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想不想當皇後?”
蕭琨玉這一席話落地,遽然将所有還在陷入“我莫不是眼瞎了”的自我懷疑中的大臣喚醒了過來。
他們反應極其遲鈍,極其不敢相信。
夭折了,陛下竟然上早朝了。
待那陣不敢置信終于過去,諸位大臣紛紛走進來站好,齊齊躬身行禮,聲音嘹亮在紫清宮內久久回響。
禮畢,文武百官分別立于兩側。
只是行禮過後,蕭琨玉并不發言,安靜坐在上面俯視着他們。
大臣們開始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
陛下定是看了他們上的奏折了,不然怎會想到來上早朝了。
但也有人在猜測,陛下有可能是因為找着了畫上的人,高興之際,龍體一下有所好轉,這才有心情上了早朝。
寧安侯爺白聞也在其中,他與其他大臣想的不同,他面色嚴肅端正,瞧着突然上早朝的陛下,高興之餘也感到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白聞暗自心想。
底下人各懷心思,坐在上的蕭琨玉靜靜看了他們一會,随後拿起搬來一旁的奏折,翻開。
蕭琨玉這般動作落入底下人的眼底,大臣們眼神交流更頻繁了。
陛下這般又是什麽意思?
一陣沉默過後,終于有大臣“咳”了一聲,随後出列跪在禦前,開始奏事。
“陛下,邊關地區有關糧草的問題愈發嚴重,亟待解決,請陛下準許臣到邊關一探,嚴肅調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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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琨玉視線始終落在奏折上,動作随意翻看着,“準。”
“謝陛下!”
一人開了頭,諸位大臣也紛紛出列奏事。
一時之間,大殿內大臣的聲音許久不斷,時不時夾雜着蕭琨玉淡淡的一聲“準”、“允”。
不多時,朝政要務得到了解決,大殿又陷入了一開始的靜谧,落針可聞。
白聞站在衆臣間,隐隐感到一絲不妙。
蕭琨玉睨一眼下方,将手中的奏折擱至一邊,不成想,欲起身離開。
見此。
“陛下!”一位老臣長長一聲,走出班列,“臣還有一事要奏。”
蕭琨玉動作停下,下巴擡了擡,眼神示意他開口。
那位老臣垂着首目,眼睛往兩側掃了一下,面上輾轉幾番,終于再次開口。
“陛下,請容臣一句,立後一事已推遲太久,不妥啊!”
此番話落,大殿內身影攢動,有些許動靜傳開。
在往常,誰敢提及有關後宮之事,都在各位大臣心頭壓着,不敢輕易妄言。
眼下有人能走出班列提出,實屬是說出了大殿內文武百官的心聲。
雖說妃嫔暫時不立尚可,但後宮不能一日無主,皇家也須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蕭琨玉沒有像往常那般無視,倒是換了一下坐姿,神情頗認真,擲下一句令人大跌眼鏡的話——
“你說的對。”
那位奏事的老臣愣了下,然躬身繼續道,“望陛下考慮此事,盡早冊立皇後。”
蕭琨玉動作很緩慢地點了頭,表示贊同。
這一下子,大殿內百臣又回到了剛踏進紫清宮那時候,無人不驚愕于聖上的反常,紛紛都在疑惑,今日這是怎麽了?又是上早朝又是應允立後一事的,難不成找到畫上的心儀之人讓聖上高興得性子都轉變了?
惶恐,實在是惶恐。
相比各位大臣臉上十分精彩的表演,白聞簡直在經歷酷刑。
又是一番無聲的“騷動”後,開始有大臣競相推薦适當皇後之女。
幾番下來,見陛下都沒什麽反應,在衆多大臣口舌相争即将減弱下來,一聲“寧安侯府的嫡孫女如何”平平落下。
一瞬,大殿再次安靜了下來。
宮裏宮外傳得這麽開,如今還有誰人不知曉寧安侯府的嫡孫女被帶進了宮。
誰人不知曉那寧安侯府的嫡孫女與聖上所失竊之畫關系匪淺。
朝廷上自分兩黨,一黨是溫和派,另一黨便是激進派,各自所站立場不同,利益不同。
誰人一開始反應最大,誰人一開始又不形于色,蟄伏在後暗自觀望。
哪些是真正站在他這邊的,哪些又是真心假意時刻想拉他下來的。
蕭琨玉眼底泛起了一絲很淡的笑意,這讓衆位大臣又感到惶恐了。
一向寡言不笑的聖上這會竟笑了,雖然這笑淡得不行,但不妨大臣們感到毛骨悚然,瑟瑟發抖。
實在是反常啊。
雖然聖上看上去跟平常沒什麽兩樣,可這般言行舉止實在是令他們忒不習慣。
“臣等附議!”
“臣等附議!”
又有大臣陸續站出來,表示可行。
蕭琨玉似是終于聽到滿意的了,看了一眼下方的白聞,不留一言,起身揮手宣告退朝。
還在等着說不妥的大臣一個個舌頭打上了結,眼睜睜看着陛下就這麽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他們甚至還覺得這次早朝跟沒上了一樣。
紫清宮門緩緩湧出人群。
白聞的步伐如重千斤。
忍着去找陛下反抗的沖動,白聞恨死了那位推薦他孫女之人。
“恭喜啊寧安侯爺!馬上您孫女就要當皇後了!”
背後傳來道喜之聲,白聞差點沒忍住自己這暴脾氣,不斷吸着氣,平複心情,順到冷笑了一聲。
但也有厚道、體貼之臣,“您府上得女嗣也實屬不易,這會還未出閣就要進宮了,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這席話可戳到白聞的心窩子了。
“你說到老臣心裏去了,我那孫女看着乖巧,但不适合當皇後,不适合不适合,況且我寧安侯府何德何能讓陛下照拂啊!”
“這話說的,您老在宮中為官這麽多年,功高望重,寧安侯您太謙遜了!這是您應得的。”
白聞連連擺手,“莫要擡高老臣,還請諸位多多向陛下求情,老臣孫女實在不适合為後啊!”
諸位大臣卻認為他此番話只是客套話,想着他心裏頭肯定高興着呢。
“寧安侯您也不用這樣,該高興就高興,不用這般客氣。”
“何況陛下也沒說什麽,立後之事哪能就這麽倉促定下的。”
其他小臣附和,“說得有道理。”
白聞萬般無奈,雙手交付在後,仰頭對天長嘆了一聲,想着陛下那一眼。
“你們這些小臣不懂的,”搖頭,“不懂的……”
他們哪能知曉,陛下他今日上早朝就是專門為此事而來的,就是沖他孫女來的!
白聞心中郁結,期盼陛下能轉變心意,莫要奪了他白家唯一的女嗣。
白聞之前所求并未得到應允,還被蕭琨玉嫌吵打發走了。
白纖因為見着了祖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也不再感到慌亂,即刻想回府。
這是好事,雖然可能要等待一陣,但白纖想着她應該很快就能回府了。
外頭已經開始盛傳寧安侯府嫡孫女即将為後的事情,但尚在宮中的白纖并不知曉此事。
這幾日,經過一病後,白纖被宮裏人照顧得很好,氣色看上去甚至比待在府中還要好上幾分,睡眠也好了不少。
許是這宮裏條件好,每樣每件看着賞心悅目,禦膳也合她口味,加上暖氣充裕,待在裏頭,身子始終保持着暖和,讓人舒适。
這日,吃完早膳的白纖不一會給進來的宮女帶去了南祿閣。
蕭琨玉在裏面,坐在禦案前,動作散漫作着畫。
他好似總是這般姿态,仿若這世間能讓他提起興致的只有心頭上那位女子。
禦案上那畫作已零散鋪了幾張。
白纖進來時,蕭琨玉似是沒有注意,專注作着畫。
這幾日,白纖與蕭琨玉共處一室的時間并不長,即便她同那所謂是他心儀之人長得一般相像,白纖卻感受不到他任何的情意,他似乎也不像傳聞那樣,每日無所事事,所有舉止完全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幹什麽。
只是傳聞中日夜對着丹青睹物思人這事是可以确定的。
但白纖卻看不出他的深情。
蕭琨玉就像在執行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面無神色盯着那幅畫來看,偶爾也會靜靜注視着她,不經意間,眼神會流露出其他東西,似感傷又似不明,種種雜糅一塊,更複雜難懂。
但白纖能感覺到,蕭琨玉在透過她思着另一人。
這麽看來也是一件好事,蕭琨玉定是知道她不是那畫上之人。
也許那畫上之人如傳聞中所說,早早殒了命,蕭琨玉一時思念成疾,便将她留在了身旁。
如此想來,只要白纖安分守己,那麽離出宮一事就不遠了。
畢竟白纖不是蕭琨玉心上的那位女子。
所以白纖徹底放心了下來,還隐隐期待着出宮那天的到來。
想着,嘴角不自覺帶上了笑意,撐着桌子,随着時間點點流逝,白纖慢慢阖上眼睡了過去。
只是不知為何這次睡得有些不安穩。
腦子糊成一團。
全身熱得似着了火,白纖呼吸難耐,張着粉唇不斷吐着氣息。
她好像身置一團炙熱的火中,被團團包圍住,被粗暴入侵着,抛上雲颠,又跌至雲浮,反反複複,不得安穩,心仿佛要跳出胸脯。
耳邊不斷傳來模糊的聲音,似有人貼在她耳側,喊她名字。
她很難受,捉心撓肺的難受,可這種難受中又伴随着一陣歡愉,令人想逃出又令人想沉淪。
終于她費勁撐開了沉重的眼皮,尋找那火的來源,只見男人墨發垂在她臉側,隐隐遮掩了她潮紅的面頰。
随着她慢慢擡起眼,眼睛定焦,眼前男人的面容逐漸清晰——蕭琨玉。
那火自他身體發出,正通過摁在他結實胸膛上的手,渡來,不斷烘着她。
白纖心頭狠狠一跳,霎時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看到蕭琨玉衣冠整潔,坐在身側正靜靜凝視着她。
白纖一時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只見蕭琨玉薄唇微張,問她——
“想不想當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