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扔地雷的同學,龜速更新的我真是充滿了內疚啊。

下一章寫夢貘和衆人的夢,解釋明慧為什麽死。至于夢貘長什麽樣子,是我的想象,請大家不要考究啊,捂臉。

夜色清涼,扶疏國主默然立在甲板上,清瘦的容顏有滄桑無奈之色。

容昇看着龍舟四周吟唱的鲛人,輕緩地說道:“他們就要醒來了,你要快些決定。”

扶疏國主如大夢初醒,轉身奔向了船艙。

我急問:“他是要去殺掉昶帝還是放開他?”

容昇輕嘆:“他不會那麽傻,他唯一的武器和機會,其實只是一場夢境。”

船艙裏響起了話語之聲,從窗中看去,一切都像是方才的模樣,觥籌交錯,美酒佳肴,賓客皆歡。

扶疏國主穿上了寬綽的白袍,謙遜溫和地笑着,那柄軟劍收在他的袍中,像是從未未曾出鞘過。國師和幾位侍從皆是卑微謙恭的模樣,低眉順目地笑着,那一身魚鱗樣的黑色緊身甲裹在寬綽的袍子裏,看不出一絲的異樣。

一切都恢複了原樣,方才舵樓上那一刻,仿佛是從另一個時空裏穿插進的一段時光。

容昇握着我的手,步下舵樓。

華燈之下,黑色的沉仙夢開到極致。

昶帝舉着酒杯凝睇着這朵奇花,有些困惑,“方才朕好似做了一個夢。”

宴席之上的臣子紛紛附和,對自己突然入夢都覺得匪夷所思。

玄羽道:“陛下,臣方才也做了一夢,居然夢到了瑤池仙境。”

昶帝仔細端詳着沉仙夢,道:“這真是天下奇事,一朵小小的花,居然能讓這船上的人悉數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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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昇走入船艙,好似踏月而來的仙人,偶爾落入了一場人間的盛宴。

“陛下方才入夢,并非是因為這一朵花,而是島上無數的沉仙夢一起盛開,香氣随着風刮到了船上,衆人這才入夢。”

昶帝望着我和容昇,奇道:“你們怎麽去了外頭?”

“方才聽見海上有鲛人歌唱,我們出去看了看。”

昶帝側耳聆聽,依稀還有鲛人的歌聲從遠處傳來,但比起方才已經低弱許多,容昇停奏了洞簫曲,鲛人便漸漸散去了。

昶帝凝眉:“奇怪,這鲛人為何喜歡在月夜聚在一起吟唱?扶疏國主可知道原因?”

扶疏國主道:“聽說,二十年前,曾有個人救了一個鲛人首領。他最喜歡聽一只洞簫的曲子,名叫《歸去來》,那鲛人為了博他歡心,便學會了那只曲子,經常在月夜下吟唱,大約是希望他能歸來。”

昶帝哈哈大笑:“看來那女鲛人是愛上了救她的那個人。”

我心裏一怔,容昇說過,是師父救了那個女鲛人。我不知不覺看向容昇,他靜靜地握着一杯酒,唇角有清淺如風般的微笑。怪不得他方才吹起了那只洞簫曲子,鲛人便彙集了來。

二十年的等待,對月低吟那支他最喜歡的洞簫曲子,只為守着他的歸來,這樣的用情至深,便是人類也莫可比及。

可惜人鲛殊途,這段情緣注定是一場無果的辛酸。

而師父,可知道海上還有一份癡癡的等待?

思君不歸兮,人空瘦,思君不歸兮,月空明。

歡宴罷,扶疏國主告辭上岸。

此時,明月高懸,海風清爽,遠處遙遙地傳來鲛人輕妙的吟唱,淡如雲煙。

昶帝薄醉,微醺的容色難得溫雅和煦。

“陛下,小王想求一些谷物種子,不知陛下能否答應?”扶疏國主拱手作別,終于提出了這個要求。

我很高興他聽進了容昇的勸說,夢終歸是夢。

昶帝似乎有點意外,沉吟了片刻,忽然一笑:“怎麽,國主想要在島上種糧食?”

“小王想要試一試。”

昶帝大聲朗笑:“嘗過了天朝美食,國主總該知道你那些子花花草草和所謂的夢中佳肴,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扶疏國主無視昶帝的嘲諷,微微笑道:“花草的甘美并不亞于糧食谷物,唯一不足之處便是不能存放做成幹糧。小王求一些谷種,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陛下這般出海遠航,前去拜訪天朝。”

昶帝正色道:“朕當初帶上三千人出海的時候,需要多少糧食多少水,容昇精确算計到了每一個人的每一天的每一頓上。這蒼茫的海上,有無數的變數和可能,也許今日朕留給你的百十斤糧食,可以多活衆人一天,也許就是因為多這一天,就可以找到十洲三島。在海上,糧食和水,無異于血肉生命,豈能輕易贈送?”

他伴着面孔,像是訓斥一個下屬,無情冷厲。扶疏國主臉色極其難看,沉默不語。

昶帝忽而又笑:“等朕回來的時候,若是糧食和水還充足,朕可以帶你們回天朝。你們就安心地等着,既然已經靠着夢活了幾輩子,也不在乎再多一段時間,國主你說是不是?”

昶帝自負調侃的笑顏襯着扶疏國主的一張臉愈加的灰敗黯然。

容昇拱手說道:“陛下,扶疏盛産朝顏,這種藥膏有止血奇效,莫歸當年曾不遠萬裏重金求得,陛下不妨用少許谷種換一些朝顏膏。再者,前方還有羽人、女尊等國,屆時可補充一些糧食淡水,留下少許谷種應無大礙。”

昶帝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五斤谷種。”

五斤糧食,若是平時,自不放在昶帝眼裏,但眼下卻貴如珍寶,而在扶疏國主的眼中,更是希望之翼。他聞言面露喜色,抱拳謝道:“多謝陛下。明日一早,小王便派人前來送朝顏膏。”

我暗暗高興,有了朝顏膏,元昭的求生更多了一些希望。他不能受傷,但若是有危險,昶帝一定會讓他第一個出手。

扶疏國主帶人離去。

衆人跟在昶帝身後,登船歇息。

眉妩低眉走在我的身側,臉色粉粉的像是一朵嬌羞的垂絲海棠。

“你怎麽了,是不是方才做了什麽美夢?莫非是和容昇”我本想開個玩笑,但嘴角好似漿糊粘住了一般,幹巴巴地扯不出一絲笑來。

“不是,”她紅着臉不肯說,目光卻無意地看了一眼元昭。

元昭正巧也在看她,一剎那間,他臉上起了紅暈,窘迫地說道:“方才多有冒犯,請姑娘恕罪。”

眉妩紅着臉道:“怎麽會。要不是将軍方才說了那一句話,陛下可能将我留在這裏。多謝将軍仗義相救,眉妩感激不盡,”

方才的一幕,的确如一場英雄救美。

我忍不住打趣眉妩:“那你打算以身相許麽?”

元昭當場紅了臉,高大挺拔的背影飛速消失在樓梯上。

眉妩嬌嗔地瞪了我一眼:“你太猥瑣了。”

走到甲板上,遙遠的海面上隐約飄來一兩聲鲛人的吟唱,像是夢呓之聲。

我忍不住輕聲道:“眉妩,你知道嗎,那個女鲛人喜歡師父,二十年了。”

眉妩笑了:“師父醫術高明,人又俊美有趣,若他年輕二十歲,或許我也會喜歡他呢。”

“年齡不是問題。”

眉妩搖頭,癡癡地望着幽沉的海面:“當然是,當你愛上一個人,就想要和他白頭偕老一輩子,缺了二十年,不叫一輩子。少一天,都是遺憾。”

“可是人總有先死後死,即便找一個和你同齡的人。”

眉妩幽幽道:“如果他先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去,三生石前一起往生,下輩子還和他在一起。”

情之動人心魄,莫過于生死相許。眉妩的話,讓人心裏蕩氣回腸。

“方才我做了一個夢,”眉妩欲言又止,臉色緋紅如霞。

“什麽夢?”我惴惴地問,心裏确信,她的夢,一定與情有關,是不是容昇?

“在夢裏,我穿着大紅色的嫁衣,坐在花車裏。奇怪的是,我并不知道來娶我的人是誰,只知道他是一個蓋世英雄,愛我如生命。我心裏滿溢着海一般遼闊深廣的幸福,等着這個相約一生一世的人。

他揭開了我的蓋頭,站在我面前,高大挺拔,好像遮住了漫天的雲霞。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世上最動人心魄的海誓山盟,我心裏知道,那是永生永世都不離不棄的誓約,用世間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

她終于說起了她的沉仙夢,溫婉的聲音低柔沉醉,那是春風拂過心底的弦,才能發出的聲音。

“他是誰?是容昇麽?”我的嗓子有些暗啞,一字一字地哽出來整句話,完全沒有音調起伏,如是一潭死水。我等她的回答,心如同挂在高高的懸崖邊,下面是密布的荊棘,刺如尖刃。

她微微低頭,夜色中淺淡的紅暈,均布在桃花一樣的粉腮上,“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什麽了,大約是元昭救了我,所以,我夢裏的那個人,居然是他。”

說到這兒,她微微低下了頭,美麗的眼眸閃着迷離醉人的光,像是飲了世上最醇美的酒,微醺在那個夢裏,不願醒來。

沉仙夢,是一面鏡子,照出心裏真正想要的東西。原來她夢裏的那個人,是元昭。我很意外,但又恍然大悟。

她對容昇的愛慕是一朵盛開的昙花,美麗驚豔到極致,卻不過是浮華一夢般的表象,而元昭,是一場潤物無聲的雨,綿綿無聲,水到渠成。

“我怎麽會夢見了他呢,我明明喜歡的是容”她有些羞愧,捂住了臉。

“沉仙夢是一面鏡子,照出的是你的心。”

“你會不會覺得我水性楊花?”她放開了手指,越發的臉紅不安。

“不,你是世上最至情至性的女子,可以為了一個人生,也可以為了一個人死。”

“我心裏很亂,我去睡覺。”

夜色深深,我站在甲板上毫無睡意。

她愛上了元昭,我的心情并非放松,反而沉重。

若是一年之內不能尋到十洲三島,他就會離開人世,眉妩方才說,若是相愛的人先她而去,她一定會緊随其後,共赴來生。

我心裏煩亂之極。

黑沉沉的大海,一望無際。傳說中的十洲三島,像是一顆懸在頭頂的明星,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際。

舵樓上響起微風一般飄渺的洞簫聲。我擡頭看去,容昇坐在舵樓的窗上,衣衫翩飛,神情悠然淡遠。

我走上舵樓,他回過頭來,幽靜深邃的眼神像是沉澱了星月交輝的光芒。

“你怎麽不去睡?”

他放下洞簫,“我擔心船上的人會再次陷入沉仙夢,所以守在這裏,用簫聲引來鲛人的吟唱。”

我幽幽道:“其實,做一場沉仙夢也不錯,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如果你有沉仙夢,夢裏的那個人,會是我嗎?”他握住了我的手,靜靜地望着我,清風從指間穿過,像是無聲無息默然流逝的如水辰光。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有的時候,人未必了解自己的內心。

我也很想知道,我夢裏的那個人,會不會是他。

可惜,我和他都是沒有被沉仙夢境所惑的人。

世人皆醉我獨醒,其實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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