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的愛,他無懼
第二日早,陶摯不起床,看着宗韶穿了衣,只衾枕裏對宗韶笑:“我就不送你了。”
宗韶有點擔憂俯身近前:“可是傷着了?我給你上藥。”
陶摯握住他伸來的手,笑:“你去吧,別讓人等你。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宗韶一副不知怎樣離別的傷感表情,陶摯心疼,不再招惹他,放開他手道:“你去吧,我怕離別,就不起床送你了,我再睡一覺,你就到南梁了。”
宗韶眼圈發紅,深切吻了他一回,自衣間拿出一封信來,放在陶摯枕邊:“我走了再看。”
陶摯說好,宗韶再看陶摯一眼,然後轉身走出去,不能回頭。
陶摯被他招惹得又是感動又心傷,好奇拿起枕邊信,宗韶竟然還給自己寫了信!
信只薄薄一張紙,展開來,卻是償債字據!上寫:“茲有福王宗韶欠陶摯情債未還,違反相伴一生之約定,因此自願将福王府內房屋、花木、物品、車馬等一切財産、仆從及此後的封邑歲入全部送與陶摯抵償所欠。立據為憑,即日生效。一式三份。宗正寺留存一份,永安長公主、陶摯各執一份。”下面宗韶簽字畫押不說,還有永安長公主代陶摯簽收的簽字指印、簡岱和宣陽長公主見證作保的簽字指印!
陶摯只覺胸口被重擊了一下,好一會兒緩不過神。
眼圈莫名就紅了。
陶摯默默起身,折疊了信收進自己的包裹中,然後就忍不住笑了,發自肺腑的感動歡欣的笑,小癡,你将所有的財産送給我,我将我自己送給你如何?
便明知此去南梁危險,也滿懷欣然的與宗韶共擔。你必須面對的,也就是我能夠面對的,那麽不管什麽樣的情形,你都不孤單。有人陪伴,會不會給你力量、溫暖,此生無憾?
外面有敲門聲,随即荀皎的親随護衛三人閃身進來,一個抱了衣服頭盔,一個拿着刀盾,一個托了油彩黑粉,過來給陶摯臉上塗抹。三個護衛事前已演練過幾次,手法快捷利落,轉瞬将陶摯裝束搞定,讓陶摯排在中間,跑出住處,追上車隊,混入随行士兵之中。
荀皎高頭大馬在隊伍後壓隊,待看到了陶摯,點點頭,打馬向前。
本來不是荀皎護送過江的,但荀皎聽了陶摯轉述的宗泓的話後,為了确保陶摯過江,主動向父親讨來這個差事,荀燦自知兒子昔日欠福王的,也算一個還報,就同意了。
上船時,陶摯排在劃槳的士兵隊伍中,直接到下艙,兩側士兵劃槳,陶摯坐到裏面最黑暗處,眼望滔滔江水,心從沒有過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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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不管在南梁遇到什麽,怎樣後果,都是他的選擇,他的愛,他無懼,他承擔。
宗韶廖缃等人在船的上層,槳擊水聲中,聽廖缃道:“王爺,船尾風大,進艙吧。”
便聽宗泓道:“你就讓他再看一會兒吧,也許陶摯能追到岸邊送他——”
過一會兒,廖缃又道:“也許有一日我們還會回來。”
再過一會兒,廖缃道:“王爺,擦擦眼淚吧,馬上要到岸了。”
船靠岸時,起了騷動,原來南梁沒有派禮官在岸上相迎。廖缃怒了,說要上岸與對方交涉,如果對方不由将軍出迎,就請福王返回揚州。
宗韶道:“不用因這點小事起争端,若兩國交惡再起戰火,我無法對皇上太子交待。”
廖缃道:“外交無小事。王爺是魏國皇子,我作為禮官不能為王爺争來應有的禮遇,愧對皇上和魏國軍民。我去見潤江督軍,以死相迫,他若真的藐視我國親王不肯出迎,我就血濺當場。梁國逼死我國禮官,王爺為維護國家尊嚴返回,沒有人能追責王爺。”
“不行!”
“王爺,這是我的職責。我若讓王爺受委屈,讓魏國失顏面,何以存活世間。去年已有五萬魏軍死在長江南岸,那麽多亡魂,不多我一個。我若不能回來,荀公子請護送王爺立即返回揚州。若因此開戰,也是梁國理虧。魏國将士并不懼征戰,定能守住我國疆土,護我國威!”
宗韶道:“不行!你不用去,我們限定時間在這裏等,他們若超時不來迎接,我們就回去。”
“王爺,我不死,您沒法回去對皇上太子交差。王爺不要舍不得廖缃,能與王爺同行這麽一段路,我此生已知足。”
便聽荀皎道:“等一等!我陪你去!廖外郎是文官,不能白死了,我去至少可以威逼他們将軍,殺幾個副将,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國武将的英勇!黃參将,你将船駛回到江心,若梁營有變,立即返航,務必将王爺安全送回!”
“荀皎!廖缃!”宗韶喚不住,那兩人已去了。
船開始回航,陶摯感動,廖缃荀皎為了宗韶都将自己的性命抛卻不顧,這樣的英勇情義,又讓宗韶怎樣承受?
陶摯想上去到宗韶身邊安慰他,卻又怕宗韶将自己綁了送回揚州。
還是等待,等待廖缃荀皎回來,他們一定是能回來的吧!
終于士兵歡呼聲,應是廖缃荀皎帶了南梁人至江邊迎候。陶摯心中歡喜,一顆心落了地,就是應該這樣!
船向南岸駛去,待停船,聽廖缃大聲歡喜說:“下官幸未辱命!”
宗泓高聲贊:“英雄!佩服!”
衆人歡呼。
廖缃道:“王爺,潤江都督驸馬都尉安欣率衆在岸上相迎,請王爺下船。不過,他要求我們只能下船十人,然後船只返航。若多下一人則視為侵犯,亂箭射殺。”
宗泓道:“我兒子得算一個人吧,還有安娘。”
廖缃道:“請王爺決定人選,我是必陪王爺去的。”
宗韶道:“好,我、你、宗泓、宗璞、安娘,其餘五人由我随行仆從自願報名,若無人願去,也就算了。”
廖缃道:“我來幫王爺選,王爺仁心,但五人是要湊齊的,不能讓梁人笑話我們魏人貪生怕死。”
荀皎道:“我出五位士兵,王爺仆從皆不會武,梁國虎狼之地,還是由武者護衛王爺,比仆從強。這是軍人職責,王爺放心,我選擇的定是忠勇之士,可堪侍從王爺。”
廖缃道:“好,我将王爺衣物等包裹打點成五份,請五位勇士背負。”
荀皎到下艙來,命下面數名士兵到上面去,不用荀皎使眼色,陶摯就低頭混在士兵隊列中。
荀皎命士兵站在船梯兩側,将陶摯隐在緊靠梯口處。眼看着五位壯碩士兵背好了行囊,廖缃打頭第一個下船,然後是宗泓、宗韶、安娘抱着宗璞,然後是士兵,第三個士兵方下船,荀皎一把拉過陶摯,将後面士兵背的包裹給他背上,陶摯便走下船來,
踏上陸地,陶摯覺得身後不對,回頭,竟見荀皎背着包裹跟了自己下船來!荀皎眨眼向他笑,做個噓的手勢,回首向大船揮手,大船駛離岸邊。
他們向前走,安娘驚訝認出陶摯,就慢了步子,廖缃回首,也是驚了,宗韶、宗泓同時回頭,這一時間,陽光萬道,江岸朗明,宗韶與陶摯目光相接,天野四時,戰船兵馬,都化為虛無。
宗韶身形方要動,廖缃已用力扯住他衣襟,向對面示意道:“王爺,前方正中馬上将軍即是梁國驸馬都尉安欣督軍潤江。此人傲慢至極,方才荀公子在梁營中連贏他三員大将,鎮住了他,此番荀皎來了倒是好。”廖缃向荀皎招手,示意上前來衛護宗韶,陶摯也即跟上來,五人并排向前走去,安娘及另三個士兵在後。
宗泓忽叫:“小心!”一個躍身跳起,回手救助身邊的陶摯,荀皎更快,已夾起陶摯腰身縱起,避過草叢裏突起的繩索。
那邊宗韶被絆得一個踉跄摔倒,廖缃也撲倒在地,梁國将士一片哈哈大笑。
宗泓自後背摘弓,一箭迅猛射去,正中安欣戰馬馬頭,馬長嘶狂跳,将安欣從馬背上摔下來,衆将忙紛紛跳下馬扶起安欣。
這邊陶摯已扶起宗韶。宗韶一身的土,那邊安欣也是一身的土,宗泓滿弓凝箭,大聲道:“安都尉,你這是下馬來迎接我國福王千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