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染睡得正迷糊,就感覺腿部傳來劇烈的疼痛,整個人登時就清醒了過來。
他睜着眼在黑暗中緩了好一會兒,本來以為堅持一會兒,疼痛就能緩解。哪知道緩解是不可能緩解的,只能适應。
他伸手在枕頭旁摸了半天,摸到自己的手機,點亮屏幕一看,才三點半,距離起床出早操還早着呢。
床的另一頭傳來輕微的鼾聲,那是鄭文康,他昨天第一天開始進行高強度的體能訓練,癱在床上,睡得跟豬一樣。
為了不吵醒隊友,顧染艱難的翻了個身,本以為換個姿勢就能好受一些,哪知道他的腿還是疼得難以入眠。
于是,他又翻了個身。
反複幾次,就跟烙餅似的。終于,把對面睡眠相對輕淺的高梓逸吵醒了。
高梓逸坐起來,順手點亮了一盞小夜燈,隔着中間的過道望向他這邊,先看到的卻是顧染亮晶晶的大眼睛。
他翻身下床,來到顧染床邊,輕聲問他:“怎麽了,太熱了嗎?”
顧染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現在已經六月下旬,白天氣溫偏高,晚上還是很涼爽的,宿舍裏空調都不用開,也不會感覺悶熱。
高梓逸又問:“是哪裏不舒服?”他伸手在顧染額頭上試了試,“也沒有發燒啊,你到底怎麽了,翻來覆去的不睡覺。”
顧染說:“我腿疼。”
“啊?”高梓逸也不清楚他這是什麽情況,“怎麽會腿疼,是乳酸堆積的酸痛嗎?”
“應該不是。”顧染細細的體會了一下,“感覺不一樣。”
高梓逸皺起眉頭:“那……嚴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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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染點點頭:“我覺得挺嚴重的。”
高梓逸又說:“那我去找值班教練,得讓隊醫給你看看。”
“要不……我再忍忍,等出早操的時候再跟教練說。”
高梓逸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也行。要不我給你揉揉吧。”
顧染勉強擠出個笑來:“師兄還會按摩?”
“會一點。”高梓逸把手伸進他的毯子裏,從膝關節開始,沿着他的小腿時輕時重的按揉下去。
他按摩的手法着實不錯,有效的緩解了顧染腿部傳來的痛感。
顧染問他:“師兄,你這是上哪兒進修過針灸推拿嗎?”
高梓逸還真就笑着點了點頭:“跟我們村頭一位老中醫學過。”
“啊?”這答案着實讓顧染沒有想到,“你學這個幹嘛。”
“……”
高梓逸沒有回答,另一邊傳來一聲吳凱澤模糊不清的呓語。
顧染想,或許是高師兄以前受過傷,請人按摩的時候跟着學了兩招。
他不願意說,顧染也沒有多問。
“師兄,你快去睡吧,一會兒就得起來出早操。”
高梓逸問他:“你還能睡着嗎?”
顧染輕拍一下自己的腿:“它不讓我睡。”
“那你準備幹嘛,就這麽熬到天亮?”
顧染晃了晃手機:“我百度一下,看看是得了什麽絕症。”
高梓逸捂住他的嘴:“別胡說八道!”
黑暗中,顧染又笑着眨了眨眼睛:“師兄,你真好。”
他的眼睛很漂亮,映照着書桌上的那盞小夜燈,像是落入了一顆閃亮亮的星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五點,鈴聲一響,大家迅速從床上爬起來,刷牙洗臉換衣服,準備出早操。
今天值班的是速度滑冰那邊的教練,高梓逸帶着顧染過去,說明了情況。
教練看了看時間:“現在隊醫還沒上班,先回去休息一下,晚點再去醫療室。”
徐清一早來到冰上訓練基地,剛走進更衣室準備換衣服,就聽到吳凱澤說顧染腿疼,正在隊醫那邊。
他趕緊放下東西,讓王指導盯着訓練,自己趕了過去。
醫療室裏,顧染和隊醫大眼對小眼。
隊醫說:“沒什麽大事,今晚還得疼。”
顧染咬着下唇:“可是我疼得睡不着覺,您給想想辦法,開兩片止疼藥也行。”
隊醫連忙擺手:“我可不敢給你亂吃藥,尤其是鎮痛類的藥物,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有賽外尿檢。”
顧染問:“那我怎麽辦?”
“忍着。”
“那個……”這時候,從外面風風火火趕到的徐清插了句嘴,“我能問一下,他這是什麽情況嗎?”
隊醫說:“據我判斷,應該是生長痛吧。你沒發現他最近長個了?”
“有嗎?”聽到顧染的腿沒什麽大事,徐清也就放心下來,而後上下打量顧染,“天天看着,倒是沒注意。”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不自覺帶了點笑意,看向顧染的眼神像個自家傻兒子可算長大了的老父親。
正好醫療室裏就有一臺身高體重測量儀,隊醫讓顧染站上去。
不量不覺得,一量吓一跳。
徐清有點不可置信:“我記得上個月比賽的時候,他的身高還是161厘米,這才一個月,就163厘米了?”
隊醫說:“青春期的孩子,要麽不長,要麽瘋長,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顧染從來沒有為自己的身高發愁過,對他來說,身高從來就不是困擾。
他現在的困擾是,晚上腿疼得睡不着覺,影響第二天訓練。
“徐指導,”兩個人走出醫療室,顧染叫住徐清,“我困得很,上午的體能訓練能不能……”
“不能。”
“……”
徐總管這人,有時候真是鐵面無私,半點情面也不講。
訓練之餘,顧染還是抽空去參加了中考,就當給自己的初中生活畫上圓滿的句號。
考完試,以前的同學約他出去聚餐。顧染雖然不能在外面吃東西,但畢竟大家做了三年同學,感情純粹又美好。
他還是去了,和同學們聊聊天。
期間有個女同學搭着他的肩膀說道:“人長得好看到底可以有多好運?”
“看看咱們顧小染,學習好,長得帥,突然就進了省隊,成了專業運動員。”
“你說說你,你這樣還讓不讓我們活?”
顧染無辜的攤手:“這純屬意外,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天賦異禀,随便滑一滑就能拿金牌。”
跟他關系最好的男同學,也是一起打游戲開黑的隊友靠過來,問道:“你看我這樣的,随便滑一滑能拿金牌嗎?”
顧染給他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別光喝酒,吃點菜。”
“哈哈哈哈哈哈哈!!!”同學們哄堂大笑,有人忽然高喊道,“顧小染,下一屆冬奧會,要是沒有你,我不看!”
“你本來也沒看過。”
同學站起來:“我從今天開始看,就看短道速滑。”
“你要是參加冬奧會,我就去北京看。”
“你拿了冠軍,我見人就說,嘿,看見了嗎,領獎臺上那個是我初中同學。”
顧染看得出來,盡管說說笑笑,但同學們對他的祝福都是真心地。
同樣的,他也希望他們每一個人,考上理想的高中,未來一切順心如意。
6月30號這天是顧染的14歲生日,他爸媽特意從C市趕過來看他,徐清也給了他一天假期,讓他陪父母。
又是一個月沒見,再見到顧染,許玫欣喜的發現,她的寶貝兒子長高了。
當媽的別提多高興,拉着他就去了省城最大的購物中心,說是長了個子,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每個季節的都得多買幾件。
顧染擺了擺手:“我在隊裏都穿隊服,這些衣服平時穿不着。”
“穿不着也要買!”
“買買買!”顧長風刷卡,“喜歡什麽咱就買什麽。”
年滿14周歲,加入省隊,顧染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在國家國家體育總局的運動員注冊。
這就區別于青少年運動員,一旦注冊,就意味着他已經被輸送到專業隊,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除非有特別規定,否則就沒有資格參加國內的青少年賽事。
短道速滑和別的項目不同,凡是在國家體育總覺正式注冊的短道速滑運動員,都會獲得一個屬于自己的頭盔編號。
這個號碼在多年來都是固定的,會伴随運動員整個職業生涯。
他們每次參加國內比賽,都會将印有這個號碼的黃色頭盔罩照在自己的頭盔上。
直到運動員退役,這個號碼就會騰出來給下一名運動員使用。
但也有例外,如果運動員有特別突出的貢獻,成為短道速滑項目标志性人物,他們的號碼就會跟随運動員一起退役,不再使用。
目前為止,能夠獲此殊榮的短道速滑運動員屈指可數,所以,絕大多數編號都是重複使用的。
即便如此,随着近些年來短道速滑項目的發展與普及,注冊號碼開始緊張起來,從原本的六百個,擴大到了1000個。
據說,光是H省一個省,正式注冊的短道速滑運動員就多大兩百人。
顧染在公示名單中還看到了池朗的名字。而他們倆獲得的頭盔號碼非常接近。
池朗是75號,而他是77號。
這一看就是兩個有些年頭的號碼,應該是這兩年有運動員退役,閑置下來,又重新啓用的。
但是,顧染現在還沒有參加過一場專業比賽,對于國內短道速滑運動員沒有任何了解,他也不清楚這兩個號碼曾經屬于誰。
不過沒兩天,公示期剛過,他就受到了池朗的消息。一向很拽的池大力忽然興奮得有點崩人設。
池大力【高興】【高興】【高興】:“顧小染你知道嗎?我拿到了我偶像的號碼。”
Limit【吃驚】:“你居然也有偶像?”
池大力【摳鼻】:“你沒有嗎?”
Limit:“還真沒有。”
池大力:“哦,我忘了,你還是個門外漢,練習短道速滑剛一年。”
Limit【微笑】:“那你三番兩次輸給一個門外漢,不會覺得恥辱嗎?”
池大力:“并不,我遲早要贏回來。”
Limit:“早點睡,夢裏還是有機會的。”
池大力:“哦,那我睡了,晚安。”
顧染:“……”
天已經聊死了,到最後池朗也沒有說他的偶像究竟是誰。
考試結束了,沒有比賽,訓練也從比賽期恢複到常規期。再加上天氣越來越熱,顧染的5000米跑雖然還是沒能達到20分鐘以內,徐清還是給他停了。
體能訓練和專項訓練都放在了健身房,強度也減了下來。
顧染也不用再給師兄師姐們補課,晚上的時間就空閑了下來,他帶來的高中教材終于派上用場。
看書是他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加上強大的自學能力,雖然還沒有進入高中生活,但教材看起來卻也沒有什麽障礙。
今天正好是徐清值班,徐總管最喜歡幹的事請就是在晚上對男生宿舍進行突擊檢查。
他随手拎了個塑料袋,裏面游戲機、平板電腦各種電子産品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本封面看起來就十分勁爆的雜志。
徐總管毫無預兆的推門進來,吓得鄭文康和吳凱澤趕緊把手機藏到了被子裏。
顧染問:“手機也不讓用嗎?”
“可以,”徐清露出一副“其實你們都誤解我了”的表情,“我很民主的,不是不讓你們玩,周日休息可以适當玩一玩,周一到周六不行。”
顧染說:“那天我還見你在值班室裏吃雞。”
徐清絲毫不覺得羞愧和尴尬,十分坦然的說道:“我可以,你們不行。”
“……”
這就是他的民主。
“早點睡,明天還有訓練。”徐清退出去,順手替他們帶上房門,三秒之後又殺了個回馬槍,他問顧染,“對了,你的注冊號碼是多少來着?”
顧染還在翻手裏那麽本高一物理書,也沒在意,随口答道:“77號。”
徐清一愣,忽然就笑了起來:“少年,你的運氣可真好。”
“為什麽?”
“因為你拿到了所有注冊編號中,最幸運的哪一個。”
顧染這才偏過頭來看他:“有什麽說法嗎,這難道是哪位世界冠軍用過的號碼?”
“沒錯!”
徐清靠在門邊,笑得更是開懷。他本來就是個身材長相都很出衆的人。就連訓練的時候不茍言笑,也有女隊員私底下稱他禁欲系男神。
平日裏,臉上總是帶着随和的笑意,随和中又帶着鋒刃,談笑間把人治得服服帖帖。
顧染狐疑的看着他:“你說的這個世界冠軍……不會就是你自己吧。”
徐清挑挑眉,算是默認了:“怎麽樣,有沒有感覺自己很幸運?”
顧染“啧啧”兩聲:“用自己的教練曾經用過的號碼,壓力很大呀,我能申請能換一個嗎?”
“你有什麽壓力?”
顧染揚起臉來,給了他個略帶挑釁的眼神:“你都已經是世界冠軍了,我要是不拿個奧運冠軍,是不是說不過去?”
徐清從善如流的點頭:“是這個道理。”
“少年,好好幹,別給這個號碼丢人。”
顧染頭一次聽說,頭盔號碼也是要面子的。
7月24號,國家青少年集訓隊将開啓新一期集訓。
嚴格意義上說,這并不算國青隊的訓練,而更像是一個夏令營。
每個省隊會有一定名額,自行決定人選,但參加集訓的運動員會有年齡和成績限制。男女隊員加起來,一共有六十多人,為期兩周,地點在上海。
除了運動員,在此期間,國家青少年集訓隊也同時安排了教練員的相關培訓,要求三十歲以下年輕教練參與。
這次集訓,J省一共四個人參加,兩男兩女。
顧染是程森點名要求參加的隊員,另一個名額給了高梓逸。
女隊那邊,也是兩名十九歲以下的運動員。一個叫梁可欣,一個叫趙婷,兩個人跟顧染的關系都很不錯。
顧染本以為這次會是王指導帶他們去上海,後來才知道,王指導其實比徐清還大好幾歲,已經三十多了。
所以,這次帶隊去上海的人是徐清。
在飛機上,顧染總感覺他們徐指導對這個別人夢寐以求的差事好像不怎麽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