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天,一晃而過,盡管高麗使節的案子并未破獲,但在包拯等人循着線索查尋下事态有了一個大逆轉,嫌疑犯從宋國人轉成了高麗人,這等于是給高麗打了一個重重的巴掌,讓高麗人處于理虧狀态。
事實上事情只要處理到這裏就好了,只是包拯等人畢竟還是個未曾涉入官場的年輕少年,如此意氣風發只求心中一個公道,對于這樣的堅持,八賢王很是欣賞,而龐籍,僅僅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包拯就轉身離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包拯堅持的是還世人一個真相,而他所堅持的,不過是願世間少一場戰事。區區二人的冤情,還不是宋國之人的冤情,恕他那多餘的憐憫早就在時光之中被消磨殆盡。
“诶,這位龐大人也太奇怪了吧?這麽看着包黑炭幹什麽?包黑炭有哪裏說錯了還是怎麽了?”淩楚楚最是嘴快,尤其因為那不為人知的少女心思,對龐籍的那一眼特別的不滿。
趙德芳聞言瞥了她一眼,面色如常卻硬是讓淩楚楚覺得他生氣了,只是這生氣的原因比之那龐大人的目光更加令人費解:她說錯算了做錯什麽了嗎?為何一向溫和的八賢王會對她生氣?
不過那一眼也不過是轉瞬既過,快的除了淩楚楚本人其他人甚至都沒察覺半分:“包拯,你們堅持的是你們的公道,無關國界無關其他。而他,是龐大人,大宋的樞密使,掌管着大軍無數,看多了戰事的慘烈,比起兩個高麗人的清白,他更在乎天下百姓的安寧。你們敢說,你們的堅持就比他的高貴嗎?”欣賞歸欣賞,他卻無法容忍任何人對那人的不敬的。
“難不成讓我們眼看着那兩人被冤枉也不說話嗎?更何況他們兩人已經夠可憐的了。”淩楚楚是個少女,還是個懷春的少女,對于苦命的戀人總會多出幾分感性的同情。
“可憐?”趙德芳轉身,目光悠悠的落在了湖面之上,夜晚的湖面在燭光的籠罩下疊蕩出層層疊疊的淩光,“若真起了戰事,這大片江山将會滿地屍骨,百姓們流離失所無所歸依,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朋友,所有人都可能成為累累白骨之一。到那個時候,更可憐的是我大宋的百姓,他們何辜?就因為他們不在你們的眼前,所以你們就可以完全的無視?淩楚楚,這世間的公道,并非只有你們堅持的那一個,你們是對自己問心無愧,可是有些人,他們面對的是大宋的天下,你們可以不贊同他,可是身為大宋的子民,沒有人能夠指責他半分,他為這大宋的江山付出的不是你們可以相提并論的。”
“可……”
“楚楚。”包拯拉住了還想說什麽的淩楚楚,對着她搖了搖頭。
“包拯,我很欣賞你們的堅持,只是,我永遠只會站在他的那邊,因為我一直與他站在一樣的高度,看的都是一樣的景色。”看的相同,所想所求也就相似了。身處在他們的位置,早就抛棄了無謂的良善。
“八賢王!”不可置信的驚喊了一聲,一直以為八賢王和他們是站在一個立場的淩楚楚失聲問到,“你不是支持我們的做法的嗎?”
“并非支持,只是欣賞罷了。”搖了搖頭,趙德芳回頭,被燈光籠罩的側臉隐隐的透出了什麽,只是在這夜色之間看不清晰,“淩姑娘,永遠不要如此武斷的去評判他,在你們安寧而平靜的生活在大宋的土地上時,當你們和你們的親人團聚在一起時,你永遠不知道他為此放棄了什麽。”
他永遠不曾忘記,在那人第一次下令将人斬首之後那人慘白的面容和夢中無措的呓語糾纏了那人整整半年,他也無法忘記,那人為了公務而徹底未熄的燭火。還記得初時,他還未對那人如此上心,是以并不知道此事,直到飛燕拉着祈兒過來哭泣哀求着讓他想想辦法,他才知曉那人為了國事付出了多少的心力,有的時候徹夜未眠,為的不過只是擔心自己的判斷出錯,才一次次的思考,做出各種的推測,再三琢磨最終才敢在折子上批閱定案。
自從那次之後,他開始經常在夜晚來到那人房前,看着映在窗戶之上的影子直到天明,漸漸的,這成了一個習慣,直到發現這個習慣自己已經戒不掉時,直到發現自己已然把那人看的太重時,他才闖門而入,以調侃的姿态強硬的阻止了那人這種幾乎自虐的行為。那時候起,他才發現,原來那人付出的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只是那人從不把這些示人。
“如若可以,誰不願随心而為?初時,他也曾像你們一樣無所畏懼只求公正,可是責任越大擔子越重,留給他的束縛就越多。朝廷給他的、百姓給他的、他自己給自己的……他能做的只是放棄他必須放棄的一切。淩姑娘,你要記住,現在你們能夠如此安寧的站在這裏大談你們的公道,其中有三分正是靠着那人的放棄所得。所以,享受着他的犧牲同時,不要如此理所當然的去評判他。”
你們都不配!誰都不配。這些話他并未誇大半分,這天下這江山,若是失去了龐籍,則會轟然倒塌半壁之多。從新皇還未被立為太子之時,那個時候皇上還是阿益,盡管有着皇家人本有的成熟但對于皇位而言還是太過于稚嫩,那個時候阿籍是太傅,是阿籍剝除了阿益過多的仁慈教導着阿益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仁帝,而不是成為一個帶着婦人之仁毫無原則去寬恕的無能之輩。
說實話,一開始他和先帝并未把阿籍真的當成太傅,會下旨不過是因為阿益的堅持。但漸漸的他們才發現,他們沒當成一回事的事情阿籍卻對待的如此認真,看着阿益一點點的蛻變,他們欣慰在心的同時只覺得阿益識人不錯,卻從不知道,原來阿籍從那時候起就挑燈夜讀直至淩晨,就因為他覺得自己還不夠格教導一個未來的皇帝而在孜孜不倦的為自己補充知識,以至于累的幾次昏倒。這樣一個負責到一板一眼的人,沒人能夠評判他的功過是非,沒人能!
“阿籍……”低低的念着那個名字,趙德芳的唇角緩緩勾勒出淺淺的弧度,在燭光下暖暖的,含着無人知曉的溫柔,“包拯,你記住,如若有一天你踏入了官場,無論是否依舊堅持你的公道你都要知道,那人是你不能去動的。”
言罷,趙德芳就緩步離開了。
短短的分離,他便已經開始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