑地說:“……九霄夫人她不缺這一百兩。”

小宛搖搖頭:“那不行的,我斷沒有白拿人家錢財的道理。”

謝岸見她又摸了十兩銀票出來,認真看着她,她說:“謝公子急公好義為我提供了住處,免我夜宿街頭食不果腹,這錢雖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請謝公子收下罷?”

謝岸神色認真地打量她,說:“你真的不必如此客氣。”

小宛卻是又搖了搖頭:“世上最難還報的不過人情,謝公子若幫我的事,他日我若能幫上謝公子,一定會幫。但我夫君……我不能替他欠別人的情。”

謝岸有些愕然,都說夫妻一體,他卻感覺,這小娘子要跟她夫君泾渭分明,為人之婦這般小心翼翼。可他接觸那位白公子時,又分明覺得他是很喜歡自己夫人的。

謝岸現在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沒有機會。

她擡起頭,眉眼彎彎:“不知謝公子現下可否告知我景合樓究竟在哪?”

謝岸沒有說話,盯着她看。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難不成真的長痘痘了?先才姬晝也這樣盯她。

她苦惱地想,肯定是這幾日急得上火。

轉而她不禁又想,謝岸久久不語,難道他也跟姬晝一樣,等她賄賂嗎?男人怎麽都一個德行。

她左右一尋思,她答應過姬晝,以後不會給別人捏肩捶背的;那麽,拿什麽賄賂謝岸呢?她現在可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這時酒棚老板端上一壺燒酒來。

有句話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小宛摸到懷裏的烙餅,心下一喜,順溜地掏了出來,笑盈盈地連餅帶袋子遞過去:“謝公子,喝酒也要有東西佐酒嘛,我這裏有兩塊餅,你吃不吃?”

反正姬晝是不屑于吃這種東西的。

謝岸挑了挑眉,說了聲“好啊”,接過去拆開一看,說:“喔,是老李烙餅,我從前也愛吃。”他大大地咬了一口。

他們并未注意到,不遠處立于紛紛暮雪之中的那個白衣青年。

他望着破敝的酒棚裏,她很仔細地抽出銀票數給謝岸,不知說了什麽話,一會兒搖搖頭,一會兒摸摸臉。

這個角度恰能見她的側顏,像一枝含着水光潋滟的海棠,盛開于暮雪蕭瑟的天地。

他看得無趣,心知她的個性,不肯欠別人什麽,所以還掉欠着謝岸的錢罷了。他還有旁的事情要做;偏偏此時,他方要轉身,瞥見她将懷裏的什麽遞給了謝岸。

噢,是先才她遞給他的烙餅。

他蹙起眉,又止住了腳步。但見謝岸接過,咬了一口後似乎說了什麽話,她笑得傻裏傻氣,十分開心的樣子。

這有什麽好開心的?

真是費解——,他心裏突然泛起不平,便是剛剛一擲萬金,亦不見得她笑得這般開心。

她好像發現他了,那笑容戛然而止,瞬間又變回那個小心翼翼的模樣。

她騰地站起來,很不安一樣,急忙小跑過來,又似乎怯怯不敢近前了,只站在他的傘外,淋着潇潇暮雪,說:“公子——我——”

他勾起笑來,慣如溫煦春風:“我有那麽可怕麽?”

她搖頭,咬着唇,小步小步地走進他傘下,又很小心地挽住他胳膊。剛剛謝岸說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景合樓,便是九霄樓。

“正好我也有事要同謝公子商量。”他說,安撫地看了看她的眼睛。

她眼裏似一汪清泉,幾乎什麽心思也藏不住。

他攜小宛一同又回到酒棚,率先在謝岸對面落座。

小宛不知道這時候自己是不是不太方便,所以猶豫了一下;直到姬晝淡若清風似的掃了她一眼,她立即乖乖坐在他旁邊,任他光明正大地攬着她腰肢。

謝岸也笑不出來了。

“早見謝公子鑄劍技藝高超,在下佩服。不成想今日在此重逢了,也算有緣。”

謝岸不客氣地自斟自飲了一杯酒,啧啧道:“确實有緣。”

姬晝旋而淡笑,望向小宛,說:“內子一直也感懷于謝家鑄劍上的奇巧工造,對此十分好奇,她素在深閨內院,想要見識見識這般巧奪天工的寶劍是如何鑄造的。在下實在無奈,只好厚着臉皮想問謝公子借圖紙一觀,不知謝公子可否行個方便?”

小宛感到腰上一緊,一時心領神會,連忙說:“……是,謝公子,小宛見公子冶金鑄劍,名聲鼎盛,一直好奇——謝公子可否讓我見一見這傳聞中的謝家鑄劍圖紙?只看一看——”

謝岸沒有深思,他那圖紙勾勒細化需幾個月功夫,并不怕被人偷學去。何況他們謝家的圖紙、配方等等都是分別掌管,拿到圖紙也未必造得出他們這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的寶劍。

他笑道:“這有何妨?明晚戌時九霄樓中,在下恭候。”

“謝公子不問問家中長輩?——小宛,替謝公子斟酒。”

她老老實實替謝岸斟了一杯酒,遞過去。

謝岸道:“在下能做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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