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是詐屍了?
寧安侯府門前正停放着一輛馬車。
今日雪已停,天氣變得有所暖和,家仆拿着掃帚在府邸周邊清掃着雪。
侯府內。
丫鬟婆子進進出出,臉上無不洋溢着喜色。
今日他們家小姐要去京城游玩半日,說來這事實在是太難得。
寧安侯府上男丁興旺,白纖是府上唯一女嗣,但她從小體弱多病,一直都是在府上好生養着,侯爺不曾讓她外出見人。
這麽長久下來,侯爺擔心她悶在府中,對身子恢複也不妥,加上近段日子她氣色肉眼可見地變好,身子也得到了好轉,便準許她外出游玩一看,這實屬是件高興事。
閨房內。
少女半卧在柔軟厚實的榻上,肚子下貼着暖爐,烏發披散在後,半遮住了那盈盈一握的纖軟腰肢。
白纖單手托着下巴,眼瞳瑩潤,漾着波光,粉唇微微勾起,神情專注聽着下人在外頭談論着京城趣事。
待在府上不得外出那段日子,每日的樂趣之一便是聽他們說着外頭發生的奇聞異事。
不過近日聽得最多的便是當今聖上的事,聽得她都有些索然無味,耳朵生繭子。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她總算是能外出游玩一趟了,現在想着,還覺着有些不真實。
思緒正放空。
這時貼身丫鬟秋棉推門掀簾而入,喜滋滋道:“小姐還在賴床呢,車馬已經備好,就等您了!”
第一次外出,祖父可是下盡了功夫,派去一班人馬跟着,生怕她遭遇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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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纖頭次踏出府邸大門,看見外面光景,有種重見光明之感。
此時日光薄,不刺眼,暖洋洋照在身上,令人想伸展腰肢,對天長籲。
秋棉打小在她跟前伺候,深知她的脾性習慣,她家小姐身子嬌軟,可性子不軟,虎着呢。
秋棉幹咳一聲,在旁小聲提醒:“小姐,第一次出門還是注意着點好。”
白纖乖乖收起小動作,沖她微微一笑,頰邊漾開一淺淺梨渦,可愛至極。
大片日光灑在她的身上,汩汩杏眼,碎光盈動,耳邊明珰閃着珠光,膚若凝脂,白瑩如玉,裙擺翩翩如羽,在鋪天蓋地的冷白之間,一颦一笑,如同在白雪中盛放的豔花,鮮活動人。
在身旁的下人看着不免兀自失了神。
倏然意識到他們看着長大的小姐,已然出落成了一名絕色佳人。
京城離寧安侯府不算遠,半個時辰後,馬車已經進入了京城大門。
同一時刻,寧安候府上的一名小厮手拿着一張卷紙急沖沖跑到寧安侯爺面前。
小厮忙将畫紙展開,遞到侯爺跟前,“侯爺!您快瞧瞧!”
寧安侯爺來不及訓斥小厮的魯莽動作,眯眼定睛一瞧畫上的人。
一觸及到畫上之人,寧安侯爺不禁驚愕瞪眼,怒道:“怎麽回事?!哪裏來我孫女的畫像!何人如此大膽!”
他孫女不曾出去見人,外人也不曾識他孫女容貌,怎會給人畫了像?
難不成有登徒子爬牆闖了府不甚瞧見他孫女模樣?
越想寧安侯爺越氣,頗有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滋味。
小厮用袖子胡亂擦着汗,氣都沒喘勻,“侯爺,此畫是奴才在京城中得來的,奴才初瞧見時也很是疑惑,這畫上之人不正是小姐嗎!但讓奴才更驚訝的是,此畫在京城中正盛傳得歡,幾乎每家每戶都手持一份,還說…說這是當今聖上愛慕之人!”
寧安侯爺一聽,消化這番話好一會,旋即重重一揮袖,“……簡直胡鬧!”
緊接着,驟然意識到了什麽,寧安侯爺太陽穴突突地跳,頗要當場去世的架勢,“快,快命人将小姐帶回府!”
馬車外人聲鬧騰,熱鬧非凡。
白纖坐在馬車裏頭,聽着外頭的聲音,心裏頭有些按耐不住,頻頻側目,最後還是忍不住擡起纖手掀開帷裳一角,往窗外看去。
今日天氣溫朗,街上人多了起來。
視線一下觸及到如此多不曾見過的新鮮事物,看得白纖一時眼花缭亂。
盡管祖父為她物色許多手頭玩物拿來解悶,但這京城裏頭的,看上去更好玩一些。
眼前不斷掠過外頭人景,白纖心底雀躍得緊,嘴角揚着久久不落,上了胭脂的朱唇微微張開,露出貝齒,澄澈的杏眸盛滿了新奇。
惹得一旁的秋棉忍俊不禁。
馬車在一家客棧前緩緩停下,下了馬車。
白纖舉目四望,掃了一眼熱鬧的街市。
秋棉知曉她的喜好——白纖平日裏喜歡收集精美雅觀的小物件,眼光也很挑剔,喜好一切賞心悅目的東西。
所以秋棉特地帶她來了京城一家赫赫有名的百貨鋪子前。
只是剛要踏進去,白纖左肩忽地給人撞了一下。
力道不重,白纖下意識頓住,側目看去。
“抱歉,是我走路不長眼。”
來人是位男子,灰布長衫,頭戴一頂鬥笠,腰間系挂着木色方牌,上面豎刻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1]兩行字。
男子戴着一串佛珠的手,正拿着一張畫紙,看到她側身過來,他面色一怔,接着擡起畫紙,視線落在畫上,轉而又落在白纖身上。
不知怎的,該男子突然大喝一聲:“你就是聖上畫上的心儀之人?!”
嗓音洪亮十足,直接在熱鬧的街道上空炸開,引得路人頻頻側目過來。
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眼前站着的不知是哪家的富家小姐竟長得跟那到處流傳的畫上人兒毫無二致。
街上一下變得鬧哄哄起來,飯館裏頭吃着的客人停箸走出,酒樓茶肆窗口紛紛探出人頭來,掏出畫像,緊接着随手一扔,一窩蜂腳踏木梯而下。
場勢相當憾人。
不一會,白纖周邊擠滿了人。
黑壓壓一片,夾着聒噪的聲音。
待她反應過來,發現秋棉以及跟随的護衛不在了身旁,不知被擠到了何處。
好多雙眼睛都在看着她,驚豔獵奇,恍然大悟,不可思議,不可置信等等的目光。
而白纖完全不知所雲,頭次遇上如此大的場面,面上竟也不慌。
一下子,議論聲又大了起來。
大家都在讨論着畫上的絕色美人竟活生生出現在了眼前,實在是恍若夢中,忒不真實。
白纖把下巴埋在披肩鬥篷上的羊絨毛上,拉攏兩邊衣襟,剔透的眼珠子轉着,目光搜尋着秋棉身影的同時,白纖發現那個給她招來人群的男子不見了蹤影。
白纖一愣。
緊接着,有馬叫嘶喊聲傳開,密不透風的人群漸漸讓開了一條空道。
一行官兵騎着馬緩緩穿入人群,喧嚷的人聲也慢慢減弱直至消失。
正想借此機會逃離人群的白纖給一個下馬的官兵擋了道。
那些官兵正是皇宮派來抓拿盜畫小賊的,加上京城中有關陛下的臨摹畫作在肆意流傳,便多了雙層任務,要将這些臨摹畫作銷毀,并懲戒傳畫之人。
巡邏間無意看到這邊喧嚣得很,空中畫紙飛揚,本着查探情況順便銷毀畫紙的目的過來,不料迎面撞上一少女面容。
還是那到處在民間流傳的畫上人的面容。
官兵一下傻了眼。
片刻,眼看白纖就要走出他們的視線,幾個官兵驟然反應過來,上前圍住。
白纖正琢磨着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特別過人之處,兩位官兵一人一手就架走了她。
消息傳到寧安侯府上,寧安侯爺雙眼一閉,背了過去。
白纖被送進了皇宮。
她甚至還來不及欣賞輝煌華麗的皇宮,就被帶到了延福殿中。
白纖雙膝跪在盤龍金絲宮毯上,垂着腦袋,安靜待着。
完全陌生的,嚴謹不容侵犯的宮中環境,令白纖不敢四處張望,她怕一不小心就給掉了腦袋。
盡管不曾外出,但該教的衣冠禮樂,都不會少。
餘光中,白纖得知自己面對着的,是一床榻。
層層帷幔浮動中有個人影。
張公公複雜的目光終于從白纖身上離開,側過身去,伏低身子,在龍榻旁小心翼翼出聲——
“陛下。”
……陛下?
白纖眼睫如蝶翼撲飛扇動了下,放在雙腿上的雙手不自覺扒拉起了羅裙。
那位即将駕崩的年輕皇帝?
那位下人口中議論的,日夜對着丹青睹物思人從而一蹶不振病倒的深情陛下?
白纖不動聲色地悄悄擡起眉眼。
榻上正閉目養神的蕭琨玉緩緩睜開了眼睛,層層疊疊的紗幔将光線過濾得柔和夢幻。
他半阖的雙眼映着正偷偷擡起頭的少女。
某一刻,心髒像是被重重戳了一下,讓蕭琨玉一下徹底睜開了眼睛。
霎時他撐床而起,大手一下掀開帷幔。
繁複紗幔在空中如楫劃開平靜的水面,留下圈圈波紋。
白纖眼睜睜看着傳聞中即将駕崩的年輕皇帝從病榻上一躍而起,俊美容貌劃開神秘面紗——容光煥發,光彩照人。
哪裏有一副病倒的樣子。
白纖一時忘了收回視線,完全呆愣住。
……這是詐屍了?
不過,這陛下……好不見外。
衣襟半敞,露出的一小塊,白嫩又結實。
白纖霎時臉一熱,迅速低下頭。
嘴裏小聲念叨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正當白纖平複完心情睜開眼,蕭琨玉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起來。”
白纖愣了下,點頭行禮,只是慢慢起身的過程中頓了一下,如畫的眉眼輕微皺起——跪太久,膝蓋有些疼。
正欲去揉一下,腰肢猝不及防被他溫熱的大掌一攬,白纖幾乎整個人貼上了他的胸膛。
白纖驚愕地微睜大杏眼,不自覺地從那朱唇發出,“呃……”
從出生起,除家人外,白纖就從未近距離接觸過男子,也不被允許接觸。
這一會,如此靠近這麽一位男子,還是當今聖上,她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完全沒有了任何反應。
蕭琨玉的目光如夜裏的湖,釘在她身上。
白纖能感覺到他在細細地打量着她,就像在打磨玉石般,專注又仔細。
然後,他開始用他那溫熱的手撫摸她的臉。
這一刻,白纖終于看到他的眼神有了一絲變化——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
直到他帶着繭的指腹來到她柔軟的唇瓣上。
剎那,胭脂遽然被狠狠一抹,洇開了原色。
一陣痛意襲來,白纖低呼一聲,手下意識擡起,一掌就往他臉上招呼過去——“啪”的一聲打在了蕭琨玉的下巴上。
那一刻,世界安靜了。
白纖睜着無辜的雙眸,爽到的同時。她覺着自己腦袋要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