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
重年沒有撒謊,她是二號的飛機,而他是一號的,早就在家裏了。因為票買得急,趕上長假,并不好買。她只想早點回家,而偏偏火車票也只有二號的,于是又奢侈了一次,買了全額飛機票。
定好票的時候,她還想着或許她也挺能花錢的,只是以前沒發覺而已。
放假的前一天,萋萋給她打電話了,得知她不去上海了,有點擔心,問她是不是犯恐婚症了。
重年在電話裏認真地說:“也許有點吧,有些事情我還沒有想好,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萋萋頓了一下,在那邊“哧”地笑了:“姜重年,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還怕他爸媽吃了你不成,只要他護着你就行了。你還想什麽想啊,又不是小姑娘,磨蹭什麽,這麽久還不夠你想啊,該想的你不是早就想過嗎?”
“等我從家裏來了再和你說吧,萋萋,你也別再找我了,給我點時間,我真要想想。” 重年很混亂,不知怎麽說,索性又做了一次縮頭烏龜。
到家門口的時候,重年終于完全放松了下來,無論怎麽樣,她還有家,累了受傷了,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停留,舔舐傷口。
這世上這裏永遠都會收留她。
母親來開門的時候,眼睛泛紅,還在抹着眼睛。重年看了有點好笑:“媽,我前不久才回來過,你哭什麽啊,高興也不用這樣。”
姜母欲言又止,接過她的東西,把她迎了進去。
重年午餐沒有吃,到現在午後二點多是真的餓了,于是去洗了手就開始吃飯。扒着飯的時候,倒是記得問:“媽,我爸呢,跑車去了?什麽時候回來?”
她不問還好,一問姜母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打轉,本來想着女兒剛剛回來,等她吃完了飯再好好說的。她一個常年在家的婦道人家,出了事什麽法子都沒有,只能告訴女兒。
重年低頭吃着飯,沒有聽見聲音,口齒不清地催促:“媽,你聽見我說話沒有啊?”擡起頭來就被母親滿臉的淚水驚到了,“媽,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重年讀高中的時候,父親曾經出過一次交通事故,傷了腿。這種跑長途貨運的,難免偶爾會有疏忽,雖然那次不是大事故,只是躲一條突然出來的狗,剎車不靈,傷了自己,打石膏躺了一個月就好了,可還是給家裏幾個人留下重重的陰影,一顆心總提着。雙年前不久還說:“等我回國工作了就讓爸歇息下來,都忙了這麽多年,以後就在家裏過點清閑日子,和媽做個伴。”
重年是贊同的,從前是沒辦法,兩個女兒都在讀書,可現在眼看着
雙年都要掙錢了,沒有必要去冒險了。父母的生活費她和雙年兩個人負擔得起,小城的消費水平并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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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得到回答,她越發心急,首先就想到是不是又出事了,忙問:“我爸呢?到底怎麽了?”
姜母擦了擦眼淚,才說:“你爸現在在公安局……”慌亂中說話也沒有理清頭緒。
重年聽到公安局,更急了:“怎麽……怎麽會跑到公安局去?”在她的觀念裏,只有撞傷人了或者是出了嚴重的交通事故才會和警察扯上關系。
姜母倒被她驚慌的聲音弄得鎮定了一點兒。從早上接到電話說丈夫被警察帶走後,她就反反複複把整件事情都想了一遍。然而,哪裏想得通,驚慌恐懼中沒有個依靠的人,本來就要打電話對女兒說的,可是早先就接到了重年的電話,說今天要回家了,便只能在家幹等着。于是慢慢把知道的情況講了出來。
原來父親前幾天接到了一樁生意,是去隔壁省的一個城市拉一車家具回省城,去的一路上都很順利,十幾個小時便到了。休息了一晚,裝車後,三十號回省城時卻在高速公路的檢查卡點上例行檢查時被查出車上攜帶有毒品。
重年聽到毒品臉色就變得煞白,縱然沒有直接接觸過具體的法律知識,有賴于國家高強度的掃毒宣傳,也知道毒品事關重大,是碰不得的。可是父親是絕對不會和毒品沾上關系的,他一個平日裏連煙都很少抽的人,一輩子循規蹈矩,連只狗都不敢撞,見都沒見過毒品,怎麽會去運輸毒品。
母親并沒有其他更多的消息,這些還是省城那邊的家具商打來電話告知的,到現在公安局也沒有給家裏傳來明确的通知。重年想了想,坐在家裏不是辦法,當機立斷和母親一起去趟省城弄清楚情況。
然而好不容易從家具商那裏打聽到父親被拘留的公安局,卻被告知案件尚處于初期刑事偵查階段不允許家屬探視,家屬可以為犯罪嫌疑人聘請律師。
重年此前根本沒有一點這方面的經歷,公安局都是第一次去,聽了那身着制服面色嚴肅的警員一席話後,一顆心是越發提到了嗓子眼上,起初不免又急又恐懼,六神無主,只知道要去找律師。
可是在這個不甚熟悉的城市,一時又哪裏知道去哪兒找律師。
在街上一陣亂撞後,幸好記起來了高中有幾位同學大學學的是法律,于是向同學打探到了他們的電話,一個一個的打過去。雖然幾乎都很久沒聯系了,他們接到電話還是很熱心,問清楚事由後,紛紛提供意見出主意。其中一個也在外地工作的說他大學有同學在當地一家很著
名的刑事律師事務所工作,給同學打了電話,介紹她過去了。
同學的同學叫楊于帆,他原本已經放長假了,還是回到所裏很熱情地接待了重年,了解完基本情況後,接下了案子,
過了一天,重年從楊律師那裏得知父親車上一共搜出毒品一百六十二克,其中海洛因八十六克,冰毒七十六克,是放在一只梨花木的床頭櫃抽屜裏的,而發貨方和這邊的收貨方都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當初裝車時并沒有這只床頭櫃。
楊律師表情沉重,說:“現在情況對我們很不利,我詢問過你父親,他也說裝貨時沒有這只床頭櫃,但是不知道怎麽到了車上。這毒品來得莫名其妙,因為是在你父親的車上查出來的,如果不能夠找到有力的證據向警方作出合理解釋你父親完全不知情,他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父親借長途運貨之便,幫毒販運輸毒品。”
重年背心裏涼飕飕,倉皇地說:“可是那毒品是和我爸爸無關的,不能因為在他的車上搜出了毒品就懷疑我爸運輸毒品,連我爸自己都不清楚毒品怎麽跑到了車裏,他們怎麽能随便抓人?警察應該去查清是誰把毒品放到了我爸爸的車上……”這話到底有點幼稚,到了最後她自己也失了底氣,竟然有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楊律師見多了這樣的場面,冷靜地說:“姜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現在不是質疑警方辦事方法的時候,他們有他們的規章制度。我們當然希望警方能夠去查清這毒品是怎麽跑到車上去的,現在按照他們的說法是‘人贓俱獲’,所以,目前最主要的是我們要想辦法找到證據證明車子上的毒品是和你父親無關的。”
接下來的幾天,重年把母親安頓在了酒店裏,和楊律師跑了一趟父親收貨的家具廠,可是一無所獲。那位負責人的臉色很難看,說:“該說的我們都對警方的調查人員說了,我們是完全不知情的,姜軒壽這件事給我們的信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這邊收貨的家具商幾乎是一樣的态度:“我們當初缺司機叫人找了幾個來幫着運貨,哪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只差沒把他們轟出門了。
重年在仔細看了刑法涉及到毒品的條文,查閱了許多案例,搜集資料之後,漸漸卻有了一種無力的感覺。明明事情不是這樣的,可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她說出口的話,父親說出口的話是沒有任何用的,警方更是有理由懷疑。
法律竟然是這樣的。
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