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誰主沉浮
白落星與宗宸下得山來，山腳下這條小路連着官道，那官道便直通破虜關。
二人正要策馬疾馳，突然聽到一陣打鬥聲傳來。是誰竟然在玉仙山腳下争鬥？兩人心中生疑，便循着那聲音轉過一個山腳，眼前赫然竟是李牧月！
那李牧月正被幾個契丹人纏鬥，此時顯然已落了下風，只見他披頭散發，面色發青，身上的衣裳被劃了幾道口子，上面沾着血跡。手中也僅有一把斷劍，左右支绌，狼狽不堪，全沒了往日裏華貴從容的氣度。那幾個契丹人絲毫不容他有喘息之機，一個個揮着彎刀，招數兇悍，逼得他步步後退。
白落星見此情景，冷笑一聲，說道：“哥哥，怎麽？遼主不是許你複國稱帝麽？這又是做什麽？”
李牧月情勢危急，自顧不暇，哪裏還能再分心與他鬥嘴？當下也不說話，只是發狠揮着那柄斷劍出招。
白落星恨他再三謀害宗宸，最後還帶累害死自己的師父，自然不會幫他，只是抱臂站在旁邊觀看，冷冷說道：“我正要去找你報仇，如此倒好，你自己送上門來。”
李牧月還是不說話。
宗宸此時也打量李牧月，見他身上帶着幾處刀傷，面色極差，行動間也是沉重滞澀，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撐不住。宗宸又看片時，心中竟然漸漸不忍，難過起來。只因那李牧月的相貌像極了白落星，宗宸看着他，只覺得如同是白落星如此凄慘一般。最後他終于看不下去，上前出手相助。那幾個契丹人自然不是對手，在他手中只過了三招兩式，便受了傷，落荒而逃。
這時白落星卻将眼睛一橫，對宗宸道：“要你多事！”
李牧月在那裏喘了一陣，身上有兩處傷口還在滴血，他卻不管不顧，只是問道：“宗宸，你為何要救我？”
宗宸如實答道：“我并不想救你，只因你長得太像星兒，我不忍心眼睜睜看着你被人殺死。”
李牧月登時苦笑，說道：“我已被這幾個契丹人追殺數日，萬萬沒有想到，最後出手救我的，竟然是你。”
宗宸聽他此言，心中暗想，這李牧月不是一向與契丹人相互勾結、狼狽為奸的麽，怎麽如今又反目成仇了？
白落星也作此想，當下便是一笑，說道：“好哥哥，我本來還等着你做了皇帝，去跟着沾些光來，現而今怎麽卻成了這般光景？你又到我玉仙山來做什麽？”
李牧月黯然說道：“我今日有此下場，全是自作自受。如今我身中青骨散劇毒，命在旦夕，臨死前只想再來見阿紫姑娘一面。若能了了這個心願，就死也瞑目了。”
李牧月此言非虛，他珍藏的青骨散被契丹人所盜，又暗算在他的身上。只是那李牧月向來警醒，察覺得早，所中極微；再者他心中又有一股意念，千難萬險也要來見秋紫漪最後一面，這才一路支撐着來到這裏。而此時他毒氣入骨，又受刀傷，已是搖搖欲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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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宗宸和白落星見他竟然對秋紫漪如此用情，都有些吃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時突然只聽一陣腳步聲傳來，雜雜沓沓，似有十來個人。三人都聞聲看去，只見十幾個女子轉過山腳，持劍走來。為首的那個一襲紫衣，聘聘婷婷，正是秋紫漪。原來方才秋紫漪恰巧自山口處的哨亭旁路過，耳中隐隐約約聽到刀劍撞擊之聲，想是有人在此打鬥，便帶了人趕來查看，正恰恰聽到了方才李牧月的那番話。
而此時李牧月一見秋紫漪，登時愣住。随即竟翹起唇角微笑起來，也不說話，只是呆呆地看。
秋紫漪一雙美目也盯着李牧月，她一步步上前，說道：“李牧月，你再三暗算宗大哥，又害死我師父，竟然還敢到玉仙山來！今日若不殺你，我師父九泉之下豈能安息？”
她生性柔順，平生還從未如此疾言厲色，可見對李牧月氣恨已極。她說着便拔出劍來，對着李牧月，想要當胸刺下。可是看着眼前這副面孔，見他笑得滿足，卻又有些凄苦，手中的劍便落不下去，心裏只想世上只有這一個男子，是如此誠心實意的愛着自己。
此時李牧月毒性發作，腦中天旋地轉，已有些站立不住。他伸出手來，扶了身邊的岩壁，說道：“阿紫姑娘，在下若能死在你的劍下，實乃三生有幸，快動手吧。”
秋紫漪舉劍指着他，手卻有些抖了。
李牧月又是一笑，轉眼看着白落星，說道：“保重！”
他話音未落，便拼了全身之力，向着秋紫漪劍上撲去，那寶劍在他胸前直刺到底，透背而出。秋紫漪被吓了一跳，急忙撒手，向後退了一步，李牧月便帶着她的那把劍倒在地上。白落星和宗宸此時都圍了上來，只見李牧月口中流血，斷斷續續說道：“阿紫姑娘，若我能……早些遇見你，也未必是……如此下場……”
此時白落星低頭看着李牧月，見他在血泊中掙紮，突然間便覺得痛悔、懊喪、恐懼、絕望、傷心、留戀﹑不舍…… 種種情緒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令人痛徹心扉，難以自持。他全身顫抖着，不知不覺便淚如雨下。
宗宸在一旁見白落星神情有異，連忙将他抱在懷裏，喚道：“星兒！星兒！”
白落星聽到宗宸的聲音，驀然回神，覺得方才自己如同是死過了一次。他不禁暗自驚異，心說我這是怎麽了？忙去看李牧月時，見他蜷着身子一動不動，已然去了……
李牧月雖多行不義，但畢竟是白落星的嫡親兄長，白落星便将之裝殓了，葬在玉仙山。他也是後來才明白，原來李牧月臨死時，自己心中的那種種情緒、那一番驚濤駭浪，竟然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李牧月的。白落星以前聽宗宸說過，李牧月曾說宗宸與趙晴成婚之後，他心中有所感應，覺得萬般難過。原本白落星還以為他只是說來奚落宗宸，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他與李牧月血脈相連，意念相通，二人其中一方若有極強烈的情感時，另一方便能感應得到。
後來宗宸與白落星去到破虜關，見了俞志忠唐二寶等人，暢談一番，這才将近來之事梳理明白。原來就在宗宸被真宗召回京城之時，遼主突然暴病而亡，新君繼位。那耶律古烈見新君初登大位，人心不穩，因此并不将他放在眼裏，反而自恃功高，又手握重兵，便有了不臣之心，在暗中運籌謀劃，意圖奪位。
誰知他尚未起事，便被人舉發。那新皇雖然年輕，卻是個雷霆手段的，當即便将耶律古烈全家收監候審，鏟除其黨羽，所部軍兵亦全部改編。李牧月因平日裏與耶律古烈過從甚密，為新皇不容，這才派了人來追殺。
那新遼主雷厲風行，處置了耶律古烈後，因國內大局未穩，無心戰事，又遣使與真宗言和，并求以麗陽公主和親。此時真宗正為趙晴的婚事煩惱，他雖然不願女兒嫁到那般遠處，但在心中還是自己的江山更重些，于是便應允了。就這般雙方議和，各自休戰。
趙晴也是深明大義，她知曉此事後，雖然不舍故土，卻也并未推脫。只是她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位遼主尚未登基時，曾做漢人裝扮來京城開封領略風物，其間聽說了市井中關于趙晴的傳言，又在街上親眼見她鮮衣怒馬，英姿飒飒，心中大為傾慕，這才向真宗提出和親。而趙晴到契丹後，與那位遼主倒是情投意合，二人相處得融洽和美。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月啊媽對不起你，可是作為一個反派，這已經是媽能給你的最好的結局了。還有晴兒，出國以後要幸福啊！
☆、尾聲：玉鑒湖
尾聲玉鑒湖
兩年之後，白落星将掌門之位讓給秋紫漪，派中至寶霜痕刀和泓影劍也交給她收存，自己和宗宸都另換了兵器。此時的秋紫漪經時光磨砺，已成熟果敢了許多。她處置派中事務，以理服人，井井有條，漸漸樹立了威望，日後玉仙派廣收門徒，聲名鵲起，江湖上人人都知秋掌門的大名。
而白落星自卸任掌門之後，左右無事，便常常與宗宸一起外出游歷，二人尋訪名勝古跡，游覽壯麗山川，直如神仙一般逍遙快活。
這一年夏日，天氣異常炎熱，外面酷暑難耐，玉仙山中卻涼爽宜人。白落星和宗宸都懶得出門，便躲在山中避暑。這天清晨，二人在玉鑒湖畔練武，拳來腳往，鬥得酣暢淋漓。漸漸的兩人都身上見汗，沾濕了衣衫。
白落星覺得身上潮熱不适，便停下手來抹一把汗，耍笑道：“真是個憨人，一身的蠻力。”
宗宸眼中含笑，并不說話，只是看他。
白落星在他的注視下将衣袍除去，全身僅剩一條裏褲，撲通一聲躍入玉鑒湖中。湖水清涼透澈，他站在湖邊齊腰深的淺處，伸手掬一捧水來，将臉上的汗水洗去，口中贊道：“痛快！”又對宗宸道：“你也下來。”
宗宸見他頗有興致，便也将袍子脫了，裸着脊梁走到他身邊，劃出的波紋在兩人身周蕩漾。湖畔生着幾株石榴樹，此時花開正豔，滿樹嫣紅。偶爾一陣風吹來，便有幾片花瓣落入湖中，随着水波上下飄蕩。
白落星笑道：“不如我們都脫幹淨了，在這湖水中好好洗上一回，如何？”他說着便又掬了一捧湖水，上面還漂着兩片豔紅的花瓣。
宗宸連忙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山中處處都是女子，若是被人看見了，如何是好？”
白落星又是一笑，将手中的水灑在宗宸肩上，那湖水便如溪流般順着肌理蜿蜒而下，只留了兩片紅花沾在他精壯的肩膀上。白落星目不轉睛看着宗宸，見他微笑起來，面容柔和，目光深邃。此時朝陽初起，霞光燦爛，宗宸站在那裏，身形偉岸挺拔。朝霞在他面頰上鍍了一層金紅色，身上濕漉漉的湖水被照得閃閃發亮。
白落星以前曾做過這樣的夢，夢裏的宗宸就是這般模樣。眼前此情此景，令他仿佛堕入夢中。他一時感慨萬千，明明是每日都在一處纏綿溫存的身子，可還是忍不住上前将宗宸抱住，在他耳邊說道：“小瑜哥哥，咱們要永遠這麽好。”
宗宸輕輕一笑，回抱了白落星，在他唇角一吻，說道：“好。”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完結了，感謝一直以來大家的支持，真的很謝謝你們，祝小天使們都瘦二十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