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
這天晚上,重年仍舊沒有早睡,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而她到現在還覺得漂浮在空中,心裏頭只是沒底。萋萋說她是考前綜合症,自己給自己壓力,弄得緊張。或許真是這樣,這麽多年,經歷過那麽多次考試,還是沒能練就一顆尋常心對待,大約還是高考那次的記憶太深刻,以至于後來每次大考之前總有種茫然四顧似的空洞。
然而,真正等到考完了走出考場,卻又覺得解脫了。反正不論結果如何,這場考試好歹是過去了。
鄭銘在考場外等她,帶她去吃飯。重年記起來了他說的禮物,調皮了起來,笑嘻嘻地伸手要:“你說了好不好都一樣,那現在給我吧。”
前幾天在電話中她還總是怏怏的,似乎什麽都提不起精神,現在考完了仿佛又活過來了。他忍俊不禁:“怎麽辦?我今天沒帶來,明天給你。”
重年萬萬沒有想到會是一枚鑽戒。
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快,快到令她措手不及,可是又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期盼很久的。
她坐在他家的客廳裏,望着無名指上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那是他剛剛給她戴上的鑽戒,仿佛又回到了好幾個月前在餐廳,有一瞬間只是怔忡而迷茫。
那時不是沒有掙紮,沒有踯躅,沒有恐慌害怕的……然而最終沒有足夠的勇氣抽回手——怕錯過了面前的人再也遇不見更合适的了,那麽多的歲月已經把她本就不多的感情磨得單薄而模糊,她已經沒有那麽多的感情去等待了。
可是那一刻,心底最深處卻仍舊是有着期待的。或許天長地久只是荒蕪的沙丘,相思紅豆只是一時纏綿,一切都會盡頭,沒有什麽會永垂不朽。她卻還是要一個人,能夠一起牽着手走在雪地裏,能夠陪她一起慢慢看細水長流。
哪怕并不是一生。
到底只是女子。
這一刻,他跪在她面前,說:“重年,我們認識快九年了吧,我和你在一起很好,我想就這樣過一輩子,有許多話我不知道怎麽說,可是我想照顧你,想呵護你,想讓你在我的身邊快快樂樂生活,我想娶你……重年,我們結婚吧。”
重年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這麽多年,她一路磕磕絆絆地走過來,摔倒了只能自己爬起來,有委屈也只能忍着,等到暗夜無人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哭……那些事情不能讓父母知道,他們會擔心,不能讓雙年知道,她還小。
那麽多的日子裏,她都是孤單一個人,能夠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而現在有一個男子跪在她的面前,說願意給她依靠,願意照顧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無憂無慮,只是背着書包去上學,什麽事情都有父母。
他是這麽的好,很好很好,遠遠好過她的期望,她還有什麽猶豫的,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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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可以等待的。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他會在她的身邊陪着她。
所以她說:“好。”
她拉他起來。大約是跪得太久了,他起來的時候踉跄了幾下,可他還是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重年,以後我會對你好的。”
重年摸着他額頭上的汗液,心疼得不得了:“你放我下來,你坐下來……”
可是他卻不放,只是抱着他一直笑,傻乎乎的。她終于也笑了,伸手給他擦汗,還惦記着問:“你的腿酸不酸?放我下來……”
萋萋得到消息的時候,起初好像有點驚訝,但很快大笑了起來,伸手就要媒人大禮。
重年拍掉她的手,“還沒到婚禮呢!”
“那婚禮是什麽時候?”
重年微微有點不自然:“他說十一回去看他的父母,然後再一起定下婚禮時間……”
萋萋瞧她這樣子,打趣:“這有什麽不好說的,你還扭扭捏捏幹什麽?馬上就要結婚的人了,以後就邁入婦女階級了!”
重年被她說得笑了起來。
萋萋特八卦地問:“你剛剛還沒說呢,他是怎麽求婚的,透露一下,我們兩人誰跟誰啊,重年,你可不許隐瞞,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快說,有沒有鮮花,有沒有戒指,戒指多大的,有沒有下跪……”
她的聲音不小,又是在餐廳,重年只得告饒似的小聲說:“好好,我都告訴你,你停下來……”臉上卻有笑意忍不住蔓延。
從餐廳出來後,重年拉萋萋一起去買禮物。鄭銘的生日在十月初,馬上就要到了。可在商場逛來逛去也沒拿定主意到底買什麽,最後還是萋萋說:“我看就領帶吧,既實用又有意義,反正他馬上就要被你綁住了,正好送他根繩子!”
雖然有玩笑成分,可這主意似乎不錯。
于是去男裝專櫃。
買好領帶,走出來時,萋萋很有點憤憤不平:“姜重年!你發財了?剛剛我拉你,你都不願意走,一條領帶就花了你大半個月的工資了!一千來塊錢的領帶就很好了,你還要花大幾千塊,買這麽貴幹什麽!擱我身上我都做不出來,給男人打扮得好好的,叫他們出去吸引更多的狐貍精嗎?你就是傻,對男人這麽好,卻苦了你自己,這錢你都可以給自己好好買一身衣服了……”
其實重年也覺得實在是貴,現在被萋萋這樣耳提面命一番大聲念叨,也疑惑着剛剛怎麽就頭腦發熱,一咬牙狠下心買了。
這麽貴,大幾千塊錢,只是一條領帶。
可是剛剛就是覺得好,就想買好的送給他。
她這小半年來存下了一點錢,雙年去美國後就在醫院實習了,每個月薪水很好,換算成人民幣更是難得的高薪。不僅不再需要家裏的錢,前不久還寄了二千美金回來給父母,說
是打下手參與完成一臺手術的獎金。
重年沒有了任何經濟壓力,自己這麽多年從不亂買東西,日常開銷不大,于是輕松了下來。大約是這樣,所以才用得放心。
而他又不是別人。
重年笑:“我又不缺衣服,不對他好對誰好,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姜重年!要結婚的人就是不一樣,臉皮都變厚了,你還沒嫁給他呢……”萋萋打鬧着推了她一把。
重年嬉笑躲閃間,不經意一擡頭卻頓住了。
右前方隔得不遠的一家專櫃門口,一個人漠然地靠着玻璃櫥窗站着,眼睛對着她們的方向,卻又像是透過她們看着很遠很遠某個虛空的地方,眼神深沉,專注而空洞,面無表情,仿佛什麽也沒有看,只是冷漠。
她踯躅着還沒走上前去打聲招呼,從店內走出一個高挑豔麗的女子,聲音甜膩:“家謙,你站在外頭幹什麽,進來瞧瞧啊,我選了幾條領帶,你身上那條領帶染了咖啡漬,該換下來了……”
他突然轉身,大踏步走進了店裏,幾乎是揚長而去。
“怎麽了?誰惹你啦?怎麽忽然就擺臉色了……”那女子念叨着也跟着走了進去。
萋萋拍了她一下,“走吧,看什麽呢,剛剛那女人是挺漂亮的,可你也是個女人,女人看女人發呆,可別告訴我你有毛病啊!”
“不是——”重年本來想告訴她的,可一想她可能都不記得沈家謙,覺得沒什麽好說的,便改了口,“那女人是漂亮,可是沒有你漂亮,也沒有雙年漂亮,我發什麽呆啊!”
這是大實話,聽得萋萋眉開眼笑,還撥了撥自己的大*波*浪卷發,抛了個風情萬種的大大媚眼:“那是,算你有眼光!”卻還要打趣:“那你是在看那個帥男咯!姜重年沒瞧出來你也是個花癡啊,都要結婚的人了,還看別的男人,雖然說确實長得挺英俊誘人的,但冷冰冰的,像冰塊一樣,目空一切,傲得跟什麽似的,誰又不欠他什麽,有什麽看頭?都是被身邊女人慣的,我就說了女人不能太賤,作踐自己只能讓男人瞧不起不當一回事,你看剛剛那女人,再瞧瞧那男人跩得都不理人……不過我覺得挺面熟的,像在哪兒見過……”
“溫萋萋,你才花癡,看見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就面熟!”重年懶得提醒她,幾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