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彼岸花

在有些人的面前可以任性,不想見就說不要見面,可是有些人卻不能,明明恨得咬牙切齒,卻偏偏還要面帶微笑同他同桌一起吃飯。

重年沉默地吃着飯,實在也沒有人在乎她說不說話。沈家謙去了兩天,确實把她的父母都接過來了。吃飯前,叔叔也回來了,趁晚餐還沒開始,私下找她談過話。他說:“重年,你能夠和家謙一起,我是真的高興,你嬸嬸在電話裏講了,我都不敢相信,非要趕着自己回來看看。這麽多年,我看着家謙長大,他還是頭一次帶女孩子去我和他姐姐那裏,就連從前的……”頓了一下,哈哈大笑:“也怪不得他急着要結婚!你放心,以後他有待你不好的地方,你來告訴我,我教訓他!”

的确,他臉上的笑容光煥發,是真的高興。重年只是微笑,說:“叔叔,他待我很好。”

飯桌上還有沈家謙的父母。重年第一次見他的父母,如果按照正常情況,應該是緊張的,可是他們之間哪裏是“正常”的?她只是漸漸有一種絕望的感覺,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而大家卻都以為她是“醜媳婦見公婆”,害羞腼腆而已。

沈家謙的母親甚至還誇獎了一句:“重年,你叔叔說你文靜秀雅,我見了也喜歡,家謙就是要個這樣的人在身邊,以後你多和他回來吃飯,你不知道我和他爸爸現在想見他一面多難!”

重年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好意,笑了笑。

坐在她旁邊的沈家謙望了她一眼,笑道:“媽,你那是沒見她發脾氣的樣子,一點都不含糊,和現在簡直是判若兩人!”

重年哪裏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說,氣得想在桌下踹他幾腳,可是又懶得理他,生生忍住了。

只怕她早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和他的關系了。

晚餐是在重年父母入住的酒店吃的,他們剛剛來,需要休息。吃完了晚餐,重年送父母回客房,沈家謙也和她一起。

進了房間,沈家謙和姜軒壽在外頭起居室談話。重年被母親悄悄拉着手進了裏頭的睡房。

重年知道母親大約有一肚子的疑問,偏偏沒有機會,來了就是吃晚餐,一大桌子的人,可是卻沒想到母親坐在床上看了看她,半晌沉默無言。

重年有點不明所以:“媽,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姜母欲言又止:“我記得上次雙年回來的時候,說你的男朋友姓鄭……叫什麽鄭銘的……”

重年打着哈哈:“你記錯了,那個是我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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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母嘆了一口氣:“我不是要管你,也不是覺得這個家謙不好,只是他是

你嬸嬸的弟弟,我和你爸爸都有點奇怪你怎麽會和他……再說他們這樣的人家……這都要結婚了,我們才知道。你叔叔打電話來說人是他看着長大的,這次你爸的事也多虧了他。前天他來家裏時,倒是什麽也沒說,只是說接我們過來玩。我想着你回來時怎麽也不說一聲,又讓他跑一趟,不過這幾天我看他人是真的不錯,待你也上心,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結婚的年紀,那還是早點結婚吧。”

這個結果在重年意料之內,她的婚事早就成了父母的一塊心病。雖然這樣的年紀未婚很正常,在這裏多的是,可是在父母那一輩人的眼裏,特別是在家鄉,确實是一件操心的事。母親經常就念叨着,誰誰誰的女兒比你還小,都有孩子了。

走出房間時,重年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面對沈家謙更不想說話,沉默地坐上了他的車。直到汽車停下來時,她才發現他沒有送她回去,而是在一個陌生的地下停車場。

重年不願意下車:“這是哪兒?”

沈家謙冷笑了一聲:“現在知道要說話了?”

她打開車門就想下車,自己再打車回去。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的房子我今天已經叫人退了,東西全部打包搬到這兒了,你現在要去哪兒?”

重年楞了一下,再也忍不住,聲音又急又快:“沈家謙,你有什麽權利幹涉我的事?我和你什麽關系都沒有,我也不想和你有什麽關系。你為什麽不懂得尊重一個人?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麽要這樣逼我?”

她突然流下了眼淚,這段時間的壓抑仿佛一瞬間爆發。她原本是個不愠不火的人,甚至大多數時候都是沉悶乏味的,可是這短短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早就徹底颠覆了她平靜的生活,超過了她的心理負荷能力,縱然是一潭死水,也要被這巨大的石子激起水花,而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沈家謙只是冷眼望着她,突然下車繞過來,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拖下車。她并沒有掙紮,仿佛剛剛那一瞬間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麻木地跟着他走。

電梯“叮”一聲開了,他帶她到了一戶房門前,打開大門,一路拖着她的手上了旋轉樓梯,到了二樓的一間房門前,伸手推開門,再把她推進去,然後一氣呵成“砰”地關上門。

重年被那關門聲驚醒,禁不住抖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怔怔地走到床邊坐下來。很久之後,又自己回過神來。床上鋪着鵝黃色的床罩,掀開後裏頭是米白色的床單被套。窗簾也是白色的。整個房間的顏色都很清淡,很溫暖的感覺,并不顯得奢華。

> 她累了,好幾天都沒有睡過安穩覺了,于是脫了鞋就爬到了床上,蒙上被子,抱着一個枕頭閉上眼睛。

半夜的時候,醒過來一次,她掙紮過要不要去洗漱一番,再接着睡,可是實在是渾身睡得綿軟無力,賴在床上一會兒,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竟然睡過頭了,再次醒來時都早上八點了。她吓得一骨碌爬起來,留意到這房間附帶有盥洗間,跑進去看有洗漱器皿,匆忙刷牙,洗臉。身上的衣服都睡得皺巴巴,也得換,她想了想,找去了衣帽間。的确有衣服,有一面衣櫥裏頭挂有她常穿的衣服,從前是挂在她房間的衣櫥裏的。

她換好了衣服,把頭發胡亂紮了個馬尾。下樓時,沈家謙坐在客廳看報紙,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她一眼,放下報紙。

等她走近了,他才說:“我送你去上班。”

重年頓了一下,說:“這附近有地鐵站嗎?”

他臉色變了一下,不做聲。

她說:“我要遲到了,地鐵不堵車,應當會快點。”

他還是沒有在地鐵站放下她,因為這裏離她上班的地方不遠,開車大約一刻鐘就到了,所以她也沒有遲到。

下班的時候,是沈家謙來接的她,原本是要去酒店陪她父母吃飯的,可是他們被沈家謙的母親帶出去玩,還沒有回來,說是會吃了晚飯回來。

重年原本擔心父母在這裏會感覺拘束呆不慣,尤其還要面對沈家謙一家人,從前他們偶爾來一次就想回家,留都留不住。可是這次卻仿佛很随意,昨天晚上在餐桌上,沈家謙的母親說今天帶他們出去玩,母親一口答應了下來。她不是不明白,到底還是為了她。

沈家謙帶她去吃了飯,送她回去後,就走了。

重年一個人呆在客廳,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又關了。起身四處走了走,從餐廳晃蕩到廚房,後來想起來應該去整理下自己的東西,于是去了房間。可是除了衣服和筆記本電腦,其他的東西卻都不知道在哪兒。

她還是給沈家謙打了電話。他接了電話,淡淡問:“什麽事?”

重年說:“我的東西在哪兒?”

“儲藏室。”

“儲藏室在哪兒?”

“你隔壁房間。”

“哦。”

他很快就挂了電話,重年到隔壁儲藏室去一看,果然有好幾個打包好的紙箱。最多的自然還是書,她這幾年陸陸續續買的書也有幾大箱了,每次搬家就是頭痛的事。從前的一些舊物也都還在,那部藍白色的随身聽包裹在絨布袋裏,裏面還有一條白色的絲巾,上頭繡

着嫣紅的折枝梅花,她一起放進了床頭櫃抽屜。

卧室裏有一間小的內書房,近窗的地方擺放有一張書桌,還有書櫃,她把書搬進去,收拾好了。

清理好所有的東西,其實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她去洗了澡,爬上了床,看了一會兒書,就睡着了。

早晨醒來,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恍惚了一會兒,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這不是她從前的卧房,而是另一個陌生的卧房。

遷徙到底始終是令人不安的。其實從前搬家後的頭幾天也會有這種感覺,她知道過段時間就好了,陌生的卧房也會變得熟悉。

因為是禮拜六,重年賴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起來。到樓下廚房一看,冰箱裏頭有面包,牛奶可以做早餐,于是熱了一杯牛奶喝,吃了幾片面包。

沈家謙進廚房的時候,她正在洗喝過牛奶的玻璃杯。嘩啦啦的水流聲中,清晨的朝陽透過薄紗窗簾絲絲縷縷照射進來,光華流轉,時光如鏡。而窗戶外頭是湛藍的碧空,大朵大朵的白雲,天空那麽藍,那麽美。

他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看她洗好了玻璃杯,放進櫥櫃,突然記起來了,說:“給我做個三明治。”

重年頓了頓,去打開冰箱,說:“只有雞蛋。”

“那就做雞蛋三明治。”他說完,轉身出了廚房。

重年于是烤了面包,煎了兩個雞蛋,鋪在面包上,拿刀對角切開,然後裝進盤子,端着出去。

沈家謙在客廳的吧臺前煮咖啡,她把盤子放在吧臺上,轉身要走,卻聽見他說:“怎麽做了兩個?”

“我都是這樣做的。”她習慣用整塊的面包,夾了東西後再切開,這樣方便,做一次,早上吃一個,剩下的一個晚上吃。

沈家謙說:“那你也吃一個吧。”

“我吃過了。”

他沒再說什麽。

後來沈家謙一個人把兩個都吃了。重年拿着空盤子去廚房洗了。他送她去酒店陪她父母後,就走了。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人又一次到齊了。重年再一次保持沉默,只在聽見婚禮定在元旦時,手裏的筷子頓了頓,然後接着吃飯。

第二天上午,送父母去機場後回來,她在卧室呆了一下午。晚上肚子餓了出來時,迎面碰見了沈家謙,她下樓,他上樓。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側了一□體,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去哪兒?”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呼出的氣息帶着淡淡的酒氣,連眼神都仿佛帶着微醺的酒意,混沌而迷茫,那只手卻緊如烙鐵一樣箍住

她的手臂。她下意識掙了一下,縮了一□體。

他突然一把攬過她的腰,她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他身上,眼鏡撞在鼻梁上,痛得厲害,而他已經伸手取下她的眼鏡,扣住她的下巴,狂亂地吻了下來。

重年一瞬間被撲面而來的酒氣熏得頭暈目眩,扭頭躲着,卻躲不過他手。他總是能捏住她的下巴,尋到她的唇,堵上去輾轉吮吸。她掙脫不開他,被他堵着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又急又怕,恐懼到了極點,在他撬開她牙關的時候,用力咬了一口。

他受到了幹擾,退了出來,卻攔腰一把抱起了她。

她不是沒有想過遲早會有這樣一天,可是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恐懼害怕,禁不住大叫:“沈家謙,你瘋了!你喝多了!放開我!……”

無邊無際的恐懼像大海的潮水一樣,滾滾湧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也可以這樣大,像市井潑婦一樣,只是尖聲叫嚷,一聲又一聲,連自己聽了都覺得刺耳。而他卻只是不理會,抱着她進了卧室,到了床上她仍舊在一聲又一聲地叫着:“沈家謙,你瘋了,你放開我……”

他只覺得厭煩,一口咬住她的下巴:“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我怎麽會遇着你這樣的一個女人?”再也不讓她說話,把她壓在床上排天倒海般吻了下來。

那已經不是吻了,她動一下,他就加大力氣狠狠咬一口。她被他困在身下,不論他怎麽啃咬,初時仍舊掙紮得厲害,漸漸地卻停下來了,大約是力氣用盡,終于放棄了。

他的吻也緩下來了,在她的唇邊輾轉吮吸,卻突然頓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去吻她的眼睛,一點一點吻去那不斷湧出的濕意。眼淚帶着微微的鹹,和着甘冽的酒味,一起在他的嘴裏翻湧,苦澀而清甜。他不知道原來這樣的兩種味道也能交合在一起,明明那麽苦,卻又是那麽的甜,仿佛是飛蛾撲向大火,有一種極致癫狂的快樂。

而窗外,太陽漸漸隐去,殘陽如血,一輪赤紅的晚霞染透了半邊天,琦雲萬裏,華彩流光。夕陽那麽好,可是黃昏那麽近。

這樣的快樂,這樣的好,多麽奢侈而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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