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勝浩套了一件略顯陳舊的牛仔衣,裏面是一件深色T恤,一條深色牛仔褲,頭發淩亂表情淩厲,看上去頗有幾分滄桑的韻味,他打開煙盒,抽出一支煙叼在嘴裏,不一會兒,煙霧盤繞,他在煙霧之後眯起眼,越發像一個經年在社會底層游走的不良人員。

他之前從不抽煙,進了丐幫之後,每逢有人,他就不停的抽煙,一來掩飾自身偶爾的怯懦,二來香煙可以很快拉近男人們的距離,有效緩解尴尬氣氛。

斧子是個矮壯的男人,話多,一路上嘴就沒有閑着,“老弟,你哪兒人啊?怎麽來的S市啊?幾歲出來的?家裏還有人嗎?有相好沒有?”

勝浩一律嗯嗯啊啊回應,斧子也不覺得沒趣,自顧自說起來,“我是鄰省的,那地方沒有這裏好賺錢,雖然這裏交上頭錢,可是收入好啊!我也幹過白活兒,帶子,可是畢竟黑活兒來錢快,一趟活兒頂要幾天飯呢!而且咱們老大背景深着呢,條子都拿他沒轍!”

“你說板磚?”

斧子一笑,“啥啊,我說咱們老大。”

“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但是吧,你看,半個月以前,咱們板磚哥把一個條子撂倒了!還拿了他的槍!事情夠不夠大?操!屁事沒有!活動什麽的都照舊!你說有沒有本事?再有,咱老大的女人我見過,操!那模樣!甩明星幾條大街!我和你說,那女人……”

勝浩把表情隐藏在煙霧裏,心思飛快轉動,“沒人見過的老大,佑赫受傷後毫無動靜的警察……這裏面有貓膩!”

“我跟你說,不是我斧子吹,我這人要模樣有模樣,要頭腦有頭腦,怎麽的也值個管事吧?哎呦,你說怎麽這幫人這麽不開眼呢?”

勝浩看看斧子那酷似斧子的頭形,那噴薄的口水,那糊滿眼角的眼屎,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

斧子帶着勝浩走街串巷,在一條肮髒的巷子深處停下腳步,“夯子,夯子!”

一扇低矮的門打開,鑽出一個賊眉鼠眼的家夥,三角眼滴溜溜的轉,“斧子,這是誰?”

“猴子,新來的,以後八成就是他來跑腿,我帶他來認認臉~”斧子答。

勝浩把手上的煙遞過去,夯子接了,回屋拎出一只塑料袋,裏面裝了一塊豆腐,“就這些!”

斧子示意勝浩拿上,兩人鑽出小巷,進了菜市場,買了一堆菜把豆腐混在中間,兩人拎着一兜子菜,轉了幾道車,在一個路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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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是幹嘛啊?多麻煩?還帶着菜,操!”勝浩一邊抽煙一邊說。

“這你就不懂了!這活兒分得越細越好,警察就算抓住我們,有什麽用?我們是跑腿的,我們一中招,接頭的早跑了!無論哪一個被抓,都查不到老大!到板磚最大了!”斧頭侃侃而談,“到時候,咬死了,我們是跑腿送菜的,人家給我們十塊錢辦事,警察也拿我們沒辦法。”

勝浩點點頭,不得不承認斧頭說得對。

“吶,那是麻袋。”斧頭一指前頭。

麻袋的确只能當乞丐!

他的形狀太奇特了,駝背,跛腳,一步一哈腰,他到不算臭,其實他也不用臭,就算他穿的幹幹淨淨,人們也只會把他和乞丐聯系在一起。他那張臉,眼睑外翻,一片鮮紅的嫩肉暴露在外,眼珠渾濁,右臉頰一道大疤,從眼角到嘴角,半邊臉的皮膚被刀疤拉扯縮緊,嘴角向右翹起,半邊黑黃的牙齒外露,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年齡不好判斷,大概四十上下。勝浩不想多看那張臉。可是斧頭使勁扯他,“叫哥!我跟你說猴子,麻袋哥地位可高了!你得恭敬着點兒!”

勝浩不得不直視那張殘破的臉,叫了一聲哥。

麻袋定定的盯着猴子,“他是誰?”

斧頭答,“猴子,新來的。”

麻袋沒有說話,眯起眼打量着勝浩,勝浩一陣心悸,很難形容這種感覺,這幾天他被太多的人打量過,也打量過太多的人,他防備別人,別人也防備着他,那種眼神多半是探究,是琢磨,是判斷。而眼前的麻袋,他眯起眼睛使得那塊外露的眼睑愈發突出,渾濁的眼珠射出一股冷光,似乎把勝浩剝的幹幹淨淨!這目光直直穿過衣物看進了勝浩的心裏!勝浩錯開眼神,吐了口口水,“操!老子長得好也用不着這麽看吧?麻袋哥?”

麻袋冷哼一聲,“你這皮相是不錯,板磚怎麽沒讓你坐臺去?”

勝浩把煙頭一丢,“麻袋哥,我敬你入行早,叫您一聲哥,可是您要是看我年輕好拿捏,那就錯了!”

眼看場面要冷,斧子急忙打哈哈,“自家兄弟,這是幹嘛!麻袋哥,有空來我們地界兒喝酒!我們板磚哥惦記您,什麽好的可都想着您吶!”

麻袋這才接過那一袋子菜,他的手,指節粗壯,皮膚幹裂,似乎在外漂泊了一輩子。 他看一眼菜,“今天什麽菜?”

斧頭答,“麻婆豆腐。”

勝浩這才驚覺,麻袋的聲音很年輕,和那張滄桑的臉幾乎對不上號。

麻袋沒再說什麽,拎着菜,轉身走了。

斧頭在回去的路上教育勝浩,不該和麻袋叫板兒,“他和板磚哥說得上話,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勝浩不搭話,他知道以後他會經常和麻袋接頭,麻袋對他心存疑慮是很不利的。他有些煩躁,希望盡快找到槍可以結束這危險而痛苦的乞丐生涯。回家美美的躺着,吃佑赫做的大排骨紅燒肉……佑赫……

心頭像是被蜇了一下,又疼又麻,難受的恨不得掏出來揉一揉!

他很快抽回感情,回頭對斧頭說,“板磚哥會安排我走這條路嗎?”

斧頭答,“板磚哥其實是負責捉豬(拐賣人口)的,最近另外的檔口缺人,讓我們幫忙,麻袋是另外的檔口兒的。說來也怪,麻袋最近跑的特別勤,啥事都親自來,人家都說麻袋想往上爬呢,我看也是,可是他吧,你瞅瞅那模樣,啧啧啧,嗨,幹個白活兒行,真的要他辦大事,那哪兒行啊,特征太明顯,太上不了臺面了啊!”

勝浩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慢慢的就走了神。想到半個月過去了,槍的事情毫無進展,不由得眉頭緊皺,掏出煙來點上。

“哎呦,猴子,你這煙瘾夠大的啊!”斧子乍舌,“這麽個抽法,你賺多少才夠啊?”

勝浩哼笑一聲,遞給斧子一根,兩人慢慢的往爛尾樓走去。

到了地方,已經開飯了,勝浩和黑活兒坐一起,板磚不在,應該和做白活兒的一起吃飯。

勝浩拿着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想着怎麽才能盡快得到板磚的信任。突然腿上一沉,他驚訝的發現一個姑娘坐在他的腿上。

“小兄弟,沒胃口啊?你看看姐姐對不對你的胃口?”女人挺漂亮,低胸緊身衣,前凸後翹,大腿修長。可惜身上的香水味很廉價,臉上的妝容豔俗,這樣的女人,街頭巷尾粉色洗頭房裏比比皆是。

勝浩眯起眼笑,“對!太對胃口了!”他順勢摸了一把女人的屁股,“可惜,爺那裏病着,傳給你可不好,有心惦記着爺,等爺好了來找你!”

滿桌子人哈哈大笑,女人伸出纖長的手指戳在勝浩的腦門,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猴子,板磚哥叫你!”

門口一個白活兒的喊道。

勝浩一驚,趕忙起身向外走去。

板磚那邊似乎更熱鬧,勝浩低着頭走進去,“哥。”

板磚點點頭,“人在這兒呢。”

勝浩一擡頭,心髒頓時狂跳起來,坐在板磚旁邊的,正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麻袋!!

“他有問題。”麻袋冷冷的說。

勝浩的脊背一片冰涼,他咳了一聲,“麻袋哥,咱們沒過節,你究竟看兄弟我哪裏不順眼?特麽這麽擠兌我?”

麻袋冷笑一聲,“關系到家門安全,還是謹慎的好!”

“操!你什麽意思?”勝浩一腳踢飛面前的酒瓶。

“猴子!”板磚開口,勝浩胸口起伏,眼神狠辣,卻還是住了口。

“麻袋,說吧,你怎麽個意思?”

麻袋從懷裏掏出一把折疊刀,紮在面前的一大塊牛肉上,咬下一口細細咀嚼,“這家夥和我接頭,我不得不防着,這年頭風聲緊,別把我折裏頭!”他一口接一口的咬,渾濁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勝浩,“這樣吧,讓他跟我幾天,摸摸底,然後我再給你送回來。”

勝浩頭皮一麻,眼看即将接近的目标越來越遠,又急又氣,真不知道哪裏冒出這個臭乞丐,壞他的事!

板磚笑了,“原來是這事兒啊!我說麻袋,你莫不是看上猴子了?啊?說的一本正經,哈哈哈哈……”

麻袋沒有否認。

勝浩一腔滾燙的怒火瞬間涼了,他看着麻袋車禍現場一般的臉,一陣陣惡心襲來,好玄沒吐出來!

“行!去吧!”板磚一揮手,“跟麻袋學學本事!回來還是自家親兄弟!”

勝浩心知跟着麻袋危險不說,槍是絕對找不回來了,“板磚哥,我的确不算什麽人物,可好歹也是您的兄弟,您就這麽罩着自家兄弟?”

板磚也不生氣,“猴子,沒事兒,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哥虧不了你!”

猴子知道再争辯下去也無用,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麻袋起身,“走吧。”

勝浩憋着一肚子氣,拖拖拉拉的跟着麻袋走,麻袋不開口,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看上去很費勁兒。勝浩更是不願意說話,兩人悶頭走路,一走就是倆鐘頭,到了地方,天都黑透了。

麻袋居然住在別墅區!

一片幾十棟歐式小別墅,造的差不多了,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荒廢了,這裏遠離市中心,連路燈之類的基礎設施都沒有,隐隐綽綽幾十套房子伫在黑暗裏,看着和鬼屋差不多。

只是其中一棟房子隐約有光芒透出。看樣子是麻袋的根據地。

“上去。”麻袋冷冷的說。

勝浩咬咬牙,下意識摸了摸褲帶裏的彈簧刀,先一步上了樓。

樓上有一些人,和魚鳔的地盤大同小異。

麻袋指了一間空房間,“進去!”

勝浩不多話,走進房間。

“你們看住他。哪兒也不許他去!看死咯!”麻袋叫了兩個乞丐過來。

“等一下!”勝浩感覺不妙,“麻袋,你想幹嘛!”

麻袋渾濁的眼睛透出一股狠辣的光,“省得你小子壞我的事!”

“操!不願意和爺接頭你和板磚說啊!換人呗!你他媽想斷爺財路啊!爺不服!爺要和板磚說清楚!”

麻袋冷冷的說,“你小子別費勁兒了。”

麻袋伛偻蹒跚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勝浩氣的吐血,從哪兒殺出這麽個程咬金,這下好了,這些罪都白受了!洩氣的倒在板床上,睜着眼望着天花板,飛快思考着逃脫的方法。

天一亮,樓道裏熱鬧起來,乞丐們出去乞讨,黑活兒們出去奔波。很快,周圍安靜下來,勝浩看看蜷縮在牆角打瞌睡的乞丐,又看看只安裝了窗架的空曠窗戶,飛快判斷了下,悄悄起身,緩慢的爬上窗臺,一躍而下!

二樓的高度不算太高,就地打了個滾卸掉沖擊力,勝浩撒腿就跑!!

口袋裏有不多的幾個零錢,做了公交,回到板磚的老窩。

“哥!”

房間裏只有板磚一個人,手裏正擺弄着一把槍!

“怎麽了?”板磚并不生氣,當着勝浩的面拿布細細擦拭槍面。

他這是炫耀!也是震懾!勝浩撇了一眼槍身,是警用的沒錯!

“哥,我是逃出來的!”勝浩揚起下巴,“麻袋這個狗養的打算害我!”

“他沒打算害你,他要是害你,你早就是死人了。”板磚将他的抽屜打開,把槍放進去,“行了,回來就回來吧,我和他去說,你今天歇着吧。”

勝浩深深的看一眼抽屜,轉身出門。

他并沒有走遠,只是找了個樓梯口,遠遠的盯着板磚的房間。這裏不算隐蔽,不時有人經過,不一會兒,勝浩就不得不離開,去自己屋裏呆着。

他想躺一會兒養神,仔細理理思路,可是孩子的哭叫聲一陣陣傳過來,鬧的勝浩頭疼。他起身拐進走廊,一間一間的找,終于找到了。

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孩子,縮在床上,哭的喘不過氣來。

勝浩皺着眉走過去,“怎麽了?”

那孩子擡起頭來,一張五官端正,面色焦黃的臉怯生生的看着勝浩,“我疼……”

能不疼嗎?之所以看不出年齡,是因為他的四肢都被折斷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盤在自己的肩頭!整個人扭成小小的一坨,胳膊腿都細的和柴火一樣!關節處的皮膚潰爛化膿,可以看到骨頭!這是一個孩子!然而在這個地方,他們不是孩子,他們甚至不算一個人!他們僅僅是乞讨的工具!

勝浩咬住下唇,“怎樣能舒服一點?”

“我不知道……”孩子把頭垂下去,“我快死了……”

勝浩忽然想起滿滿,他會不會也……喉頭幹澀發緊,勝浩用力捏着拳,“他們把藥放哪裏了?”

孩子費力的擡起頭,用下巴指指櫃子。

勝浩幾步走到櫃子邊,翻找起藥來。

滿櫃子破衣爛衫,勝浩只在櫃子最角落找到一包白色粉末。

“給我……”孩子喊。

“這是……”勝浩氣急敗壞的回頭,“你不能用這個!”

“給我吧,他們用這個給我止痛……我很痛……”

勝浩不知道該怎麽做,給孩子吸毒?那是飲鸠止渴!不給?那孩子能扛的住嗎?

“你幹什麽!”

勝浩一驚!

門外進來一個老乞丐,“偷東西?你個棺材瓤!”

“我不是……”勝浩看一眼孩子,想讓他給自己說一句話,可是孩子不看他,“爺,他自己翻的,我喊他了,他看我動不了,不理我。”

勝浩在心裏嘆息,他知道孩子只能把他供出來,否則這個孩子的下場會很慘。

“翻了天了!!”老乞丐嚷起來。很快,留在窩裏的人紛紛出來,架着勝浩到板磚面前。

“你還真是事兒多!”板磚斜睨他一眼,“又怎麽啦?”

老乞丐上前說:“他偷東西。”

勝浩百口莫辯。

“這可不行,自家人不偷自家人,這是規矩!”板磚用手指敲敲桌子,“猴子,偷竊自家人,廢招子,你服不服?”

招子就是眼睛!他們要弄瞎他!

“行,你也別怕,晚上大家都在,讓大家給你評評理。”

搜身後的勝浩被拉到爛尾樓的最底層,綁在地基柱上,幾個乞丐怪怪的看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媽的!”勝浩慢慢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圈套!

板磚不相信他,或許是因為麻袋的話,或許是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今天他又無意撞見了板磚的槍!所以板磚下了個套給他跳!如果勝浩真的是混街頭的乞丐,他不會管那個孩子怎麽哭泣,他或許還會打他!這才是乞丐的正常邏輯!而勝浩按自己的想法,想幫孩子一把,這就徹底掉進了圈套!如此一來,板磚便有借口弄瞎他的眼睛!一個瞎子,就算是卧底,也毫無用處,他無法指認任何人!

勝浩背脊一片冰涼,似有無數毛毛蟲爬過,這回,怕是麻煩了!

天色漸暗,勝浩被綁着帶回大廳,大家都圍在一起,人數比前幾天多得多,看樣子,板磚把所有人都集中起來,拿勝浩殺一儆百!

“兄弟們,咱們是乞丐,咱們偷東西,可是咱們不能偷自己的家,猴子今天犯了錯,大家怎麽看?”

乞丐拍着巴掌大喊“幫規處理”,也有人陰測測的笑着不說話。

板磚點頭,“那就幫規處理!猴子,你可別怨哥,等你養好了,咱們給你安排個好地段,你就安心幹白活兒。”

勝浩眼看兩個大塊頭的乞丐拿着尖刀向他走來,腦袋一片空白,什麽主意也沒有,巨大的恐懼感攝住了他,他幹澀的嗓子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尖刀就在眼前!汗水自額頭滑落,勝浩避無可避!

“板磚哥!條子!!”

一個乞丐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不好了!我們被條子包圍了!”

板磚一躍而起,“操!扯乎(黑話,跑路的意思)!”

沒有人理會勝浩,大家都忙着撤離這裏,大廳很快空無一人。

勝浩看到原本要剜他眼睛用的尖刀落在地上,他迅速躺下,一個翻滾,把刀拿在手裏,幾下挑斷繩子。

接着,他拿着刀子朝板磚的房間跑去,按時間來看,板磚應該跑不遠!

板磚果然在房間!他正飛快的把成疊的鈔票塞在自己寬大的外套裏,手上正拿着那把槍!

勝浩猛的撲過去,對準板磚的後背刺去,板磚忽然一個閃身,避開匕首,用持槍的手擊打勝浩的手腕,只一下,勝浩的匕首便脫了手,勝浩拼盡全力一把推倒板磚,狠狠的給了他一拳,迫不及待去搶他手裏的槍。

板磚被揍的有點蒙,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揍了回去,勝浩眼前一花,依然死死的攥住手槍不放。

“媽的!你是……條子!”板磚對着勝浩的額頭狠狠的撞過去,這一下撞的勝浩眼冒金星,不由得送了手。

板磚舉起槍,想了想,把槍塞到腰間,又狠狠的打了勝浩兩拳。直到勝浩暈頭轉向,毫無反抗之力。他抓住勝浩的衣領,将他拉起來,往窗口一聳!

勝浩仰面挂在沒有窗架的空窗臺上,靠小腿勾住窗臺才沒有落下!他向下掃了一眼,三樓的高度,樓下對着窗口是一堆廢舊鋼筋!這樣掉下去,死的妥妥的!

他覺得板磚在搬他的腳,可惜這個懸挂的姿勢雙手無處着力,只能眼睜睜等着墜落的來臨。

突然,小腿的壓力沒有了,模模糊糊聽到板磚一聲悶哼,緊接着,他的小腿被人拽住,有人一點點把他拉回屋裏。

勝浩終于安全了,他擡眼一看,“是你?”

麻袋那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手裏拿着的正是那把勝浩朝思暮想的槍!

而板磚正仰面倒地,昏迷不醒。

勝浩穩了穩神,沉聲道,“把槍給我!”

“為什麽要給你?”麻袋慢慢的開口。

勝浩已經聽到樓梯急促的腳步聲和警察的呵斥聲。

“如果你表現好,我可以給警方作證,你救了我的命,可以給你減刑。”勝浩嚴肅的說,“把槍給我!”

麻袋裂開嘴,笑了,接下來的一幕,令勝浩永生難忘!!

麻袋慢慢的舒展身體,佝偻的背舒展開來,彎曲的腿也伸直了。他伸手自耳邊慢慢剝,居然揭下一張完整的人皮!!佑赫那張熟悉的臉就這樣突然而然的出現在勝浩的面前!

“我的槍,你拿去幹嘛?”佑赫含着笑。

勝浩覺得腿軟。

“怎麽,不認識了?”佑赫索性揭掉假發,接着像脫手套一樣脫掉了手上一層厚厚的皮,就是它們讓他的手看上去像是流浪了一輩子般蒼老。最後,他脫掉髒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外套,又使勁揉揉眼睛,眼內的渾濁居然就這樣散開,露出他原本深褐色的眼眸,“勝浩,是我。”

勝浩嗚咽一聲,強烈的情感在他心頭炸裂開來,酸楚,哀痛,悲傷,委屈,狂喜,感慨,他來不及一一細數,他只能尋着本能伸手死死摟住佑赫,“佑赫……”

“傻子,受罪了吧?”佑赫的手落在他的後腦,安慰的拍了拍。

“你的傷呢?你的傷怎麽樣了?”勝浩急忙扯下佑赫的手。

“沒事。”佑赫垂下眼簾。

勝浩還想說什麽,警察跑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佑赫對着幾個熟識的警察點點頭,示意勝浩先離開這裏。

勝浩跟着佑赫下樓,“佑赫,四季園那裏的爛尾樓有一個據點,那裏有一個孩子,我要找到他,還有,陸家巷裏有一個叫夯子的,是毒品交易人,抓住了就別放!順藤摸瓜,總會找到他們老大的……”

佑赫停住腳步,勝浩意外的看着佑赫,“怎麽了?”

佑赫緩緩的轉過身,看着勝浩,“這一次,你會在我身邊,等我醒來,對嗎?”

勝浩張大嘴,看着佑赫的肩膀漸漸滲出血跡,先是斑斑點點,很快連接成片,洇濕了大片衣襟,血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佑赫搖晃了一下,向勝浩倒來。

勝浩伸手接住佑赫綿軟的身體,“佑赫!佑赫!!!來人啊!!快叫救護車!!!救命!!救命啊!!!”

醫院,勝浩提着刀追殺李在元!

“有本事你自己照顧他啊!找我撒什麽氣!!”在元邁開大長腿一個勁兒跑。

“我讓你照顧他,你就這麽照顧!!你別跑!我保證不打死你!!!”

“勝浩!”七炫攔住勝浩,“把刀放下!”

“說!你是不是也參與了?我連你一塊兒捅!!”勝浩手上刀光一寒。

“你敢!!”在元不跑了,幾步回來把七炫護在身後。

小護士報警,“警察嗎?XX醫院住院部35號床有個叫安勝浩的拿着刀要捅人……啊?他就是警察?……全部都是警察?你們警局今天都沒吃藥是嗎??……喂?喂?”

勝浩坐在佑赫床頭,心疼的看着佑赫蒼白的臉,轉頭對在元怒目而視!

“看我幹什麽!”在元瞪回去。

安七炫秀了一下他完整的黑眼珠,在元閉嘴,七炫問,“說吧,怎麽回事。”

“就是那天,我守夜,佑赫醒了……”在元低聲答。

佑赫醒來的時候,李在元正靠着床邊打瞌睡。

“在元?”佑赫開口。

“佑赫,你醒啦?”在元擡頭,對着佑赫笑,“覺得怎麽樣?”

“還行,沒覺得太疼。”佑赫很虛弱,說話有氣無力。

“麻藥還沒過去,過一會兒會有點兒疼。”

“勝浩呢?”

在元的笑容淡去,“他走了。”

“走了?”佑赫皺眉。

“是,說家裏有事,走了,沒回來過。”

“多久了?”

“兩天。”

佑赫閉上眼睛,又睜開,“幫我打個電話。”

單位表示勝浩請了長假,昨天就沒有上班,而勝浩的父母則表示要抽時間來探望佑赫和勝浩,給他們帶特産。

“他沒有回家。”佑赫有些疲憊,“在元,他騙你……”

“他想幹什麽?”在元皺眉。

佑赫喘息着,“在元,幫我……”

“不行!”

“我還沒有說……”

“什麽都不行,我現在的任務就是在這裏看住你!”

“在元……”

“你餓不餓?七炫做的粥還是熱的,現在吃剛剛好。”在元岔開話題。轉身去拿粥,佑赫猛地攥住在元的手腕,在元毫無防備,慣性拖着佑赫向前一步。

佑赫半個上身挪動了一尺,肩膀撞在床頭的圍欄上,唇上的血色迅速消失,大顆汗珠自額頭滾落。在元皺着眉看着他,最終嘆了口氣,“要我做什麽?”

在元花了一個上午調配了佑赫要的藥物,又根據佑赫提供的照片做了人皮面具、手套。

佑赫在醫院躺了三天之後,服用在元調配的藥,離開醫院。

在元用章柳做了一個假人安置在病床上糊弄醫生。

“難怪我每次來看佑赫他都在睡覺,每次坐不到五分鐘你就趕我走。”七炫瞪在元一眼,“太亂來了!”

在元摸摸鼻子,“佑赫就是那個性格,我要是不答應,誰知道他會不會就這樣跑出去。”

勝浩深深的看着佑赫蒼白的睡臉。

“藥物能讓他止血,減緩痛覺,并提高行動能力,當然,這是有時限的。過了時限,藥效全失,該怎麽流血怎麽流血,該怎麽疼怎麽疼。”在元看一眼佑赫,“他這是過時限太久了。”

“你不會加大一點劑量?”七炫問。

“不行,劑量加大會導致腎功能衰竭,今天他處理不了局面,就必須回醫院,他自己知道。”在元搖頭。

勝浩無聲的望着佑赫,“你們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在元還想說什麽,七炫拉拉他的胳膊,兩人悄悄離開。

“這種事怎麽也不和我商量?”七炫嗔怪。

“你會同意嗎?”在元無奈的笑了笑。

“不會!太亂來了。”

“但是對佑赫來說,這是值得的。”在元伸手攬住七炫的肩,“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選擇。”

佑赫醒來的時候,勝浩滿眼的血絲,沖着他笑,“醒了?”

佑赫點點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S市丐幫被剿滅,大量被拐兒童得到解救。埋藏的很深的頭目也被挖出,這件事成了全國打擊犯罪的先進案例。

兩個月後。

勝浩在生悶氣,佑赫無奈的坐到他身邊,“滿滿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我們不能收養他。”

“我就是他爸爸!”勝浩倔強的說,“我就是要養他!”

佑赫哭笑不得,“你卧底的時候不是挺成熟的嗎?這是怎麽了?”

“我兒子都要保不住了!我要成熟幹什麽!”

“勝浩……”佑赫摟過勝浩的肩,“沒有人能代替生身父母。”

勝浩把腦袋擱在佑赫的肩頭,“我都知道……可是我舍不得……”

佑赫拍拍勝浩的後背,“走吧,我們帶滿滿吃頓好的,再去游樂場玩兒一圈,明天……送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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