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們一起來報答他們

安娘告訴他,我是永安長公主保護的人。他才收了劍,但仍然很氣憤的質問我名字,我那時剛好給自己起名字玩,就告訴他我叫清徽,同樣質問他:你這忘恩負義的人要把我怎麽樣?

他氣洶洶的走了。

安娘吓得立即去找我的母親。回來時說,沒事了,長公主說會去找他。但仍是驚魂未定。

我那天特別傷心受創,不明白我好心對他,為什麽他要殺我。安娘說,他是皇孫,他的傷心流淚私密事不能被人知道,哪怕我是好心,他也因為羞愧要殺我滅口。不過有我母親在,他不敢的。

這樣過了十來天,他又來找我,不提着劍了,但仍然是倨傲的模樣,問我為什麽裝花仙騙他,有什麽居心。我不屑理他,他說什麽我都不理他,只自己看書。

隔兩天他又來,帶了禮物,說是什麽禦膳房的糕點,他舍不得吃留給我的,我才不理他,他走後,就把糕點扔了。

此後他每天來,每次來都帶東西,說這樣珍貴那樣難得,我覺得可笑,一概不理。

每次他來,安娘都吓得寸步不離地陪在我身邊,他呵斥安娘離開,我就依樣呵斥他走,他是臨清公又怎樣,反正我不怕他。

他的禮物每次安娘都小心翼翼的包着拿走,扔掉,因為安娘說,怕裏面藏了毒。

有一日他再來,給我道歉,說得挺誠心誠意的,但我說安娘的額頭因為他留了傷疤,我才不會原諒他。

他就開始哄安娘開心,送安娘很多釵環首飾衣料什麽的,安娘那時很發愁的對我說:這個臨清公沒安好心,讓我千萬不要被他打動。

我問安娘他會怎樣呢?安娘也不說,只說有她在,臨清公不會得逞。

他再來的時候我就問他,對我到底安了什麽壞心,他說,他沒壞心,如今他父親留的功課越來越難,他就是想我幫他寫文章。這些日子,他已受了父親很多訓斥,他不想父親對他失望。

我心軟,就答應了繼續幫他。

他父親出的題目都是時政,涉及吏治、財稅、軍事、司法、水利、城建……無所不包,我翻遍史書也難以解答,多虧有簡伯父相助,我才能按時将文章給他。

我喜歡做這些挑戰的事情,以為艱難、不能完成,當成果最終出來的時候會有一種勝利和滿足,當然也認識到自己所知甚少,需要更多的題目予以學習提高。其實沒給他寫文章的這一個月,我自己也挺無聊的。這麽過了一年,他有一天說,他每天來教坊太不方便了,人都以為他愛上了崔公小妾——即安娘,他想帶我出宮,讓我到他身邊服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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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已向崔公打聽了我的身世,我是罪臣之子籍沒入宮,一生脫不了奴籍,沒皇上允可,都不能離開教坊。他說他會向皇上讨要我,然後帶我去看大千世界,享受豐美人生。

他不知道他的話将我所有的幻想都打滅,我一直以為像安娘說的那樣,我在這裏寒窗苦讀十年,然後參加科考,就能離宮,卻原來,我是沒有未來的。

我傷心又憤怒,拿了他送來的書把他砸走。

那一夜,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悲觀、黑暗、絕望。

第二日他繼續來,讓我考慮他的提議,慢慢做決定。

安娘很緊張,不讓我答應他,說有我娘在,只要我打定主意不依從,他便是皇孫也不能怎樣的。

可安娘也不敢攔他不讓他來。

他每天換着花樣送禮物來,讓我感知外面的世界,有一次還送了一只小白貓,說如何如何外國貢來品種珍貴,我若不要就摔死了。我覺得他這人心不好,可還是留下了小白貓,那是我留下的他送我的唯一禮物。後來我把小白貓養大了,那白貓跑了,再也沒回來,不知道哪去了。

我當時很動搖,也對未來恐慌,有時想就随他去吧,強勝于在這個小天地裏寂寞到老。

我拿不定主意,就問簡伯父,怎樣做一個正确的人生決定。

簡伯父說,人生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得與失,做了決定就不要後悔,哪怕是跪着也要走下去。但在做決定的時候一定要聽從心的聲音,看所有的後果自己的心能不能承受。

我終于知道,我不能随宗泓去。

因為那樣我就是仆從,我的人生将再不能自己主宰,我将沒有人格、尊嚴,沒有自己。

而沒有自己的人生我決計無法接受。

我所在的小天地雖小,但我可以自主,我讀書、奔跑、吟唱,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來,沒有誰約束我,那最重要。

在我十五歲那年冬天,宗泓有一天很悲傷的來,說再不會來找我了,因為他的哥哥喜歡一個教坊樂人,他爹怒了,把那個樂人殺了,他說他若再來,被他爹知道了我,怕我也被他爹殺了。他從此真的就不再來了。

今年春,皇上過壽大赦天下,我娘讨皇上恩典赦我離了宮。宗泓在教坊找不見我,就去找我娘,他一直以為我是我娘養的類似門客樂人那樣的人,不知道我是我娘的兒子。今天我娘告知了他我的住址身份,他就找我來了。我想你在這裏,不想他進來,他糾纏不走,問我是不是房中藏了花仙。我不知怎樣答的時候,你就開門了。

送他出門的時候,他說他已經成親了,馬上要有孩子了,他不好男風,只是想和我做朋友,我今天沒進了我母親府門,約了他明天送我去見我的母親。”

陶摯說完,等了一會兒,聽宗韶聲音裏滿是同情的說:“你真不容易,這樣長大,性情還這樣好,光明寬和良善,若是我,不知怎樣了。”

陶摯沒想宗韶倒是只說這個,笑道:“你性情也很好,溫和平靜寬容。”

“你也覺得我寬容?”宗韶聲音歡樂起來:“我也認為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寬容,不計較。其實也是無力計較。”

“以你的身份,欺壓人可不是太容易。”

宗韶笑了:“我不會那樣做,得多差勁才以勢壓人。我想得的是人間朋友。我母妃告訴我,你是什麽樣的人,就會引來什麽樣的朋友。”

陶摯笑了:“你人的确很好。”

宗韶笑道:“多謝。所以你也是很好。”稍會兒問:“你自己讀書,都讀哪些書?”

“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傳奇戲本,史書傳記,我都愛讀。喜歡的就謄抄下來,每天睡前看一遍,心滿意足地入睡。”

“這個我可以看嗎?”宗韶感興趣道。

“可以,就是我離開教坊的時候我娘一樣東西也不讓我帶走,都遺在那裏了。”

“我明兒個去教坊給你取回來!”

“好啊!不過,宗泓說他去過,估計那些東西就不在了,但凡我寫的東西,他都搜羅走毀掉。他怕我洩露他的秘密吧。你們皇家的人都這麽小心緊張,被害妄想狂嗎?”

“不是被害妄想。謹慎是必須的。稍有不慎就是生命之憂,怪不得他緊張。”

“你被害過嗎?”

宗韶想了一下:“沒有。我鮮少與人交往,宮廷聚會我幾乎是不說話的。別人即便有話嘲諷刺耳,我當時也想不到話回回去,過後也就算了。沒誰會花心思在一個對他們無害的人身上。”

陶摯笑道:“好在你是皇子。”

“對,尋常人戶,我這樣的性格處事不知被欺辱到什麽地步。”稍會兒宗韶又道:“你入宮時六歲,想來已識了不少字,讀過不少書。”

陶摯道:“是,我兩三歲時我父親就教我寫字背書,後來我若有不懂的就問簡伯父。簡伯父每天都會抽時間看我一趟,代替我父親教我,直到我離開教坊。十年的時間,不管暴雨大雪,還是家中有事,身體有恙,都撐着擠時間來看我,從沒有間斷過。我真是感動,不知怎樣報答。他說是還報我父親的情意,他說我父親在天上看着呢,他不能對不起我父親的期盼。”

宗韶感動道:“他們父子都是有情意的人,以後我們一起來報答他們。”

陶摯本用手抹拭眼角的淚,忽然聽到宗韶這話,手都停住了,什麽叫“我們一起來報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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