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因為愛

重年再次走進黑色的镂花大門時,是真的冷靜了下來。不久之前,母親歡歡喜喜地打來了電話,告訴她父親已經出去了,馬上就到家了。

她清楚地認識到,她現在并沒有任性的資本。随心所欲是好,可那樣的代價太高,她承擔不起。

總還是太傻,所以剛剛要那樣跑出去,到頭來只是給自己難堪,給別人看笑話而已。

都說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或許有時候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客廳裏頭并沒有人,桂姐迎上來笑眯眯地說:“姜小姐,我先帶你回房間吧,家謙他在書房。”

重年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不了,桂姐,我就在這裏等他吧。”

桂姐仍舊笑眯眯:“還是去房間吧,他還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你總不能不睡覺坐在這裏幹等。”

重年踯躅了一下,體會過來大約這還是沈家謙的意思,于是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了,桂姐。”

桂姐帶她到了三樓的一間卧室,為她打開門後,站在門口告訴她盥洗間備有洗漱用具,又殷勤叮囑有事可以叫人,便離開了。

重年走了進去。卧室是很大的套間,外面是起居室,裏面才是睡房,鋪着深藍色的床罩,像暗夜中幽深的大海,滿室明亮的燈光仿佛水銀傾瀉在上面,波光潋滟。床頭櫃上頭一只水晶花瓶,插着幾株碩大的折枝菊花,花開得那樣好,翠綠的花心,外頭的花瓣是淡淡的淺綠色。靠近落地窗前擺放了一張白色的歐式躺椅,上頭卻有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

她突然恐慌了起來,轉身就出了睡房,在起居室踯躅了一會兒,最終坐在了一張長沙發上。枯坐着,時間總是走得慢,可是又不知道是在等什麽。惴惴不安到了半夜,卻支持不住,漸漸靠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到底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身體上的異樣後,猛然驚醒。

沈家謙剛剛俯身抱起她,似乎也沒料到她突然睜開眼睛,怔了一下,才說:“到床上去睡。”

這句話無異于驚雷,令重年甫醒來還不甚明了的大腦立即緊張了起來,“我不去,你放我下來!”

沈家謙不理會她,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抱着她進了睡房,把她放在了床上。他一松手,重年身體接觸到床,就下意識翻了個身,滾到另一邊去,要下去。

他終于沉下了臉:“姜重年,我明天早上要去你家,沒空陪你瞎折騰,你要不想睡床,就去沙發上睡!”轉身就去了盥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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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重年卻站在床邊呆愣了半晌,或許他只是極其普通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可是在這

種時候,她到底還是不敢碰運氣。

沈家謙從盥洗間出來時,她已經在床上躺下了,那麽大的一張床,她只是蜷縮在床邊,小小的一團,越發顯得一張床空蕩蕩的。他頓了一下,掀開另一邊的被子,關了燈就背對着她睡下了。

黑暗寂靜的房間裏,只有一點微弱的氣息,他的呼吸聲漸漸緩慢而清淺。

重年閉着眼睛,同樣背對着他躺在另一邊,不知多久,意識漸漸迷糊時,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終于明白了過來。她緊緊揪着被子,一股寒意湧了起來,心底冰涼一片。

大約是知道他不會做什麽了,她這一覺一直睡到天亮。早晨她睜開眼睛時,沈家謙正掀開被子要下床,望了她一眼說:“等會兒吃了早餐,司機送你去上班。”他的聲音還帶着甫醒來的慵懶,有一點沙啞,似乎心情不錯。

她突然問:“你為什麽想要和我結婚?”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又坐回了床上,在她頭頂俯身看她,“你終于想起要問我了?”

他靠得很近,沒有戴眼鏡,也能清清楚楚望見他的臉,下巴上還有着剛剛冒出來的青色胡茬。她轉過頭來對着天花板,默不作聲。

“你不是很會想麽,你覺得呢?”

“承你吉言,我再會想也沒有你會想。”

這話到底有賭氣的成分,滿是孩子氣,沈家謙覺得好笑。他也輕笑了一聲,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倒是知道,我自然是比你會想,要不然你怎麽現在躺在我的床上?”

重年從這句話中又聽出了諷刺挖苦,可是卻忍住了,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想要和我結婚,我們才剛剛認識,只見過幾次面,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這麽快就結婚不合适。”

“那你覺得怎樣才合适?”

“我們可以按照正常步驟來,先交往一段時間,然後結婚。”

“交往多久?”

重年不說話了,因為終于反應過來她又在犯傻了。

果然,沈家謙臉色一沉,立即冷笑了一聲:“姜重年,你覺得忽悠我很好玩嗎?既然知道沒我會想,你還是省點精力吧。我覺得時間已經夠久了,我不想浪費時間來玩那些追逐游戲,你既然最終是要婚姻的,恰巧我也想娶你,我們各自互取所需,結婚适得其所。事情明明很簡單,你不要想得太複雜。”

他的話說完就下床離開了。重年怔忡地躺在床上,耳朵嗡嗡響,都是他剛剛的話,交錯混亂。

原來結婚就是各取所需。

重年沒有吃早餐,而是叫司機送她回去

。她換了一身衣服,不知怎麽回事,竟然坐在床上呆愣了半天,回過神來後,一看時間,匆匆忙忙跑下去。

司機還等在樓下,什麽都沒有問,只是送她去公司。

早晨八點多,正是上班的高峰期,無數的汽車像螞蟻一樣,密密匝匝堆在一起,緩緩蠕動在地面上,遠遠望去,只是一片黑點。

這城市繁忙庸碌,而人是多麽的渺小微弱。

自然是遲到了,她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同事都訝異,因為她幾乎從沒遲到過。隔壁格子間的趙蕾把寫字椅轉到她旁邊,笑嘻嘻地問:“姜重年,你是不是長假綜合症啊?”

重年笑:“對啊,忘了要上班……”

一幫人聞言,哈哈大笑。她突然也覺得放松了一點,這是她熟悉的工作場合,甚至連同事大多都是相處過幾年的,一切都簡單明了。

工作仍舊瑣碎而繁雜,因為太熟悉,她調整好心情後,倒是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态,認認真真地一項一項完成。

下班後,收拾好東西,下樓時,鄭銘已經等在下面了。昨天他就給她打過電話了,重年知道該說的話總要說,于是約他今天見面。

在路上時,他們只簡單說了幾句話,他專心開車,她望着車窗外。

到了訂好的餐廳,坐下後,鄭銘突然問:“重年,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重年怔了一下,他不是沒有感覺的吧,她原本是想要吃完飯後再說的,現在看來也許要提前了。

她拿出那枚戒指,站起來放在了他的手裏,說出想了很久的話:“鄭銘,我想我們也許不能做夫妻,我們只做朋友可能會更好點,讓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吧,只做朋友,簡單純粹。”

她說的是“不能”,沒有說“不适合”,更沒有說“不想”。過了好一會兒,鄭銘才問:“為什麽不能?”

服務員來上菜。重年拿起筷子夾野山椒炒牛肉吃,尖椒的味道還是辛辣,火燒火燎地粘在舌尖上,可是誘人,連吃了幾口,她的眼睛就漸漸模糊,還是太辣了。

她端起茶盅喝水,終于說:“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辣,還要去吃?”

鄭銘正在吃菜,手裏的筷子突然沒握穩,“啪啦”落到了桌子上。他擡頭望着她,欲言又止:“重年……”

像大多數的男人一樣,他有時很粗心,可是到了這時候卻又這麽敏感,偏偏是要在這時候。

重年說:“別說了,吃飯吧。”

其實并不是不要他說話,而是知道說不說都一樣。她不想為難他,也不想為難自己,有時候,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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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這樣想。

也許只是遲早的事。

重年睡覺之前,便接到了萋萋的電話,可是對她來說這個電話還是來得太早了一點。

因為萋萋沒有給她任何時間,幾乎是她按了接聽鍵,耳邊就傳來聲音:“重年,你是不是知道了?”有一點小心翼翼,可卻仿佛已然确定。

“知道什麽?”

“姜重年!”

重年不做聲。

頓了一會兒,萋萋說:“我知道你知道了,你就那點道行,在我面前還裝什麽裝?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對,我是和他有那麽回事兒,但那是早在你和他正式交往之前,從兩年前開始,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關系。就是從前我和他也沒認真過,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種正常的男女關系……只不過有次喝醉了,稀裏糊塗出了事,大家都是成年男女,反正認識那麽多年,都沒性別了,誰都沒當回事兒。他想娶的喜歡的都不會是我這種女人,至于我,你也知道,男人在我這兒連衣服都不如,我對他根本就沒任何感覺,就算哪天真想挑件衣服一直放在衣櫃裏頭,也不會想到他頭上去。你根本就不用在乎那麽點事,你如果還要為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糾結,那你就是個榆木腦袋。”她的語速很快,仿佛是豁出去似的,不吐不快。

重年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說: “不,萋萋,你有一點還沒有說,他愛你,他愛了你很久,只不過是你不願意接受而已。”

這次換萋萋沉默了,也許是震驚,也許只是不知說什麽好。

重年笑:“我果然遲鈍,這麽多年就沒看出來,一直要到後來才想清楚,其實那麽多事情都擺在那兒,他一直愛的都是你。我也想不在乎,哪個人心裏沒有一塊自己的地方,他心裏有個影子就讓他去吧,我不能要求他在我之前的感情經歷一片空白,沒有愛過任何人,反正我就是要找個合适的人結婚,他對我好願意和我好好過日子就行了。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萋萋,原來我也是貪心的,就算是我這樣的人,我還是想要有一點點愛的,哪怕并不多,一點點就行了。”

她以為不需要再說什麽了,可是萋萋卻還要問:“重年,如果那個影子不是我,你會怎麽選擇?”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卻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如若是其他人,不認識的陌生人,她或許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影子永遠是影子,不會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可是現在卻遠遠不是這樣,萋萋是活生生的,親近得如同她的眼鏡一樣,是天天戴的,可是這雙眼鏡卻要變成一根刺。

> 她不想帶着根刺在身上生活,那樣動一動,便會疼痛。

重年并沒有回答,只說:“溫萋萋,我們先不要見面吧,可能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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