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

于是就這樣開始交往,重年有了男朋友。

第二天,他們沒有見面,但鄭銘下班後給她打來了電話,說晚上有同事聚餐。她睡覺之前,又接到了他的電話,那時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了,因為第二天是周末,她不困,便靠在床頭看書。

他倒說:“重年,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覺?”

她有點好笑,說:“我還不困,等會兒就睡。”

“那你早點睡覺吧。”

她聽出來了他聲音有點沙啞,便問:“鄭銘,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說:“春節後來上班,同事們高興就喝了一點。”

果然如此,她說:“你去喝點醒酒湯吧,家裏有蜂蜜嗎?如果有你沖一杯淡蜂蜜水喝就行了。”

他說有蜂蜜,她于是催他去喝蜂蜜水,電話也這樣挂了。

重年聽他的話,沒有再看書,關燈睡覺了,

這一夜卻睡得很好,早晨醒了,她賴了一會兒床,覺得肚子餓了才起來,刷牙洗臉後,去冰箱找了幾片面包吃。萋萋和她約好了今天要見面,但是在下午。她知道肯定是因為她和鄭銘的事,萋萋大約不放心,想當面和她說說。

上午的時候,她終于在MSN上碰見了雙年,那邊現在是晚上。視頻裏雙年很明顯瘦了,臉色不好。重年有點心疼,想着她一個人在那裏,從去了還沒回來過。

雙年說:“病已經好了,瘦了才好看。”又說:“姐,你好像變漂亮了一點,膚色比以前更好了,白白嫩嫩連顆痘都沒有,是不是和那個鄭銘好上了?”調皮得眨着大眼睛望着她笑。

雙年一旦纏上了,很難糊弄。重年知道她固執,只得老實交代了,還在她的追問下,講了那天晚上吃飯的一些細節,後來差點被磨得都和盤托出了。

雙年聽得直搖頭,竟然下了一句總結語:“你們真是兩只烏龜,爬了八年才靠在了一起齊頭并進,這要進同一個窩還要多久呀?”

前半句還好,後頭就不正經了,重年白了她一眼,懶得理她,問起她下半年實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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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年講了,還告訴她一個好消息,說實習之前可能有機會回來一次,機票學校出。

重年高興了起來,立即想着到時候要請假,和雙年一起回趟家。

末了,要下線了,雙年還是問了:“姐,你喜歡他嗎?”

似乎身邊親近的人都關心這個問題,雙年不比萋萋,她年輕也容易較真。重年思忖着怎麽說才能讓她放心,最後說:“應該喜歡吧,我和他在一起很舒服,這麽多年真習慣了,要完全喜歡他并不難,

我們以後還有那麽多的時間。”

倒弄得雙年直嚷嚷:“姐,你現在就想着嫁給他了?這才幾天啊,雖然你們認識八年,可真正确定關系才三天不到好不好?不行,不行,我回去時一定要去見見這個鄭銘,都怪你也不早點說,要不然我早就見過了……”

重年被她逗笑了,也放心了。

但好好的心情,卻被中午的一通電話給帶走了。

電話是房産中介打來的,詢問她這個季度的房租怎麽還沒有送去。

重年大吃一驚。她春節放假前已經準備好了房租,那次毛小敏說要出去辦事,會經過中介公司那裏,便讓她送去的。她們在一起住了快到一年了,這些繳費素來是誰方便就誰去。

對方卻說:“毛小敏春節前給我打過電話,說回家了,房租春節後送過來。我想你們住了這麽久,遲一點沒事,但是今天還沒送來,你們還是盡快送來吧,房東也在催了,我們得給房東一個交代。”

她越聽越急,叫對方再查一遍,仔細确定毛小敏到底送去了房租沒有,只得到了斬釘截鐵的兩個字:“沒有。”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挂斷電話首先就打毛小敏的電話,竟然是關機。

這一下,她終于覺得不尋常,毛小敏可能已經走了。她慌得六神無主,跑到毛小敏的房間門口,握住門把一扭,門果然就開了。

但房間裏頭很整潔,床上沒有被子,衣櫃空了下來,書桌上也是一片空白。

毛小敏在她回家後,收拾東西走了。

重年坐在客廳,想了一會兒,漸漸理清了整件事情,可心裏還是疑惑,為了幾千塊錢就要這樣嗎?她們在一起住了那麽久,雖談不上有多要好,感情有多深,可也曾經一起在客廳看過電視,一起在廚房做過飯,也一起談談笑笑地吃過飯。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多麽薄弱,只是幾千塊錢,就打敗了。

相處得好好的室友,為了幾千塊錢,竟然就算計她,這樣不告而別。

她有點難過,不是單純為了錢,而是覺得這世上能夠信任的東西越來越少了。在這城市,這麽多年,聽說過許多,有些事情也見過,可總覺得大約也不一定是那樣,總有美好的,值得信任的,人和人之間也可以不那麽複雜。

她不知道是她太簡單,還是這世上有些事情遠遠不如她想得簡單純粹。

下午萋萋聽說這件事後也有點吃驚:“不會吧,這是犯罪啊,就幾千塊錢,至于嗎?”

重年已經不知道怎麽說了,總歸事情已經發生了,事實由不得人不

信。

萋萋鎮定下來後也想清楚了,安慰她:“或許是缺錢吧,重年,你也別多想,以後長個心眼,看人準一點,別再碰上這種人了。”

其實重年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顧忌這些了,冷靜下來後,迫在眉睫的事仍舊是錢。她剩下的那一點錢遠遠不夠付這個季度的房租,這才是她現在最為難的事。

沒有錢,馬上連住的地方都成了問題,怎麽還會有閑情去計較那些感情得失,信任被騙。

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可臨到要開口了,還是猶豫。她雖然在金錢上從來都沒有寬裕過,可幾乎也從未開口向人借過錢,錢多一點好用一點,錢少一點,好好計算一下,用得緊一點,總能應付過去的。而眼下是過不去了,半晌,只得放棄那些再也堅持不下去的原則。

“萋萋,那房租……我手裏現在沒有那麽多錢……”

她吞吞吐吐的,一臉尴尬,萋萋很快明白了:“不是還有我嗎,你急什麽?等一會兒,我和你一起送去給中介。”

重年的眼淚突然落了下來,是啊,還有萋萋,這麽多年,幸好還有萋萋。

她想起來了許多年以前讀高中的時候,住在郊區的宿舍,剛剛拿到了半個月的生活費,可到了學校不知怎麽就掉了,翻遍了口袋也沒有,為了一百塊錢,她當時眼淚就落下來了。可是實在沒有法子,過了一天,還是給家裏打了電話。父親接到電話氣得罵了她幾句,說粗心大意。

可是冷靜下來,氣消了,還是說:“掉了就算了,哭什麽,不就是一百塊錢嗎?我叫雙年放學後給你送去,以後小心點就是了。”

最後挂斷了電話,她還是一個人在無人的地方哭,這次不是為了錢,而是那句“掉了就算了”。

明明沒有錢,卻要這樣說,掉了就算了。

那也只是父親擔心女兒。

女兒怎麽是錢比得上的。

萋萋說:“哭什麽啊,你又不是眼淚多,眼鏡都糊了,趕快拿下來擦擦!以後長個心眼,反正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還是那句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有些話,重年說不出口,可這一刻心裏實實在在漲得滿滿的。在這繁華而空洞茫然的城市,總有一些東西值得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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