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恭喜皇兄
白纖欲撐床榻起身,發覺雙臂無力,喉間也幹澀得緊。
得知自己身子又出了問題,白纖掙紮幾番便洩了氣。
慢騰騰吐了一口氣。
看到眼前陌生的環境,白纖此時也無心猜測自己身在何處,只曉得将腦袋轉過去,看到跪在蕭琨玉身前的白聞,她面上一喜,“祖父……”
白聞動作一頓,正想起身,卻礙于蕭琨玉面前,最後還是收起一切,保持着這個動作。
白聞瞧她醒來了,臉色看上去也好了些,心中石頭也落了地,“醒來便好,無需擔心祖父,祖父定是會……”說着瞧一眼蕭琨玉,随後遞給她一個放下心的眼神。
白纖乖乖地點了點下巴,抿了抿幹巴巴的嘴唇,随後将視線移到了坐在紫榻椅上的蕭琨玉。
一側香幾上擺着的沉香無聲燃着,在諾大的殿內冉冉飄着縷縷白絲,将蕭琨玉的眉眼染上幾分朦胧之感。
蕭琨玉并沒有望向這邊,他始終如一坐着,漆黑的眼睛如一汪湖水,水面平靜,水下卻深不見底。
他身為天子,一身淡淡的尊貴之氣天生自帶,深邃眉目似那巍峨高聳的青山,白霧環繞,高不可攀。
可他作為天子,本該龍袍加身,自白纖進宮起,她卻閉眼睜眼看到他都是着一襲玄色的衣袍。
這當今聖上,看着年齡不大,膚質甚至比女子都要好上幾分,膚色蒼白卻不顯羸弱,薄唇似點落在畫上暈開的緋色顏料,點綴鮮明,寬闊雙肩後的墨發簡而半束起,男子氣概卻絲毫不被美色掩蓋,兩者完美融合,無一絲違和,氣質更甚,反而更加奪目。
正如那上等的點心,不甜不膩,恰到好處,卻勝過萬千。
白纖眸光微閃,直愣愣将他盯着看,失了神也不知。
許是跟蕭琨玉剛接觸那會,腦子裏只想着要回去,自是沒将注意力用在觀察他人身上。
當今陛下這般容貌,後宮嫔妃該滿盈才是。
Advertisement
他是怎麽做到身邊無一女子在旁伺候的?
不曾與外人打過交道的白纖陷入了不解。
她時常在府中聽到有關蕭琨玉的傳聞,不見其人,只知其言其行,産生好奇心,多少都會在腦海勾勒那人的模樣身影。
此時見了人,白纖卻感覺這份神秘感比不見人更甚。
按在被褥上的秀指微微收起,作攏狀。
蕭琨玉微垂着額,察覺到她的目光,緩而慢轉過去。
怔半秒,遲鈍了一會,白纖略別扭地偏開了視線。
服下了藥,白纖感覺好了不少,沒了方才那一下呼吸不過來的難受勁。
只是,在她醒來沒多久,白聞便跟随蕭琨玉離開了此地。
白纖目光略呆滞,看着方才蕭琨玉給她遞過來的杯盞,裏面水光忽閃,還冒着熱氣。
喝了一口,潤了潤喉,白纖将水杯放置一邊,準備起身。
在一側守着的宮女躬身扶着她手肘,伺候她起。
常年待在府中,早已習慣身邊熟悉之人在旁,陌生環境令白纖沒有安全感,陌生人便更是如此,這一下看到陌生宮女的面容,白纖動作不免怔了下,頃刻搖搖頭,收回手,“不必,我自己來便好。”
視線在周遭随處掃了一圈,白纖轉身朝外走,推開大門,門外場景順着敞開的門縫徐徐映入眼簾,外頭恰好傳來張公公的聲音——
“長親王殿下留步,陛下并不在此。”
倏然推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外頭人的交談。
白纖不經意投去的視線與來人撞上。
蕭景一身朝服,長身立在門外,在看到推門而出的白纖時,神色悄然一怔。
白纖推門的動作停頓一時,迎頭撞上蕭景的目光,想起适才張公公那一句話,再瞧那人不凡的衣着,便知曉眼前的男子為皇室之人。
白纖踏過門檻,往前提幾下步子便停下來,朝人行禮一番後,欲走出這裏。
張公公見此,喊住她,“白纖小姐,不可,陛下讓您在延福殿休憩,您身子剛恢複,莫要再走動。”
說着張公公眼神示意跟出來的宮女将人帶回去。
然張公公回頭重新面向蕭景,垂首道,“長親王殿下,請随奴才走一趟。”
語畢,遲遲沒等來回應,張公公擡起頭,再次恭敬出聲提醒。
第三次過後,蕭景移開視線,颔首的同時出言,“這位就是寧安侯府的嫡孫女?”
張公公微微一笑,“正是。”
蕭景了然,擡起眼皮子再次朝白纖投去目光。
被宮女擋在身前的白纖,好看的眉目輕微皺起,纖纖玉脖被幾縷烏軟發絲貼着,面頰上有絲淡淡的粉色。
手如柔荑搭在腰前,巧而精美的耳珠垂在蕩下細細發絲的耳側,綴着珠光。
“她叫什麽名?”
蕭景忽地出聲,張公公聞言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想到長親王會問了這麽一句,愣了會,張公公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白纖,旋即收回視線回答——
“白纖。”
蕭景原為太子,皇位也本該由他繼承,只是不知為何病危的先帝突然改了聖旨,将皇位傳給了蕭琨玉。
已過去半年多,蕭景面對他性情時不時就變化的二皇兄蕭琨玉,也是諸多不解。
那副丹青被盜後,臨摹的畫紙在坊間肆意流傳,其勢之盛,宛如洪水泛濫,自然也傳到了蕭景的手中。
只是從他知道的情況來看,蕭琨玉從未見過寧安侯府那位嫡孫女,那麽畫上之人又從何得來?
原本蕭景猜測那些在民間流傳的畫乃是粗鄙之人拿來玩樂消遣,信不得真。
可如今在宮中親眼見到這位寧安侯府的嫡孫女白纖後,蕭景感到些許不解。
一來,這位白纖的容貌與畫上之人一模一樣。
二來,蕭琨玉将她帶進了宮。
蕭景站在蕭琨玉面前,垂首行禮。
“臣弟參見陛下。”
蕭琨玉保持着緘默,面上無任何表情掃了他一眼。
“陛下龍體可還好?”蕭景又出聲。
蕭琨玉動了動,“你想說什麽。”
蕭景頓了頓,“無事,三弟只是前來看望一下陛下。”
“我還沒這麽快死。”
那就是會死。
蕭景聽他此番不稱朕、直白的話語,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最後,“皇兄誤會三弟了,三弟并不是那個意思。”
“既然皇兄龍體無礙,那三弟也放下心來了。”
旋即蕭景似是想起了什麽,再次開口。
“三弟還聽說,皇兄日夜念着的人已經找着了,還留在了宮裏,想着皇兄會因此開心,龍體也應當會有好轉,這才進宮一探。”
“恭喜皇兄。”
蕭琨玉聽完此番話,似是沉思了一會,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有了幾番耐人尋味之意。
“你不認識。”
“?”
“皇兄此番話是何意?”
蕭琨玉不作回答,回想着剛才兩人碰面的場景,他嘴角微微勾起。
順手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
他面上的表情極淡,似對任何事提不起興致,可偏偏來了這麽一句。
“三弟,朝政之事積太久,朕也該收收心思,掌管政事了。”
蕭琨玉将蕭景所有的反應收進眼中,眼底噙着一絲陰郁之色。
蕭景往前拱手行禮,似在感到欣慰歡喜,拖着長長的語調,“皇兄能想明白,便是最好不過了。”
轉眼就到了翌日。
即将上早朝之際,衆位大臣早已聚集在了紫清宮殿前,零零散散地在交談着。
一位大臣扶了扶官帽,看眼升起的晨日,“嗐”了一聲,“這大日頭的,在殿裏待着還不如在外頭曬太陽。”
“日日這般,還不習慣呢?”
那位大臣長籲了一口氣,“習慣,早就習慣了。”
他們已經半年多沒見着陛下出現在早朝了,每日複一日,聚在紫清宮裏各議論各的,也不知議論這些有何用處,決定權還是在陛下那裏,但陛下不參與,他們這些做大臣的又該如何去解決?
只能上上奏折,盼着陛下心血來潮看一眼。
幾位大臣相視一眼,皆是重重一嘆。
早朝時辰一到,大臣們便慢慢挪着步子往紫清宮邁去。
為首一名大臣一腳剛邁進去,怎料一不小心就要往前栽。
身後的大臣忙伸手去攙扶,正要問一句怎如此不小心,這般大的人也能在門前摔着,結果就看到一張驚恐的臉。
“怎的,大早上見鬼了?”
人在前堵着,身後之人也踏不進去,便埋怨了一句。
結果前邊幾個大臣都轉過臉來,同一張驚恐臉。
其中一位老臣嘴角白須顫動着,捉住一位小臣,聲音也顫巍巍:“我眼睛好像出了點問題你快幫老臣瞧瞧……”
小臣一頭霧水,正準備俯身下去仔細瞧瞧,老臣推掉他湊下來的腦袋,手往前似有似無地指了下,“快、快瞧,坐在那裏的是……是陛下嗎?”
坐在正中央的蕭琨玉,一改昨日,一身華貴朝服,倚在憑幾上,将下方一張張齊齊望過來、驟然瞪大眼睛驚恐萬狀的臉随意一掃。
衣袖被他輕輕一拂,頹而弱的神色看不清喜怒,嗓音極淡——
“怎麽,衆位愛卿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