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紅色小馬
小馬好像真的和他認識。
衛瀾面露猶豫。
尤星越微笑:“哥哥帶你下去買別的玩具好不好?”
衛瀾瘦瘦小小的,皮膚是悶出來的白,看上去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尤星越輕輕眯了下眼睛,他總覺得小衛瀾衣領下好像有淤青,不過挂鏈眼鏡是平光的,尤星越也不确定自己這雙天生不大好用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
衛瀾握着小馬:“……好。”
小馬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他會害死小馬的。
衛高福連忙阻止:“算了算了,又不是什麽新奇東西,還是衛瀾自己拿出來的,哪有讓你買東西跟他換的道理。衛瀾,給哥哥道歉!”
他剛才聽了一嘴,這小年輕說自己是什麽客的老板,家裏開店的,果然有兩個錢。
衛高福最在意體面,尤其是陌生人面前的體面,他輕易不肯在外得罪人,更別說這個外人還想帶衛瀾出去了。
而且這個小馬……
衛高福掩飾眼裏的厭惡:是個妖怪!衛高福巴不得趕緊送走這個妖怪。
衛瀾真是個禍害,去外面玩一趟還帶個妖怪回來!
尤星越扯謊眼都不眨:“叔叔,我來的時候父母都叮囑了,叫我們不能欺負小孩,不然讓人家覺得我們家小氣。”
“我昨天跟他弟弟打架了,”衛瀾低着頭,“我去給他們道歉,不然小馬會不開心的。”
提到小馬,衛高福袖子下的手腕一陣劇痛,他艱難維持住臉色:“是、是麽,那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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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高福居高臨下盯着衛瀾:“去就去吧,好好跟人家道歉。”
衛瀾低着頭走了出去。
尤星越自然地牽起衛瀾的手:“我弟弟就在樓下,你們打個招呼和好吧,以後不要吵架了,我給你們都買個玩具。”
衛高福酒後的困勁上來,他看着衛瀾跟着進了電梯,非常惡意地想:幹脆賣了,省得老子花錢養着。
尤星越把衛瀾帶出來的時候,自己都有些不相信——這就信了?
但凡是個正常點的父母,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孩子交給一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這年頭人販子還沒死絕呢。
只能說衛高福根本不在意衛瀾,所以任由衛瀾跑來跑去。
衛瀾一直低着頭,他很緊張,一個人縮在電梯角落裏,面無表情說:“我會把小馬還給你。”
小馬着急地在他懷裏掙了掙。
尤星越一笑:“先不急。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尤,尤星越,是一家古玩店的老板,店裏有好幾個和小馬一樣的古董。”
衛瀾:“我不懂什麽古董,我只要知道你能好好對待小馬就行了。”
電梯逐漸下行,在12樓的時候停住,電梯門一開,鐘卿站在電梯外,無聊地轉着手裏的魔方,
見到尤星越,鐘卿道:“我在這兒等了一會兒,看電梯從17樓下來,猜到可能是你們。要是方便的話,可以來我家說。”
說着,鐘卿餘光掠過衛瀾懷裏的小紅馬。
嗯……好像比之前更髒了。
時無宴輕聲說:“在鐘家吧,外面曬。”
尤星越想了想,笑着道:“好。”
鐘卿請他們進了鐘家,拿了幾杯飲料招待:“我爸回去接我媽他們了,這是我房間,随便坐吧。”
說着鐘卿主動關門出去。
尤星越随便坐在地毯上。
小馬跳出衛瀾的懷裏,兩三步跑到尤星越面前,尤星越摸摸小馬的腦袋,攤開手:“這些是你的線吧?太胡鬧了,怎麽能傷到自己的本體呢?”
小馬是綢緞縫的布偶小馬,針腳細密,裏面填着上好的棉花,四蹄都繡着桃花,馬尾是一簇簇編織好的黑線。
這确實是一個相當漂亮的棗紅小布馬。
小馬信賴地拱一拱尤星越的手:“老板,我找你好久了。”
尤星越驚訝:“你是來找我的?”
小馬神氣活現地在地上踩踩:“我是小馬呀,我在大電視上看到不留客,一路和妖怪們打聽,從飛雨市跑來穎江市!”
尤星越難以置信:“……你從飛雨市跑過來?!”
飛雨市和穎江市隔了兩座山!都出省了!小馬長不過二十厘米,自己跨省跑過來?
小馬有點得意似的晃晃腦袋,兩只漏棉花的耳朵還抖兩下。
衛瀾吃驚:“你、你能聽到小馬說話嗎?”
尤星越:“嗯,可以聽見。”
小馬一路跑一路往外抽線栓人,傷到了本體,靈力修為急速下降,為了維持身體行動,她沒辦法發出讓衛瀾聽見的聲音。
現在小馬能發出的聲音就和超薄紫檀差不多,凡人中只有體質特殊的人才可以聽見。
衛瀾小聲:“能、能讓我也聽到嗎?”
尤星越一笑:“當然可以,讓我想想辦法,嗯……”
時無宴指尖一點衛瀾的耳垂,尤星越唇角微微翹起來。
時無宴是做多于說的性子,如果他能幫得上忙,一定在說話前就動手了。
衛瀾只覺得腦子一清,緊接着聽到了小馬的聲音:
“小衛瀾。”
很軟的聲音。
衛瀾眼睛一紅,差點哭出來。
尤星越索性将衛瀾抱在懷裏,小馬放在衛瀾手上。
這匹小馬以前是富貴人家的閨房玩具,做得精致柔軟
尤星越問:“你到了穎江市,怎麽不來找我?”
小馬有點不好意思:“我走在路上的時候,看見很多家庭父母和孩子之間有誤會,我就忍不住想幫幫他們。我一路走到穎江市,發現耳朵上拆下來的線太多了,就想把自己縫起來。”
“我去了一家福利院,那裏的婆婆以為我是玩具,沒有趕我走,但是也沒有幫我縫一縫耳朵。”
小馬很不好意思地跑着蹄子:“我想漂漂亮亮地來見老板。我準備自己走了,但是有個孩子要被領養到這家,我忍不住偷偷跟過來,我怕他和新家人處得不好。我給父母都栓了線,晚上跑到姐姐房間的時候被抓住啦,我有點怕她,所以沒去栓。”
尤星越雙手往後一撐:“鐘家對小燃很好。”
小馬這樣操心的性格,一路上看到有嫌隙的父母與子女,就勤勤懇懇地拴上線,希望對方可以圓滿和諧。
小馬細聲細氣的:“嗯。我想去找老板的時候碰見了衛瀾。”
小馬很困惑:“他人前對衛瀾很好,人後又打罵衛瀾。我栓了一條有一條的線,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我要強行将他們父子綁在一起,我只是想衛瀾不要挨打。”
小馬不能懂人的複雜,小馬只希望孩子們可以快樂地度過童年。
尤星越騰出一只手,虛扶在衛瀾單薄的肩膀上:“能看看你的傷嗎?”
衛瀾面露猶豫,抱緊懷裏的小馬,過了一會兒,他溫順地垂下頭:“嗯。”
他不喜歡露出身上的傷口,他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了,會招來第二頓毒打。
尤星越輕輕拉開衛瀾的領口——
小孩雪白的皮膚上橫七豎八着幾條深色淤青,看起來似乎是電線抽出來的痕跡,像這樣的青紫傷痕幾乎遍布衛瀾的後背,手臂和脖子臉頰卻都沒有。
尤星越眉心跳了跳,捏着衛瀾衣服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他隐忍地呼吸幾下,輕輕放開手:“報過警嗎?”
尤星越很會說話,他不責問為什麽不報警,只是問報過警嗎?
衛瀾沉默片刻:“我沒辦法去報警。我十一歲了,每天要上學,上下學的時候都是他來接我,我沒辦法去派出所,我也沒有手機,沒有錢。老師不喜歡我,他每次見到老師都告訴老師我很不乖。”
“有時候他打到手臂上,老師只會告訴我不要在外面跟別的小孩打架。”
“沒有人覺得我是好孩子,有一次小區裏的爺爺奶奶發現我被他打,他們告訴我在家要乖一點,要讓他省心。”
“後來他慢慢就不那麽關着我了,反正這裏沒有人會相信我說的話,他打我,在他們眼裏是管教,是太累了。”
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
折磨他的身體,污蔑他的名譽,分割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使他無路可逃無處可去,使他明明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像從來沒有紮過根,飄飄蕩蕩地浮在人間。
“後來小馬來了,”衛瀾唇角綻出一朵笑意,“小馬可厲害了!她會揍他!他已經快有兩天沒有敢打我了,我還騙到了一點錢,我可以去給小馬買針線盒,我會幫小馬把耳朵縫起來,她以後就……”
他突然想起,今天開始小馬就要離開他了。
衛瀾沒有再說下去。
小馬:“老板,我現在不想走了!我要保護衛瀾!”
尤星越看着懷裏這兩個——衛瀾瘦小小一個,小馬壞了兩個耳朵,兩個小東西豪言壯語地要互相保護。
尤星越無奈道:“我又不是死的。”
衛瀾兩只大大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暗淡:“他是我爸爸,你跟我沒有關系,沒有用的,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
尤星越笑了笑,心想他有的是辦法,只看能不能合法而已:屠龍那樣嫉惡如仇的性格,要是知道有人這麽折磨孩子,他能半夜沖進1702追着衛瀾的父親砍,那場面一定很血腥。
不動用器靈也很簡單,尋常人看不見線,随便制造一場小意外……
說起來,酒喝多了容易突然心腦血管疾病,這還是沈情親自叮囑過的,金蟾的原主人曹铎不就成了植物人嗎?
察覺到異常,時無宴輕輕觸碰尤星越的手指。
尤星越睫毛微垂,同時掩蓋住方才冒出來的想法,他對時無宴一笑,随即低頭道:“當然會有辦法。”
“我們先去報警,”尤星越語氣輕柔,“當着所有人的面,撕下他這層皮。好不好?”
尤星越忽而一笑:“你就這麽不管不顧地跑出來,回去的時候就不怕嗎?”
衛瀾小小的臉上表情不動一下,一字一頓道:“他可以打死我。”
只要送走了小馬,他也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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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馬:這對母女栓一根,那對父子栓一根……都栓上!
尤星越:再栓就要變成禿禿小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