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
卧房裏頭沒有開燈,窗簾也沒有拉開,重年是睜着眼睛看着四周漸漸從明亮變得黑暗的。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試着又推了一下沈家謙。他只是摟着她的腰,□了一聲,在她的頸項邊磨蹭了一會兒,呼吸漸漸又變得清淺而緩慢。
大約是真的喝醉了,她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睡着的。那時候只是木然而絕望地躺在他的身下,起初還感覺到他一直在吻她,因為很痛,可是後來疼痛漸漸消失了,所有的意識都蕩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到再次回過神來時,他爬在她的身上,頭枕在她的肩上,一動也不動。她也不敢動,怕驚醒了他。
很久之後,她轉過頭去望着他閉上的眼睛,才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他睡覺并沒有打呼聲,也不動,就那樣靜靜地伏在她的身上,睡得無知無覺。可是她卻很不舒服,他很重,又是這樣壓下來,沉甸甸的。她的四肢僵硬,老想動,而中午沒有吃飯,有一陣子肚子餓得難受,胃部隐隐作痛,雖然害怕把他弄醒了,還是沒忍住推了他一下,那一次他連動都沒有動,仿佛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又望了一眼他仍舊閉着的雙眼,終于放棄了,肚子已經餓過了,而明天早晨還要上班,于是閉上眼睛,試着睡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時,傳來一陣騷動,身體仿佛輕了不少,那一直沉甸甸壓在胸口的重量消失了。她動了動酸麻僵硬的身體,翻身伸手抱枕頭,卻碰觸到了一團堅硬溫熱的東西,不是枕頭,枕頭應當是柔軟的……睡覺前的一點記憶倏忽闖進混沌的大腦,她猛然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時卻時被明亮的光線刺了一下,反射性地閉上了。再次睜開眼睛便望見了沈家謙的臉,幾乎是和她臉挨臉,隔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更覺得陌生。她突然意識到她的半邊身子還靠在他身上,吓得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沈家謙起身靠坐在床頭,靜靜地望着她慌亂笨拙地下床,滿地找着鞋子,半晌才記起來說:“你的鞋子在這邊。”
重年走到那邊去,終于看見了拖鞋,和他的拖鞋攪在一起,橫七豎八地躺在床邊鋪着的羊毛地毯上。而她的是白色的,他的是黑色的,很好辨認。她俯身拾起他的黑色拖鞋放在一邊,這才穿上了自己的鞋,轉身就要出去。
沈家謙的視線還停留在床邊的羊毛地毯上,看着那雙被她擺得整整齊齊的黑色拖鞋,鞋跟對着床。
他突然叫了一聲:“姜重年——”
重年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他仍舊看着那雙拖鞋,有點艱難地開口:“昨天晚上我……”<
br> 她覺得既尴尬又難堪,只想早點離開,低聲說:“我知道你喝醉了。”
他說不出來話了,仿佛該說的已經被她說了。她也不等他說話,她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極是輕微。她一直走路都很輕,仿佛是并不存在,很多時候,他都不敢确定她是真的住在這裏,因為太靜了,靜得幾乎難以察覺,無論是氣息還是聲音,或者是她的人。
而這一次,他還是聽見了,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才聽得到一點點聲音,像是樹葉落在地上的細小簌簌聲,漸漸被風卷走了,越飄越遠,終于聽不見了,似乎有很輕的關門聲響了一下,而後是無邊無際的寂靜。
他突然彎身抓起那雙拖鞋,一甩手狠狠地扔得遠遠的。鞋子撞上了牆壁,啪啦落到了地上,兩只隔了一段距離,歪倒在地上,再也不是那麽整整齊齊。
Advertisement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下床,赤腳走過去拾起那兩只拖鞋,拎到床邊,整整齊齊地擺好,鞋跟對着床,然後坐在床上怔怔望了一會兒,突然套上鞋子,站起身往外頭走。
到了她的卧室門口,手握在門把上要推開門之前,他又記起來了,伸手拍了幾下門,喊她:“姜重年——”
終于隔着門聽見她應了一聲:“有什麽事嗎?我睡了。”
他頓了一下,說:“你先不要睡,我叫了宵夜,你起來喝粥。”不等她說話,轉身就走了。
重年站在床邊,聽那腳步聲越走越遠,踯躅了一會兒,去衣帽間換下了自己身上剛剛洗完澡穿的睡衣,把頭發也紮起來了,這才下樓。
沈家謙不在客廳,她坐了一會兒,才看見他下來,穿着睡袍,頭發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剛沐浴過。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說:“等一等,一會兒就送來了。”
重年“哦”了一聲。
的确,幾分鐘後,門鈴就響了。沈家謙起身去打開門,收了東西,很快就走回來了。
是兩碗皮蛋瘦肉粥,揭開蓋子,熱騰騰地冒着白氣。他端了一碗放在她面前,把塑料勺子扔了,進廚房去拿了兩只細瓷小勺來,給了一只她:“吃吧。”
粥已經稍微冷了一點,吃進口裏只微燙,軟糯香甜,剛剛好,她本來是餓過了的,這時卻又覺得餓了,想吃了,于是一勺一勺,專心致意地吃粥。
沈家謙也在吃粥,大約吃了半碗時,停下來望了她一眼,說:“以後早上我載你去上班,晚上你自己打車回來,這附近有地鐵站。”
重年剛剛舀起一勺粥,又放進了碗裏,低聲說:“早上我也自己去坐地鐵吧,很方便的。”
“早上我順路。”
重年舀起一勺粥放進嘴裏,不做聲了。
沈家謙又吃了幾口,放下勺子,說:“我去睡了。”
他走了。重年一個人把一碗粥吃完了,收拾了茶幾,把勺子拿去廚房洗了,回卧室睡覺。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的時候,重年就醒了,從前她的鬧鐘就定的是七點,只要晚上休息好了,生物鐘也會在這時候把她叫醒。可是現在不用這麽早起了,她睜着眼望着天花板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還是起來了。
廚房裏偌大的雙開門冰箱仍舊是空蕩蕩的,裏頭照例只有飲用水,牛奶,面包,雞蛋,水果,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大約是醬料,她沒有細看,因為知道不會有烹饪食材。她這兩天也留意到了,廚房有整套的德國廚電,設備很完善,鍋碗瓢盆,盤子碟子都有,可是卻如樣板間一樣,一塵不染,不沾人間煙火氣息,顯然很少使用,都成了擺設。
不過她也想象不到沈家謙站在廚房做飯的樣子,所以不覺得奇怪。
她用雞蛋面包做了三明治,熱了一杯牛奶。廚房裏頭有一張小餐桌,她坐下來吃早餐,想着下班後要去一趟超市,買一些食材,總不能每天都這樣打發了早飯,而且晚上還要吃飯,向來沒事時她都是自己做的。
沈家謙進廚房的時候,便是看見她拿着三明治咬了一口,沒有急着咀嚼吞咽,反倒一臉若有所思,不知道想着什麽。他頓了一下,才把手中的東西放在她面前:“這是家裏所有房間的的鑰匙。”
重年聽見他的聲音回過神來,忙把嘴裏的三明治吞下去,望着桌面上的東西,頓了下,輕聲答應了一聲:“哦。”
“大門有密碼。”他又說出了一串數字,“你先記着。”
重年在心裏默記了一遍那串數字,又見他凝視着自己手裏的三明治,于是說:“還有一個,你要吃嗎?”
“那你拿來吧。”
重年于是起身去冰箱拿出另一個給他。他依然去煮了咖啡,喝了杯咖啡,吃了三明治,時間也差不多到八點半了,他們一起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