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仙老祖

當日白落星回到玉仙山時已是午後,他經過入山處的崗亭時,自值守的綠蘿口中得知,師父昨日已經出關了,不由得心中大喜。他回到自己住處,草草梳洗更衣,也顧不得吃午飯,便去見師父。

玉仙老祖的住處是一座單獨的園子,叫做蕭園。這園子并不大,卻很是精致雅秀,其中亭臺樓閣,假山碧水,四時花卉,無不具備。白落星來到廳中,卻見師妹秋紫漪也在,還是一襲淡紫色衣裙,發上綴了他上次回來時帶的珍珠簪子,粉白淡紫交相映襯,婀娜中更見端麗。

“師兄!”秋紫漪見到白落星很是高興,起身相迎,笑道:“師兄,你可回來了,師父已經出關了!”

“我已聽綠蘿說了。”白落星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下,那桌上擺了一盤松子,他伸指拈起一枚來,剝了殼邊吃邊問道:“師父她老人家現在人在哪裏?身體怎樣?武功又精進了麽?”

“師父正在午睡未起,身子很好,武功自然是更進一層。”秋紫漪在白落星對面坐下,問道:“師兄,你這次下山去了哪裏?”

白落星又剝了一枚松子送到口中,答道:“帶了好酒,去會一個朋友。”

“師兄,你在外面有很多朋友麽?”秋紫漪說着,伸出纖纖玉指來,也拈了一枚松子,剝開來放在白落星手邊。

白落星擡頭看她一眼,笑道:“多謝師妹!”他将那枚松子吃了,說道:“也沒有很多朋友,只是這次見的這個有些特別,明明才剛相識不久,卻像是我從小便認得他一般。”

“咱們都是自幼在這玉仙山中長大,師兄你怎地會從小便認得他?你與他初識便如老友,或許是緣分使然吧。”秋紫漪繼續剝着松子,口中說道:“等明年我滿了二十歲,便也下山去看看,見識見識外面的大千世界。”原來玉仙派有條門規,凡是本派弟子,未滿二十歲時,若無特殊情形,一律不許下山。

白落星聽她此言,心中便是一凜,正色說道:“師妹,外面跟咱們這裏可是不大一樣,各種奸詐陰毒、負心薄幸之人比比皆是,甜言蜜語的不一定是真心對你好,那時師妹須得警醒一些才是。”自幼時以來,在白落星心裏,自己師妹便是這世上最美好最娴雅的女子,她這般樣貌,又是花兒一般的年紀,若是下得山去,趨承逢迎之人定然不在少數,萬一遇人不淑,被那些個登徒子的花巧手段所騙,他縱是過後再去殺了那人,也是于事無補,徒惹傷心罷了。

秋紫漪聽了師兄這番話,已明白其中的拳拳愛護之意,頰上飛了兩朵紅雲,低頭說道:“師兄,我知道你是怕我被人所騙,這個卻是不會,師兄你不用擔心……”她越說越是低聲,到最後已是聲如蚊蚋。

白落星見她滿面嬌羞,也不好再說下去,便問道:“師妹,你為了何事來找師父?”

秋紫漪擡起頭來,說道:“師兄,我每次練那‘風雲十九式’,都覺得丹田中真氣滞澀不暢,就像是一條河,被人建堤壩攔截了無數次,曲曲轉轉,總也流不到海裏。我自己已經冥思苦想了很久,還是不得要領,師兄你又下山去了,我便來向師父求教。”原來白落星與秋紫漪雖說是師兄妹,但後來玉仙老祖年事漸高,白落星不願勞動師父,因此秋紫漪的武功倒有大半都是他教的,玉仙老祖也樂得他們師兄妹二人朝夕相處,日久情深。而秋紫漪在練功時有了疑難,也總是先向師兄求教,師兄也不明白的,兩人才相攜一起去找師父。

白落星前一日與宗宸切磋武功,恰好用了這套‘風雲十九式’,獲益匪淺,正想傳解給秋紫漪,當下便說道:“師妹,你先将這套劍法練來我看。”

這廳中頗為寬敞,秋紫漪取了自己的寶劍,便依師兄之言在廳中的空地上舞動起來。白落星細細看去,但見她的招數中規中矩,絲毫不錯,但起承轉合間卻頗有些生硬,變招也不夠靈動。

待她一套劍法練完,白落星自椅中一躍而起,接過她的長劍,說道:“師妹,你且看我來舞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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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紫漪站在旁邊看着,只見同樣一把劍,同樣一套劍法,自己師兄使出來便是恣意潇灑,起承轉合處無不圓轉如意,即使變招時也銜接得毫無痕跡。他這套劍法從頭至尾,使得直如行雲流水一般,讓人心懷大暢。只是秋紫漪發覺他的招數與自己原先學的偶有不同,但若讓她詳細說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白落星練完這套劍法,将劍還給秋紫漪,問道:“師妹,你可看出了什麽?”

“師兄,你身法真好!只是這招數……”秋紫漪略一猶豫,說道:“我也不知從何說起,跟咱們原先學的好像有些似是而非罷……”

白落星道:“師妹,你就是太過拘泥于招數了。我派這套‘玉仙山風雲十九式’,乃是将風雲霧霭之變化融入劍法,取其變幻莫測之特性,攻敵于不備。對敵時用其精義,身随心動,劍從意走,惟講順心順手而已。若是一味拘泥于招數,縛手縛腳,反倒落了下乘。”

秋紫漪聽了這一番話,直如醍醐灌頂,撥雲見日,心中豁然開朗了起來。她待要開口說話,卻聽廳門外傳來拍!拍!拍!數下擊掌之聲,接着只聽一個聲音說道:“妙極!妙極!”那聲音聽來蒼老已極,連男女都難以分辨了。

師兄妹二人聞聲向廳門口看去,只見一人錦衣繡裙,頭上卻垂了一圈黑紗,将頭發面目盡皆罩住。肩上籠了件狐皮披肩,細膩柔潤,瑩白若雪,正是半個多月前白落星帶回來的那一件。她身後還帶了兩個小鬟,素衣雲鬓,眉目清雅。只見此人當門一站,雖然隐去面目,身上卻自有一股飒然氣度——正是白落星和秋紫漪的師父玉仙老祖到了。

此時白落星和秋紫漪見到玉仙老祖都是一愣,方才叫道:“師父!”

只因他們師父上次聲音如此蒼老,并以黑紗覆面是在十幾年前,那時他們師兄妹還都是不到十歲的孩童,玉仙老祖也未多作解釋,只是說練功時走火入魔,功力反噬,面目有了變化,因此才以黑紗遮面,直到一個月後,才将面紗去掉。

當下師兄妹二人一愣之後,都忙迎上前去,各自行禮。

禮畢白落星道:“師父,您可是又功力反噬了麽,身子可有不适?”

玉仙老祖道:“咱們玉仙派的這門功夫,雖然須得以本派內功為根基,但卻專修于外,因此功力反噬于身子并無大礙,只是聲音面貌有些變化罷了。”

她嘆了口氣,又道:“我年輕時經了一場變故,性情便有些乖戾,多傷人命。有一次衆仇家聯合起來找我尋仇,我當時這門功夫正練到緊要關頭,只因受此襲擾,功力反噬,走火入魔。此後每過得十幾年,功力便反噬一次,要面貌恢複如初,所用的時間也是一次比一次更長些,這次只怕要用上兩個月了。阿星,阿紫,這門功夫乃是我派的獨門秘技,須得本派內力渾厚精深時方可修煉,你們現在的修為火候未到,還要勤加努力才是。否則我老婆子一死,本派這門精妙無比的功夫可就要失傳了。”

白落星笑道:“師父您說哪裏話來?您一向年輕貌美,還要再活一百年才是。”

玉仙老祖嗔道:“你這小猴子,莫要來耍笑我!我雖高壽,卻也沒有修成妖怪,是人總是要死的。”

白落星和秋紫漪聽了這番話,想到師父如今已是九十八歲高齡,都不免有些傷感。

這時丫鬟上了茶來,玉仙老祖将那茶盅端到面紗內,抿了口茶水說道:“阿星,你适才的那番見地真正不錯。靈動變幻,不拘一格,乃是我派武功的精義所在,以你這樣的性子,練來倒是正好合适。”

白落星笑道:“師父,我小的時候您總是罵我,說我性子太過飛揚跳脫,每天只想着玩耍調皮,不能潛心練功。如今卻又因為這性子誇我,那徒兒這樣到底是好呢,還是不好?”

“這厮又來耍滑頭!但凡學武,紮根基的時候哪個不需勤奮刻苦、紮紮實實?至于最終的修為如何,除了刻苦用功之外,便看各人的禀賦了。”玉仙老祖垂首向自己肩上看了一眼,又道:“還有,這件披肩很好,我很中意。聽你師妹說這是你自己去北地的雪山獵了雪狐,又拿到京城請人做的。”

白落星道:“我是嫌鋪子裏賣的那些用料不好,才自己去獵狐的。只要師父喜歡便好。”

玉仙老祖道:“你這一片孝心難能可貴,只是那雪山之上,天氣酷寒不說,且處處都是暗崖冰縫,何其險惡!我年輕時為了尋找江湖中傳說的玄冰血玉,曾到過那極北苦寒之地,這才肩膀上落下了病,至今不好,如今你卻又重蹈覆轍。這狐皮雖是好物,卻也不值得為它涉險,以後莫要再這樣。”

白落星笑道:“師父您放心,如今披肩已做成了,我自然不會再去那裏,冷得讓人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風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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