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路上黑暗,但天上有星

陶摯順着來時路策馬狂奔,心都要跳出胸膛,待終于看見宗韶的身影,他狂喊:“王爺!”

宗韶聽到了,也看到了他,奔跑中止步,手捂心口,腿一軟就栽倒了,他身後跟跑的宗泓伸手沒接住他,忙沖一步過來,撲在地上,手解開宗韶衣領、腰帶,幫他在胸口順氣,自己也呼哧呼哧氣喘不勻。旁邊的謝征牽住馬,疑惑看向陶摯。

陶摯跳下馬,撲跪在宗韶身邊,宗韶劇烈得喘着,眼中笑着,陶摯握住宗韶手,眼中溢淚,“王爺。”話語已帶了哭音。

宗韶還活着,那真是太好。

等廖缃趕到時,宗韶氣息已恢複差不多了。暮色莽蒼中,陶摯緊緊握着宗韶手,一刻也不撒開,宗韶含笑勸着:“我沒事。”聽到宗韶能開口說話了,陶摯撫在宗韶臂彎裏大哭了。

待陶摯終于止了淚,笑擡頭,見衆人都特別憐惜、小心的看着他,陶摯恍悟,将自己與謝容比試背書和王琰到來說了一遍,宗泓恍然放心的樣子,廖缃欣慰含笑,宗韶愛憐的瞧着陶摯,眼中濕潤,跟再世重逢一樣。

他們攙扶着起來,在路邊找了間小店歡樂用了水和飯,然後在夜色裏向回走。

他們一路閑說着,并肩結伴前行,路上黑暗,但天上有星。

陶摯看着身邊的人,覺得這其實是非常美好的一個夜晚,可以深深留在記憶之中。

人間得到這樣的愛,有這些朋友,不管遇到什麽,都是值得和幸福。

前面有燈籠晃閃,是來尋他們的簡意。安萱尋死覓活不讓簡意離開,簡意只得哄她睡了,半夜裏偷跑出來,看見陶摯,簡意歡喜撲上,一個擁抱将陶摯抱在懷裏,慚愧說:“哥對不起你!”

廖缃拿過他手裏的燈籠,再拉開他胳膊。

入了小院,荀皎在門邊石上坐着,見了陶摯,強站起來,歡喜激動,與陶摯擊了一掌,“我就知道,上天必是護佑你的!”

又見了安娘,大家都很開心。待回房就寝時天都要亮了,陶摯與宗韶彼此只看一眼就抱在一起,熱烈親吻,只希望可以這樣天荒地老,永不分離。

醒來時已近午時,廖缃來問:午飯請不請白栩過來一起吃。

宗韶想了一下:“不用,讓他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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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摯道:“王爺,你想好了怎樣安置白栩?”

宗韶沉吟未語。

陶摯道:“王爺若想他也留在這裏,就請來一道用飯,若不留他,也應請他用一回飯。”

宗韶疑問看陶摯,連廖缃都等待陶摯解釋。

陶摯說:“咱們這個院子裏,都親如一家人,如果多了一個他,還不當做自己人,以後怎樣相處?他會不會生怨恨心?”

“他這人不好相處的。”宗韶道。

“他出征是為國家,被擒是無奈,成為江寧王男寵更是可憐。王爺是魏國福王,與他有故舊,尚不收留他,是不是有點殘忍?他與荀皎還是表兄弟,便為了荀皎也不應趕他走吧?就算王爺不想留他,也該請他吃一回飯,然後由他自己決定去留,你看可好?”

宗韶驚異看陶摯,點頭道:“你說的是。”便讓廖缃請白栩一道用飯。

陶摯問宗韶:“為什麽這麽瞧着我。”

宗韶道:“阿福,我覺得,你好像突然間變了,長大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陶摯想了一想,道:“昨日的經歷吧。我以前總是遇到什麽算什麽,只與你在一起就好,可昨日在謝容的軍帳裏我第一次用局外人眼光看我們處境,才知我們這樣身處險地,朝不保夕。我們十一個魏人在梁國,得想辦法活下去。這裏是我們僅有的生活之地,應該是安全的,彼此沒有嫌隙。”

宗韶點頭,握住陶摯的手,眼中滿是歉疚。

陶摯道:“我以前在你王府時把你的兩個下人打發走,就是因為,我不喜歡他們,接納不了他們,所以讓他們遠離。如果你不想留下白栩,就直接給他安置個去處,你看可好。”

宗韶點頭:“我給他銀錢讓他走。我看見他就難受,不是他的遭遇,是他的為人。你不知道他這人,我處不了。他祖上也是開國功勳,子嗣單薄,家道沒落,到他父親是科舉出身,任監察禦史,為官清廉,他八歲時父親病故。發喪後,家貧如洗,母親帶了他回濟州娘家,他的舅父舅母很惡,百般厭棄他們母子,白栩忍受白眼長大,赴京參加科考卻落第,他們母子再無法回去,母親便帶了他投靠荀燦。荀燦的妻與白栩母親是姐妹。可荀燦妻已亡故,如今是繼室當家。而當年荀燦入獄的時候白栩父親曾避之不救,兩家已久不來往。荀燦到底還算不錯,留下白栩,說跟在荀皎身邊,先學武功,日後從軍,也就有前程了。給他們母子收拾了兩間房,他們就這麽住在了荀府。後來荀燦讓他代替荀皎來見我,他欠荀家的恩情,是不能不從。

白栩這人,有藝術才華,也有志向抱負,就是心态不好。我可憐他的遭遇,曾盡力地幫助他,但他就像一個深淵,我不但開導不了他,自己都被他的陰暗拖下去。同樣的人與事,他言辭所及總會是不好的所在,刻薄指責。他說的都對,但為什麽不看好的那一面呢,讓自己快樂一些?他将我所有的糟糕和痛處都激發出來,和他相處,我每天都不快樂。他察覺我疏遠他,就想——接近我,我當即就将他趕走不許他再進王府。那也許傷害了他。可我得自救。我不能縱容他。我不是簡意廖缃荀皎,不是父母呵護寵愛中長大的孩子,沒有那麽多陽光溫暖給他,我的心裏也有很多痛楚和灰暗的地方,我只是壓下去不想,想着自己得到的,想着自己已經挺好的了,比世上很多人都好了,要知足……”

陶摯安慰的握住宗韶的手:“我理解。”

宗韶掙脫出來,笑了:“你瞧,一說起他我就不快樂。可你就不同,一樣是成長,你光明、溫暖、純潔、快樂。遇見你之前我是悲觀失落孤獨的,我都不敢想我這一生會怎樣灰暗過下去,誰想有你出現,肯陪我,愛我。你看什麽都從好的一面贊美,待人溫暖親切,只要看着你就心生喜悅快樂——”

陶摯笑着聽他說,外面簡意宗泓扶着荀皎一道進來了。

“王爺要讓白栩過來吃飯?”簡意道:“我瞧白栩神情有點不對。他被江寧王抛棄,王爺這裏有陶小弟,他能受得了?昨天安置他住西廂房,我過去看了一眼,他眼神特別陰郁,也不說話,不知在想什麽。你若讓他來,離他遠點,防備點。”

廖缃陪着白栩進來了。

白栩的容貌應該說沒太大變化,或許是妝容的原因,眼角眉梢更增了妩媚,但整個人的精神全變了。他緊閉着唇,漠然地進來,漠然地擡眼看宗韶,然後掃了一眼簡意荀皎,唇際稍稍輕蔑一動,最終将目光放在陶摯臉上,他空洞的看陶摯,終究一笑:“陶公子,你跟了王爺?”

陶摯看宗韶,宗韶向他微搖頭,然後對白栩道:“映真,坐吧,沒能早些救你出來,對不住了。”

白栩一愣,自嘲笑了,唇邊飛起雙酒窩:“王爺是為了救我才來南梁的?”

簡意道:“你怎麽說話呢,王爺為了救你才改的和江寧王比武條件。你若不感謝就走,別杵這兒礙眼。”

“哦。”白栩道:“王爺,那就是這一面,以後再不會見我了是吧。我在南梁學了鴝鹆舞,跳給王爺看好不好?”

說着白栩身姿扭動跳起來。

他跳得有些瘋狂,讓人看了難受。

衆人默默看着他急旋,待白栩舞罷,宗韶鼓掌,微笑贊道:“果然好。”

白栩目光湛亮地繞過飯桌向宗韶走,廖缃一把拉住他:“喂,你要做什麽?”

白栩回手就從廖缃腰間抽出了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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