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有心靈的人生

王小癡立即從床上跳起,三兩下穿了衣,對陶摯說:“我避避再來。”急帶了簡意送來的六人從後門走了。陶摯這裏召喚全院的仆人說:“誰也不許說王醫生住這裏的事,只許說簡公子常來,誰若違反,就趕出去,不再雇用。”

那邊永安長公主已到門口,陶摯忙至門前迎。

永安長公主是來看望陶摯的病的,見陶摯顯然身體康健,也就放心了。對于屋中家具變化,陶摯皆說是簡意所為。

永安長公主笑道:“簡意可是看上你了?這麽大手筆。”

陶摯臉一下子紅了,搖頭。

永安長公主拉陶摯坐下來,道:“娘知你這個年齡未必愛聽長輩的話,覺得世故腐朽。但娘即看到了,不說出來覺得虧欠,對不起你成長,日後落得埋怨:當時即看出了,為什麽不與我說?所以你且耐煩聽,閑時回思一二,做個警醒。簡意雖有好皮相,卻是個沒有志向的,無志則不慎行求進,終究落個吃喝玩樂的平庸人生。你若與他在一起,可惜了你的資質天賦。”

“我沒與他在一起!”陶摯道。

永安長公主笑了:“你姓陶,娘原是沒身份管你。但娘将你藏在崔公後院護你長這麽大,就是不希望你被人看中帶走做了娈童。你爹和你一樣有舉世難尋的精致容貌,他可是有志向的人,從不肯鬧斷袖戀,做人男寵。”

“我沒做男寵!”陶摯急了,站了起來。

永安長公主笑了一下:“這是怎麽了,我好心好意看你來,見了面咱娘倆就吵。”

陶摯低頭:“請母親恕罪,孩兒不該着急。”

永安長公主嘆氣:“怪道人說,孩子一定要在娘身邊長大,否則母子情分淺薄,說話也不會聽。”

陶摯跪下了:“娘您別生氣。我錯了,您打我。”

永安長公主笑拉他起來:“我這麽好的孩子長這麽大我喜歡還來不及,怎舍得打?我是真心為你打算。孩子,你再不愛聽,世間也只有娘是一心為你好。雖然你未必覺得是好。但娘的話還是希望你耐心聽一聽。”

“我聽。”陶摯道。

永安長公主道:“娘可以供你一生,給你買田置地,确保生活無憂。可你這樣的人品,甘于過沒有官職,受人欺辱的生活?你的父親,父母雙亡,變賣家産孤身進京求取功名,一心要出人頭地,一刻都不想平庸。雖命運不濟,被廢太子連累,但他說,回首往事,他每一天都在努力,人生的每一步都不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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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摯低頭。

“你好容易離開教坊,去了奴籍,這一生怎樣走,心裏要有方向。簡意可以吃喝玩樂沒追求,他的爺爺是太傅,他父親兄弟五個,都在朝為官,說長遠些,便他父母不在了,他還有簡家叔伯宗族依靠。你有什麽?娘若不在了,只有簡意一個人能幫你,他若不幫了呢?青春正好,你與他玩,青春若逝,是怎樣狹窄危險的人生路?你考慮過嗎?”

陶摯沉默低頭。

永安長公主見陶摯聽進去了,繼續道:“人是要靠自己的。娘為你考慮過,你是罪臣之後,不能參加科考,只有走推薦入仕途。娘雖能幫你謀到有前景的職位,但怎樣走下去,能走到什麽位置還得看你自己。仕途路不好走,太傅已老,簡意能幫你的有限。你沒有師長同年,沒有兄弟家族,只有姻親一途是你強有力支撐。以你現在的條件,娶不到高官顯貴家女兒。只有你在仕途中展露頭角,母親才能幫你謀到一門不錯的親事。而要仕途中展露頭角,你就得有人脈,你得離開簡意的朋友圈,拓展新的有用的上進的朋友。”

永安長公主喝了口茶,微鎖眉道:“這茶怎麽這樣淡?”

陶摯忙致歉,命重新沏茶來。

永安長公主道:“你要交有用的朋友,可別人為什麽要與你做朋友?所以你得有自己的優勢,利用好自己的優勢。你可知你的優勢是什麽?”

陶摯搖頭。

永安長公主笑了:“我聽說你參加了一次簡意婚禮,不少王侯公子圍着你說話獻殷勤,然後接連到你這小院拜訪。他們為什麽來?”

陶摯說“不知。”

永安長公主笑了:“我是你娘,咱們就直截點,你也心明肚知,他們來,就是愛戀你的容貌。”

陶摯不言。

永安長公主道:“當年你父親入京即被盜,身份名牒都丢了,他怎麽住下來,入了太學,參加的科考?還不是利用容貌優勢,結交包括簡岱在內的一些權貴公子,順利走上仕途?沒什麽好隐晦的,你的容貌就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優勢,利用好。”

永安長公主輕輕喝了口茶,道:“今年九月你就滿十七歲了,青春很快就會過去,既已看好前景就早下手。說來好笑,昨日宗泓又向我打聽你,他不知你是我的兒子,還惦記你呢。既如此,你倒不如亮明身份與他結交,一來他知你是我之子不敢對你過分;二來你可以經由他打開視野,走入宮廷。昨日宗泓說錦衣郎出了兩個缺,我讓他留一個,你補了進去,有他帶着,很快就能上場打球,表現出色,皇上若有賞賜,你就出名了;便球打得稍遜些,以你的容貌,宮中那些女人哪有不愛的,沒準就有婚事找上門來。過個一年半載,娘為你謀個中書、吏部的差事,就可以起步仕途。機會難得,明天你去我府上,我叫宗泓也來,你們見一面,然後由他領你去宮中。我知你還不會騎馬,但可以學,先把位置占上,你不知多少人盯着這位置呢。”

陶摯沉吟沒說話。

永安長公主道:“我知你不愛去我那裏,這也是常情。但你是我的兒子,驸馬不會說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你去我府上也不用拜會他。你放心。我瞧你這裏添了這些東西,你也沒和我要。我畢竟是你娘,有了短缺與我說,總比與簡意說強。你不要和親娘見外。你瞧我推心置腹說了這些,你倒沒有什麽不解的要問我的?”

陶摯想了想,問:“福王這人——”

永安長公主詫異,微笑:“你見了他?也是,有簡意,你會見到他。這是個好問題,我的孩子真是一點即通。他對你有意思了?”

陶摯未語。

永安長公主察言觀色道:“福王宗韶,出了名的好色,美男子身邊走馬燈似換,他若見了你,當不會放過。”

陶摯沉默。

永安長公主道:“與他結交,有利有弊。利的一面是:你可以一下子在京中出名,人提起你來都會說,那與福王新結交的美少年,你罪臣之子的身份可被忽略掩蓋,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不利的一面是有的人家忌諱這個,不肯再把女兒嫁你。總的來說,利大于弊。宗韶這孩子,是皇子中的奇葩,平素罕言少語,不與人交往,只喜歡修仙學道,瞧着性情文文弱弱的,卻是個不怕死的,新年時趙貴妃提的婚事都被他拒了。也是少年氣盛,過後不知悔得怎樣。他若對你有意,一是你的容貌他愛,再,你是我之子,他大約是想托我與趙貴妃講和轉回,救自己一命。這個宗韶倒是心裏有算計的。你與他交往雖于仕途無大的助力,但可擡高身份,走入皇族圈子,也算難得了。他性情偏僻,對喜歡的肯付出,前月送了威遠将軍荀燦外甥一座酒樓,因那美少年曾被酒樓店主奚落,他就買下整座酒樓送情人砸着玩。不過他也薄情,厭棄了門都不許入,據說那白姓美少年追到野外聚會上問他情真情假,被整個京城恥笑。你要以之為鑒。年輕人最怕仕途未起步就有了情感笑柄,日後會不斷被人提起、輕視鄙薄,官場平添艱難挫折。你與福王在一起且記別動真情實感。隐蔽些,矜持些,做朋友可以,別的不行。你若不被他得手,就一直是他朋友,可以借他的力;你若沉陷了,只會被他瞧不起,厭了即棄。你沒經過什麽,太單純,不是這些情場游走之人對手。娘告訴你一句話,只要不涉情字,你就可穩贏。再講一個宗韶的故事給你:就方才說的荀燦将軍,他家二小子與宗韶有一陣子日日相約東門可亭,荀将軍攔不住,就把荀二公子的腿打折了不許赴約,你猜宗韶怎麽着?他就在可亭不走,說守抱柱信,入夜了、下雪了也不離開,這是今年二月的事,整個京城好熱鬧的人都去看新鮮,瞧怎麽了局。第二日荀将軍被逼得無法,只得派了外甥替二兒子赴約,就是那姓白的小子,宗韶帶了白公子回府,愛寵無限,不出一個月就逐出府,再不理睬。這就是他的性子,你心裏要有數。娘知你聰明,只是閱歷不夠,拿這宗韶練練手未嘗不可,他還算不得歹毒,只在情愛上打轉,不會傷及你性命。”

陶摯送走母親,心裏堵得慌,沉默坐在屋中。以前王小癡在時,這屋子瞧什麽都是快樂的,母親這一來,再瞧什麽都無趣,都是難過。

人生若如母親說的那樣活着,那又為什麽活着?

陶摯終于知道,自己與母親不是一類人,他只會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過有心靈的人生 。王小癡是好是壞是什麽樣的人,旁人的評論做不得準的,還得憑自己的眼睛看,憑自己接觸。

陶摯固執地相信自己的識人眼光。

傍晚時,王小癡回來了,陶摯到門前迎他。王小癡面上有點歉然,手中現出一個紅潤明透的印石來,說:“你瞧這個好不好?你天天簽字怪麻煩的,我挑了這印石,想給你刻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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