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怎這般嬌弱

偏殿內。

寧安侯白聞面色焦灼,雙手交付在後,不斷在殿內踱着步子。

終于聽到門外傳來動靜,白聞面上一喜,趕緊迎去。

卻是沒見着陛下,還是張公公一人。

張公公在他面前站定,旋即搖了搖頭。

白聞重重哀嘆了一聲。

“寧安侯爺,不是咱家不幫您,您也知曉,那畫上之人,與您孫女模樣無一般差別……”

白聞幾番解釋在喉中轉了幾轉,最後化作一聲長長的哀嘆。

他要是早知曉那幅畫,他說什麽也不讓他孫女出去,可造化弄人,偏偏就那麽不巧給宮裏人發現了去。

沉吟許久,白聞面上恢複了平靜。

“陛下可有說些什麽?我能否見一見我孫女?”

張公公還是搖頭,“侯爺,看開些,陛下能看上您孫女,是您寧安侯府的福氣,是件大喜事,侯爺這一副模樣讓他人瞧了去可不好啊。”

白聞在朝中當官這麽久,怎不知曉這些事,他實在是……不想讓孫女進宮啊!

且不說這宮中多複雜,白家好不容易有了一女嗣,寵都來不及,怎麽能白白拱手讓給……

偏偏是當今聖上,這可如何是好。

白聞面上一片愁苦,眉頭鎖成了一道道深痕,“不行!我就在此處等候,直到陛下願意見臣為止。”

Advertisement

寧安侯府嫡孫女被帶進宮一事早已在宮內宮外傳開。

朝上兩黨派更是各抒己見,一黨認為陛下終于開了竅,要為皇家開枝散葉,是件好事。

另一黨則擔心紅顏禍水,把本就不把朝政之事放在眼中的陛下迷得七葷八素,更加昏庸。

剛進宮的蕭景聽聞此事,行走在路上的步子一頓。

不久,蕭景面色不改,“看來朝廷上又要熱鬧一陣了。”

慈歡宮。

謝嬷嬷正替着太後娘娘按着腿。

本應當歡喜的太後此時卻是一臉沉重。

“白家嫡孫女?”

謝嬷嬷垂着腰首,“是,正是那寧安侯府白家的嫡孫女。”

太後冷哼一聲,“不是說那畫上的人早已不在了人世,怎麽這會憑空冒出?”

“老奴也好奇,也覺得此事奇怪得很。”

“陛下剛因畫被盜一事病倒,畫沒找着,反而找到了畫上的人,實屬湊巧。”

接着,謝嬷嬷壓低聲音,又說,“太後娘娘,您說陛下會不會因為此事……龍體好轉過來……”

太後拂手,示意謝嬷嬷停下動作,些許渾濁的眼珠子轉了幾轉,下垂的兩邊嘴角往上努了努。

“哀家正擔心此事,你且派人去打聽打聽這寧安侯府,看看這白家背後是甚麽人……”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一聲——“恭迎長親王!”

在宮人的随同下,蕭景邁步踏進了慈歡宮。

見迎面走來的太後,蕭景躬身行禮,“兒臣見過母後。”

“平身,快快,到哀家這來。”太後面上鋪滿了喜色,眼尾堆滿了皮褶子。

說着太後沖謝嬷嬷遞了一眼色。

謝嬷嬷心領神會,便退身下去準備驅寒湯。

“多日未見,你這是又消瘦了。”

“勞母後憂慮了,兒臣身體無礙,只是近日繁事纏身,一時休息不好才導致如此。”

蕭景眼睫半垂,心無旁骛地整理着衣袖,“不知母後讓兒臣進宮所為何事?”

太後哂他一眼,擺正了神色,“你知曉哀家要說什麽。”

蕭景擡起頭,視線落在前方,似沉思了一會,緩緩道,“母後,且容兒臣一句,此事還有待觀望。”

太後面色一變,顯然不滿意他這番話。

“景兒,如今朝堂、宮外滿城風雨,皆是對他的不滿之言,前陣子宮裏還進了賊,沖着他而來,這些都說明了什麽?他不得臣心更不得民心!如此大好時機擺在眼前,你還要繼續等?”

“哀家剛讓人傳你進宮,不久那白家的嫡孫女就被帶進了宮,哀家想你也知曉了此事。”

“景兒你莫要忘了,你本是太子,這皇位原本也是屬于你的……”

“母後,”蕭景打斷了她,“不要再提及此事了。”

太後一怔,看着他兒極度忍耐的神色,眼神狠厲,“哀家提及是為了讓你記住。”

方才那番神态很快不見,蕭景面上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良久,蕭景端着謝嬷嬷送進來的驅寒湯,喝了一口下肚,淡聲開口。

“兒臣不會忘。”

太後端正了身子,從謝嬷嬷手中拿過手爐。

“既然如此,來宮一趟不易,也去探望一下陛下吧。”

吼完這一句,身後之人不為所動,蕭琨玉反而繼續瞧着她,打量着她。

面無表情,無一點被吓到的神色。

白纖一腔怒氣發洩出來,理智也回了籠。

垂首看了一眼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隔着裙裳布料,蕭琨玉的體溫漸漸渡上來,他的氣味也纏繞上來,似要将她層層困住。

白纖想到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種種,還未完全消散的怒氣在她起伏的胸脯發洩着,夾雜着後怕。

白纖攥緊衣裙,靜靜等待着淩遲。

蕭琨玉卻擡起了手,輕輕碰上了她小巧的下巴,稍使點勁,令她轉了過來。

四目相視。

便看到她飛紅的眼尾,固執堅定的眼神,緊咬的粉唇。

極其不情願,又像是赴死般的英勇。

蕭琨玉那張萬年不變的臉,慢慢靠近她。

白纖一個驚動,擡手一下推開了他,同時也從他腿上站了起來,誰知眼前一黑,腿腳一軟,半倒在了他的身上。

隐隐的不适感跑出來,好一會,白纖晃了晃腦袋,烏發摩擦着他有力的臂膀,她抓着蕭琨玉的衣袖。

胸脯還在不斷起伏着。

“陛下請……請你…”

暈厥感來得太快,白纖也不知曉怎麽了,她呼吸急促,像是喘不過氣,忍着心底對他莫名而來的畏懼,轉而胡亂一說,“臣女有婚約在身,還請陛下放了臣女!”

蕭琨玉手肘托着她腦袋,凝着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明動的眼眸也暗了下來。

唯獨那緊緊抓着他的手還透露着她的寧死不屈。

良久。

“你可知欺君之罪?”

懷裏的人不禁吓,半阖下的眼睫又給她全睜開,眼底害怕、堅定雜糅。

在陌生的環境待太久,眼前人太過有威懾力,一想到可能永遠不能回府,白纖心底一下分崩離析。

“我想回去,我不要待在宮裏,祖父怎麽還不來……”

帶着不自覺哽咽的嗓音真叫人心碎。

像那上好的瓷器,不堪一摔。

這會,蕭琨玉神情有所動容,墨眉皺起,擡手在她額上一探。

蕭琨玉凝着這張與夢中一樣的臉,思索半秒,眼神帶些許訝異,緩緩開口。

“你怎這般嬌弱。”

白纖突然病倒了。

延福殿禦醫進進出出。

聽聞此事的寧安侯爺白聞差點沒倒過去,趕忙去了延福殿,請求陛下開面,容他進去一看。

許是沒想到白纖身子這般弱,竟是給氣病了,蕭琨玉坐在榻上,沉默很久。

張公公在一旁,長長一聲,“陛下。”

“寧安侯爺請求進來一探。”

得了應允,白聞風風火火踏進來,給陛下行了禮,又急沖沖去看突然病倒下躺在床榻上的孫女。

床榻上,白纖禁閉着雙眼,小臉一片蒼白,嘴唇時不時糯動幾番,一瞧便知睡得不安穩。

白聞心頭那個悔恨,一下怒意又上來,卻又不知該朝誰發洩。

張公公走到一邊,安慰道,“寧安侯爺莫要擔心,白纖小姐只是一時氣急傷了身子,藥已服下,醒來便無事。”

無事?!

他孫女的狀況他還不知曉嗎,平日在府裏頭都是小心翼翼照顧着,生怕一點不妥就又要遭殃,身子難得剛好轉,結果就給帶進了宮裏,還給氣病了。

從剛進宮悶着的氣,一下就全被點燃了,白聞霎時扭頭看過去,抖着手指頭,“我那乖巧的孫女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好好的就給你們抓進了宮,還給氣出了病……”

正要羅列一一“罪行”,正準備将他們罵得狗血淋頭,怒氣上頭的白聞一下對上蕭琨玉投來的視線,全身上下騰騰冒起的火焰嗖得一聲全滅了下去。

沉默蔓延。

蕭琨玉面色寡淡,淡淡一句,“是她太嬌弱。”

白聞:“……”

随後白聞撲通一聲在蕭琨玉面前跪下,重重一聲,“陛下!”

“臣那嫡孫女身子骨弱,經不起折騰,碰一下更是使不得,且容臣鬥膽說一句,那幅畫上的人與我孫女沒有任何關系!她自小便在臣府中養着,不曾給外人見過,請陛下明查啊!”

言辭明裏暗裏都說明了讓他放了人。

可當今聖上要人又何須理由,放不放人又何須無罪。

可就是蕭琨玉這般不明不暗的舉止,才教人難捱。

封不封妃是一回事,放不放人又是一回事。

當今聖上的情緒實在是難以捉摸。

這才是白聞最擔心之處。

蕭琨玉坐在那,壓人氣息不怒自放,偏偏面上平靜無瀾,無限放大了壓迫感。

“何時朕想要什麽,也受你管了。”

明明話語淡然且不甚在意白聞的冒犯,卻讓白聞頓時惶恐不已。

“臣不敢!望陛下明查!”

白聞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嗓音渾厚響亮。

見蕭琨玉還是這般要理不理的神色,白聞心中卻是愈發堅定,開始不斷重複着此番話,不斷地磕着頭。

半晌。

蕭琨玉面色不動,還平聲道:“你很吵,你孫女都被你吵醒了。”

躺在軟榻上剛被吵醒的白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