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
雙年果然在第二天下午到了,沈家謙和她一起去機場接的人,安排雙年住進了婚宴的酒店。
雖然沒有上班,接下來的幾天,重年反而忙碌了起來。沈家和早前就提過幾次要帶她去婚禮現場看看,在正式婚禮之前要有一次彩排。重年推脫着工作時間之內不行,沈家和也忙,就一直拖了下來。現在剩下也沒幾天了,難免大動幹戈火急火燎地操辦。
于是整個婚禮流程都來了一遍,尤其是涉及她的的部分,大到服飾妝容小到新娘捧花,沒有遺漏任何一項。
沈家謙卻輕松,每天早晨送她去了他姐姐哪裏,晚上就去接她回去,倒是一點都不像即将舉行婚禮的男人。
婚禮的前一天,重年的父母終于到了,那天晚上她也住進了婚宴酒店早已準備好的新人房。是豪華湖景別墅套房,裏頭只卧室就有六間,大得出奇,只有雙年一個人陪她睡在夫人房,有一道連接門通往隔壁的主人房,那裏才是新人睡房。
自然不可能睡得好,大半夜都是似睡非睡,可是又不敢動,怕驚醒了雙年。雙年回來已經追問過好幾次她和鄭銘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這麽快就趕着要嫁給沈家謙,有一次竟然還吞吞吐吐地問她是不是懷孕了。虧她想得到,重年哭笑不得,糊弄了幾次,漸漸力不從心,說不清,理還亂,索性還是那句:“我喜歡他。”
也許世上總有些事是不問因果,不問由來的,喜歡就是喜歡,到底不需要再做注解。
不知道別的新娘在這一天是怎麽過去的,重年只覺得整個腦子都是漿糊,亂哄哄的,早晨起來就沒安靜過。吃了早飯沒過一會兒被帶到了新娘化妝室,父母,伴娘,化妝師,造型師,發型師,還有其他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擠了一屋子。她仿佛成了一個木偶,呆頭呆腦坐在梳妝間,任人擺布。
“姐——”雙年突然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她今天也是伴娘之一,已經在另一間梳妝間上了妝,一張臉粉雕玉琢似的,仍舊是辮子,只是發型師巧手弄了個蜈蚣辮,比平日要繁亂,越發美得妩媚,可是還是有點孩子氣。
重年在上妝,周圍一圈人,沒有回頭,趁着化妝師歇手的時候在鏡子裏對她笑了笑。雙年倒是擠了過來,一只手握着手機,是她的,因為今天電話多,而她這一天大概都不會有空閑時間,早晨沈家和就叮囑她把手機給雙年。
“快接電話!萋萋的!”雙年已經把手伸向她,興奮地催促。
重年一頓,化妝師倒是笑着答了一聲:“等一等。”拿着刷子快速在她臉上搽了幾下,微微讓開點:“現在好了,沈
太太,您接電話吧。”
縱然這大半天下來,已經不曉得被人喊了多少次“沈太太”,這時候聽到,重年還是僵了僵,慢慢接過來雙年手裏的手機。
電話裏沒有聲音,一邊還聽得見雙年在說:“……你問萋萋怎麽還不來,就算不做伴娘,她也早該來了……”
重年定了定神,低聲喊:“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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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說:“我在酒店五樓的咖啡廳等你。”
因為接近中午吃飯時間,重年等了一會兒,身邊的人漸漸散開去吃飯,只剩下雙年要留下來陪她吃飯。她費了一番力氣說服她去陪父母,叔叔一起吃飯,說自己沒有胃口,要趁着這點吃飯時間和萋萋在電話裏說說話。
雙年很有點嫉妒,憤憤不平地說:“和萋萋說話就和萋萋說話,弄得這麽神秘都要背着我,還有什麽我不能知道的?怪不得人家說新娘子都是神經兮兮的……”嘟嚷着,到底還是離開了,大概真是覺得所有的新娘子在這一天都不會是完全正常的。
幸得只是上了妝,還沒有梳頭,化妝師說她膚質好,不需要畫蛇添足再來濃妝豔抹,走的是清新典雅的新娘妝,在這樣奢華的酒店,只能算妝容正常。她從頂樓乘坐電梯來到五樓,和從前一樣,毫不引人注目。
咖啡廳裏頭的人并不多,不需要服務員指引,重年走進去時一眼就望見萋萋坐在靠窗一張桌子邊。冗繁華麗的法式流蘇窗簾松松地束起,冬日的暖陽透過偌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晴天白雲。她的周身仿佛都蒙着一層淡淡的光暈,低頭手執銀色小勺輕輕攪動咖啡,側影落落,仍舊是美麗的,像寶石一樣,熠熠發光,人群中奪人眼目。
她一直都知道萋萋長得美,可是從前似乎只是一個事實,要到這一刻才覺得原來美是這樣的。
男人很難不被這樣的女子吸引吧,而他也只是管不了自己的心。
萋萋似有所覺,突然擡頭看了過來,眉目間寂寥落寞。重年突然有點心酸,快步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來。
有一會兒,她們誰也沒有說話。服務員上了一杯咖啡來,重年輕啜了幾口,又記起來剛剛上好的妝,不想再去麻煩化妝師,擱下勺子,拭了拭嘴。
“你要結婚?”萋萋突然問。
重年一怔,像是從前也聽過這話。
萋萋微微牽動嘴角笑了笑:“瞧我都糊塗了,簡直多此一問,新娘妝都扮上了,我要是再來晚一點,恐怕都趕上婚禮場面了。”
這話不是不諷刺的,重年擱不住,明明有許多話想
要說,可是卻仿佛一團混亂,千言萬語都堵在嗓子眼,卻也仿佛隔着萬水千山。她終于說:“我已經結婚了,今天是舉行婚禮。”
萋萋握勺子的手一頓,到底沒忍住,問道:“怎麽可能?你才認識沈家謙多久?”似乎想到了什麽,語氣一變,“你怎麽這麽傻?就算是要和鄭銘賭氣,要氣我也不能把自己搭進去,結婚這麽重要的事,怎麽能随便……”
重年心裏一酸,可是這次是感動:“萋萋,你想多了,我是氣你們,可是我還不至于這樣就要找個人結婚。”頓了一下,還是說:“我和鄭銘的事,你不用自責,也不用內疚,我不嫁給他,不是因為你,是他不夠愛我,而我也終于知道我還是貪心的,想要愛的。”
萋萋默然,偏頭睜大眼睛眨了幾下,半晌才問:“那你要和沈家謙在一起,是他愛你嗎?”
“不,他也不愛我,但我必須嫁給他。”
“那是你愛他?”
“不,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重年語氣平靜,“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欠他們沈家的何止是錢,只能拿人抵債……”
”沈家謙!”咖啡廳內冷不防突兀地響起一聲尖銳的叫聲,“你去死!那時候嫁給你是我瞎了眼!”
重年和萋萋俱是一臉愕然,可是眼睛都已經循聲望了過去。隔着一張空桌位,對面的女子滿臉怒容地站起來,猶不解恨,一把端起咖啡杯潑過去。
真真的八點檔劇情活生生上演,吸引了咖啡廳內衆人的視線。那男主角不負衆望地從寬大的卡座沙發上站了起來,施施然抽來紙巾拭了拭肩上的咖啡漬,原來并沒有兜頭潑到臉上。
重年認得這個背影,原來果真是同一個人。他一語不發,把紙巾撂在桌上就要走。可是那面容精致,打扮高雅的女子卻不依不饒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去哪兒?把話說清楚再走,今天你不把話清楚哪兒都不要想去。”
“周曲,你眼睛瞎了記憶力應該還在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離婚都快一年了,還有什麽可說的?放手!”
“是三百一十三天——”周曲望着手表,繼續說,“十時二十五分鐘。”
“難為你記得這麽清楚。”沈家謙冷笑,一把甩開她的手就走。
她也沒有再拉他,而是在他身後叫道:“沈家謙,你這麽迫不及待,是趕着去參加婚禮嗎?我倒是想去看看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她有什麽能耐,叫你這樣鬼迷心竅,神魂颠倒,心甘情願再次跳入‘火坑’也要同她綁在一起。”
沈家謙的腳步一頓,回頭時視線從某個方向一掠而過,冷冷地說:“
原來你也知道上次是火坑?如果你眼睛沒瞎的話,等會兒就睜開眼睛好好瞧瞧。”
“你——”周曲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來話。
沈家謙再次瞟了一眼某個方向,毫不猶豫地揚長而去。
重年突然莫名地打了個寒顫,仿佛是冷風刮過,雖然低着頭,可是還是疑心他或許早就見着她了。她突然記起來了,起身說:“萋萋,我走了,雙年他們吃完飯見不到我,會擔心的。”
卻沒有提防萋萋一把拉住她,“重年,不管你看見沒有,那天晚上其實什麽也沒有發生,我喝的酒裏頭有藥……”
重年慢了半拍才把聽到的話串聯起來,倉皇地打斷她:“別說了,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以後晚上不要出去喝酒了,一個人怎麽會安全。”
萋萋還是沒有松手,“你真的要嫁給他?剛剛你也聽見了……”
“這有什麽緊要的?”重年拉扯嘴角露出一個笑來,“我的确是剛剛才知道,但是他從前結過多少次婚都不關我的事。”
“可是……”萋萋還想說什麽。
重年笑道:“不要再說了,你忘了我告訴過你我已經結婚了嗎?如果有空的話……下午你就來觀禮吧。”
萋萋最終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