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

隔天早上,重年仍舊做的三明治,但卻豐盛多了,夾了肉餅,雞蛋,生菜。

沈家謙吃了一口,仿佛記起來了什麽,說:“桂姐每個星期都會帶人過來做兩次衛生,通常是星期三和星期六。我跟她說以後順便帶點食材過來,平日缺什麽,你可以告訴我,或者也可以和桂姐說。”

大約是這豐盛的三明治,令他想到了她在做飯,昨天晚上她做飯時他并不在,一直到她去卧室他也沒回來。

重年起來得早,已經吃了早餐,坐在客廳看電視等他,頓了一下,眼睛仍舊看着電視屏幕,說:“還是我自己去買菜吧,下了地鐵,對面就有超市。”

沈家謙沒說什麽,然而,中午休息的時候,她接到了桂姐的電話。

桂姐很随和,電話裏聲音都是含着笑的,已經改了稱呼,親切地叫她“重年”,說:“家謙他忙,有些地方可能顧不上,你以後有什麽事情就告訴我,下午會有人送點食材過去你們那邊,以後你想吃什麽可以提前打電話跟我說。”

重年只能笑着道謝。

晚上回去一看,冰箱裏頭果真多了不少東西,鮮肉,蔬菜,水果等等,看上去琳琅滿目。她一個人恐怕一個星期都吃不了,于是又給桂姐打了個電話,說要不了這麽多,以後只在星期三,星期六簡單帶點菜來就可以了。

重年就這樣在這裏住下來了,生活漸漸從混亂中平息了下來,變得簡單而平靜。這是她習慣的生活模式,如果不去想其他那些太深遠太捉摸不定太虛幻的東西,似乎和從前相比,日子并沒有大的改變,只是環境變得舒适了。

雙年終于也知道了。隔了兩天,重年接到了她的電話,且驚且疑:“姐,你要和沈家謙結婚?”

雙年在醫院實習後很忙,她們聯系沒有以前頻繁了,這段時間突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重年起初是逃避,自己都想做縮頭烏龜,根本不知道怎麽和雙年說,所以并沒有和她聯系,連父親的事情都還是瞞着她的,叫她知道了無非擔心害怕。她不知道雙年是從哪裏得到消息的,但是想一想,周圍知道的人,每一個都有可能告訴她,于是只“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雙年哪裏那麽容易打發,噼裏啪啦一大堆問題過來了:“鄭銘呢?你們明明好好的,怎麽突然來了個沈家謙?我記得你對沈家謙根本沒什麽感覺的,再說他也不像是你會突然喜歡的那樣的人,你們才認識那麽短的時間,怎麽突然要和他結婚?”

重年力不從心:“我和鄭銘分手了,後來就和沈家謙在一起了。”

“就算分手也不可

能這麽快啊,再說你和沈家謙才認識多久?照你的性格,你根本不可能這麽快就和他一起。姐,你別想糊弄我,還不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雙年糾纏不休,重年被逼急了,沒有法子,最後索性說:“我喜歡上沈家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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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還是管用的,雙年在那邊默然了一會兒,大約是吃驚,一時想不出來該說什麽。幸好也是在電話中,雙年看不見她的臉色,那上面有的也只是平靜麻木。

後來的話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有了一個謊言,下面自然會有無數個謊言緊接而來。

最終,雙年仍舊且驚且疑地挂上了電話。

日子還是要過。

重年的生物鐘漸漸萎亂,不會每天準時在七點鐘醒來,慢慢地就習慣了由鬧鐘在七點半叫醒。她起床了,做兩個人的早餐,沈家謙通常是八點左右下樓來,那時她已經做好了早餐,起初都是她先吃,因為他要煮了咖啡後吃早餐。後來星期六桂姐過來的時候,特意教了重年煮咖啡,說家謙喜歡早上喝一杯黑咖啡。其實,重年工作後就會用電動咖啡機煮咖啡,當時她笑着看桂姐操作了一遍,沒有說什麽。第二天早上就給沈家謙煮了咖啡,于是從那天開始就是兩個人一起吃早飯。

晚上回來後自然是她一個人吃飯的時候多,只有一次,沈家謙回來得早了,那時她正在吃飯,客氣地問了一聲他吃過晚飯沒有,他說沒有。于是她放下碗筷,去廚房加了菜,做了兩菜一湯,米飯也不夠,又另外煮了飯。沈家謙吃飯的時候便說,如果他以後回來吃飯就提前打個電話,免得要她臨時再去做飯。其實,他也是随口說說,因為接下來幾天他都回來得很晚,有時她早就在卧室了,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後來,他就出差了,總有大半個月才回來,她沒有具體記日子,但是知道很有一段時間。出差回來後,他就更忙了,晚上幾乎很少見到他。

他們之間逐漸形成了這種相處模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在家的時候,每天早上見面,一起吃早飯,一起出門,他送她去上班。在她的要求下,車子不會停在她的公司寫字樓前,而是在前面二百多米遠的地鐵站旁邊就會停下,她下車。晚上多數時候是見不着面的,只有時他回來得早,她還在客廳看電視。

當然這些只是工作日,周末的時候,沈家謙晚上回來沒回來,重年不知道,因為從沒在周末早上見過他,而除了吃飯時間,她若不出門,素來是呆在自己卧室的時候多。偶爾周末有空的時候,他會帶她去他父母家吃飯,也去過一次他姐姐家。

其實重年不想見到沈

家和,從前她矜持的微笑,難免疏離冷淡,可是因為有了距離,是極好應付的。然而現在沈家和待她親切熱心,極力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仿佛是姐姐照顧妹妹,就怕不周到,令重年覺得盛情難卻,難以應付,冷淡了不好,可是太親熱她一時也做不出來,裝也難裝出來。因為這次的婚禮由沈家和籌備,她經常打來電話,也約重年出去見了一次面,是談婚禮的事情。重年自然是沒有任何意見的,她怎麽說就怎麽好。沈家和倒是很高興,找了設計師為她量身後,隔了幾日專程飛去法國為她定婚紗。

在沈家和的主持下,婚禮正在轟轟烈烈地籌備中,連婚紗照也拍了。而他們兩位當事人,關于婚禮,卻從來沒有談論過,哪怕一句。沈家謙不說,重年也不說。其實,他們也很少說話,原本每天見面的時間就不多,除了一些尋常的對話,素來都是沉默的,只安靜地相處着。

這樣也好,劍拔弩張,争吵不休,冷言冷語……那些都不是重年喜歡的,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可是還是有不安的,對于即将到來的婚姻,也并非沒有害怕和恐懼的。有一次,下班的時候,地鐵到了站,她毫無所覺,沒有下去,就這樣木然地坐在地鐵上,一站又一站。到了終點站,又回去,而後又到站……來來去去,不知道第幾次之後,終于是最後一班了,她茫然地走出地鐵站,站在街頭,被冷風一吹,不知道何去何從。

那華麗精致的屋子不是她的家,可是她走出來了,又能去哪兒?她想起了父母,雙年,還有叔叔臉上的笑,也想起了沈家謙冷淡的臉……到後來,只有麻木和無可奈何。

那天晚上重年沒有回去,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坐了一夜。沈家謙出國了不在,并不知道。第二天,她再次坐過站了,可是又下去,搭反方向的到了站,如常走進那仍舊陌生的華麗精致的屋子。

那天晚上漸漸在她的記憶裏變得模糊,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沒有情節,只有淡淡的看不清的畫面,可是那或許是她唯一努力掙紮過的印記。

一直以來,重年并沒有很大的期冀抑或奢望,只是萋萋口中所謂的“小女人”,願望就是能夠過靜好安寧的生活。她從來都知道自己是個貪圖安逸的人。她不喜歡流浪,不喜歡遷徙,不喜歡生活中太多未知的變數,只想有個安定的地方,過安穩平靜的日子。

她也是個矯情的人,有時候矯情得可怕惹人厭,總有一些莫名的堅持和執拗。可是在矯情無用時,也喜歡縮進殼裏,什麽都不想了,因為知道沒有法子,再怎麽想也是無用。

慢慢地,她

什麽都不想了。

她原也只是一個最簡單世俗的女子,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免她無枝可依。

但那人,她知,她終于知道,他永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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