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上)
第二天早上重年是被奈奈鬧醒的,她還穿着昨天晚上的毛衣長褲,在床上坐久了,不知怎麽就睡着了。當然沒有睡好,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皮酸痛,一張臉也幹巴巴,上頭還有昨晚未卸的殘妝。沈奈奈趴在她身上,搖着她的肩,不停地喊:“媽媽媽媽,吃飯……”
重年只得慢慢坐起來,連聲答應:“好好好,吃飯……”意識清醒過來,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才真的急了,立即說:“奈奈,媽媽要去上班,你先下去和桂奶奶一起吃飯,然後去學校。”
沈奈奈眼皮子一撂,提過聲音說:“媽媽,今天不上學!”
重年呆了一下,漸漸才反應過來。她稀裏糊塗連日子都忘了,已經到了周末,當然不上學,也不上班。
吃了早飯,重年要去醫院,奈奈自然也要跟着。重年本不想帶他出門,因為外面還下着大雪,而且父親醒來沒多久,今天要轉去普通病房,還得做一系列檢查,每天的常規的治療也不可免,眼看一攤子事情在那兒等着,帶他去了,還得分心照顧他。可是沈奈奈哪裏是随便打發得了的,他平常的确不是很黏人,但是那得是重年就在他跟前,他有事沒事記起來了喊兩聲“媽媽”,然後擡頭就能看見媽媽。重年這一兩個星期不是上班就是去醫院,倒沒怎麽和他呆在一起,于是從早上睜開眼睛開始就被他纏上了,像塊牛皮糖一樣,扯也扯不開。重年去洗漱,他就在洗手間踮着腳要玩水;連她去衣帽間換衣服,他都亦步亦趨地跟着不肯在外面等一會兒;後來下樓吃早飯,又難得不逞能,張着嘴要媽媽喂。
重年忙着伺候他,一整個早上耳邊都是他的聲音,腦子機械地運轉着,根本沒有閑暇胡思亂想。
臨要出門的時候,桂姐送她和奈奈到門口,才狀似無意提了一聲:“家謙去香港了。”
其實早上在床上沈奈奈就板着臉告訴過她:“沈家謙走了。”像告狀似的。大約是已經曉得了,也不覺得奇怪,如果今天早上在餐桌上看見他了,那才真的不像沈家謙。重年照例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桂姐這幾年下來,什麽都看在眼裏,從一開始語重心長,到後來欲言又止,漸漸沉默,也只說了這一句,便打住不再往下。
倒是沈奈奈又板起臉來問:“那星期一回不回?”
桂姐看了一眼重年,才回答他:“明天就回來了,星期一還是送你去學校。”
“我才不要他送!”
桂姐無奈,只當沒聽見這句賭氣的話,把手裏頭一早起來備好的兩只大保溫桶遞給重年,裏頭是給重年父母準備的食物,最後
還是忍不住又理了理沈奈奈的圍巾帽子,看他像只小企鵝似的跟着重年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到了醫院,因為沈家謙早已有安排,轉病房和檢查都很順利。重年忙亂一番停下來,倒又覺得帶奈奈來也并非全是搗亂,他雖然唧唧喳喳不停,還帶去了自己最新的玩具雞,趁着空隙就在病房表演“雄雞展翅”,又吵又鬧,可是也給病中的父親帶去了不少歡樂,母親也是滿臉是笑地抱住他。雙年一徑誇他的新玩具,沈奈奈得意非凡,神氣地說:“小姨,我還有很多,明天我帶來,我們一起玩。”
雙年笑嘻嘻:“行,明天我們玩給姥姥姥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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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重年好說歹說帶母親出去吃了一餐飯,留下雙年守着父親做高壓氧治療。因為外面冷,就在醫院附近找了家餐廳。吃完飯,一直飄飄揚揚的大雪稍停,可是外頭冰天雪地,滿目銀裝素裹,天氣還是冷得不得了。姜母感慨好幾年沒見到大雪了,想看看雪景,重年索性抱着奈奈,母親提着打包外帶的食物,一起步行回醫院。
走到醫院門口時,身後突然竄出一臺紅色的跑車,還不待她回過神來,“嘎吱”一聲急剎車停下。重年從眼角餘光閃過那抹鮮紅就不想多看一眼,可是世界就這麽大一點點,尤其是醫院門口能有多大一塊地,那臺車的主人又無所顧忌偏偏要橫過大半個車身擋在她前面,火紅的車身,在白茫茫的雪天裏,格外耀眼奪目。
她沒有任何選擇地與視線前方的車子硬生生打了照面,頓時一股熱氣直撲面而來,腸胃裏一陣翻湧。她反射性地調過頭去,一雙腳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急急地向右邊拐過去,繞過那臺車子。然而,這并非是偶遇,她又怎麽避得了,伴着一聲“沈太太”,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雙腳踏出車子,袅袅娜娜地站在雪天雪地裏。
重年被刺到了,只覺得那一聲“沈太太”既諷刺又滿含嘲諷,像是故意叫的。她沒有回頭,頓了一下,才淡淡地說:“你找錯人了。”
孫苒仿佛并沒有被她的冷淡影響,仍舊微微一笑:“我沒想到今天會在醫院遇見你,正好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還不待重年回答,趴在她肩上的沈奈奈不耐煩地扒開包住大半張臉的圍巾,稚氣地揚起下巴,問道:“你找我媽媽幹嘛?”
孫苒臉上的笑意漸漸凝結,一張臉瑩白如雪,冰天雪地裏像是沒有溫度的瓷娃娃。沈奈奈見她不說話,轉過臉來不再理她。
重年終于回頭說:“我沒多少時間,就在這裏說吧。”又對身旁的母親說:“媽,你先去病房吧。”
姜
母雖然猶疑,也知道不便在場,伸手便要接過奈奈,“那我帶奈奈先回去吧。”沈奈奈卻一扭身子,滿臉不樂意地說:“姥姥,我跟媽媽!”
重年緊了緊懷裏扭來扭去的身體,只得說:“就讓他跟我一起吧。”等母親走後,她抱着奈奈走過去,在離孫苒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她以為自己很平靜,可是一張口,卻發現上下齒幾乎咬在一起,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說吧。”
孫苒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從車子裏拿出了自己的手袋,然後面對着她,緩慢地打開,沒有翻找,直接抽出一張單子,走近幾步遞給她。
重年的頭腦一片空白,像是此刻白茫茫的天地,連眼睛看出去也都是白茫茫的空白,可是一雙手卻有自主意識地把奈奈放在地上,接過那張單子。
有幾分鐘,她們誰也沒有說話,整個天地都是寂靜的一片。沈奈奈突然碰了碰她的腿,喊她:“媽媽——”重年手一抖,那張單子緩緩飄落至地。
孫苒看着落在自己腳邊的化驗單,慢慢地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我想你應該知道,孩子……”一陣怪異的啼叫聲忽然響起,孫苒皺眉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團黑色的怪物撲閃着翅膀直朝她沖過來。她頓時臉色煞白,吓得連連後退了幾步,那只黑色的怪物卻飄飄然地落在地上的化驗單上。孫苒想也沒想上前兩步,伸腳要踢開那只怪物,腳還沒碰到它身上,它忽然騰地一下飛起來,直朝她臉上撲過來。孫苒狼狽地閃躲,慌亂間一腳踏空,雪天地滑,她又穿了一雙長筒細跟靴子,踉跄了幾下,沒有穩住身子,直朝地上倒下去。
沈家謙并沒有等到第二天,晚上就回來了。電話是重年打給他的,那時在急診室外,醫生最終對她搖了搖頭,那一刻她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孫苒在被推進急診室去之前,曾經掙紮着仰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重年永遠記得她那一刻直直看過來的眼神,那裏有悲傷,也有疼痛,可是最濃烈的卻是她眼眸裏深深的仇恨,那樣巨大的恨意,蓋過了一切哀痛,像兩把利劍,誓不罷休地直朝她刺過去,仿佛要把她身上剜出幾個窟窿來。重年被她那一刻的眼神擊中,心裏五味雜陳,竟然不敢直視,慢慢地低下了頭。
孫苒被推進急診室後的幾十分鐘裏,她獨自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在漫長而麻木的等待裏,也問過自己為什麽會坐在這裏,是什麽令她坐在這裏等待,是愧疚抑或是歉意。可是她沒有答案,急診室裏的那一個人甚至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她之于她,原本只是同事的妹妹、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她沒有多麽喜歡她,可是也不會
去讨厭她。然而,自從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她之于她,卻又是另一種存在。那種存在,令她難堪,也令她厭惡,她甚至是厭惡照片上的那一張臉的,在今天當她拿着化驗單站在她面前時,有一刻她也恨不得她從未出現過,她也從未認得這樣一個人。
可是孫苒是活生生存在的,巧笑倩兮地倚着紅色跑車出現。照片上的她,雙手撐在潔白的桌布上托着下巴,在優雅的法餐廳裏,望着對面的人,笑得比餐桌上的花還要豔麗。而那天晚上的她,在豔紅的燈籠下,明眸睇來,如珠如玉。
重年怎麽能夠當這樣的一個人不存在。假如沒有奈奈的那一只玩具雞,孫苒不會滑倒,她也不會坐在這裏。也許她是歉疚的,可是她也有孩子,她也失去過尚未出世的孩子,身為女人,在醫生朝她搖頭的那一刻,她心底最深處還是湧上來一絲深重的憐憫,她最終還是可憐躺在裏面的那個女人。是誰說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重年沒有進去,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孫苒。是否要對她說:“對不起,我的孩子淘氣不懂事,他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他……”可是所有的這些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她統統都說不出口。唯有轉身離開。
走出門診大樓後,她回首看身後嘈雜吵鬧的門診大廳,人來人往穿梭來去,終于拿出手機給他打了過去。
她說:“孫小姐在醫院,孩子沒了。”
那頭沉默,半晌沒有做聲。而耳邊救護車的聲音聲聲傳來,一聲響過一聲,又有病人要被送往急診室了。重年慢慢拿開手挂了電話。
可是,他到底還是最快趕了回來。
隔了一天,昨天晚上是他在這裏等她,而這回是重年坐在客廳等他歸來。他走進來,卻不看她,只是在客廳掃了一眼,聲音冰冷地問:“沈奈奈呢?”
沈奈奈并不在家,而被沈老太太帶回那邊去了。孫苒那一跤把自己的孩子摔沒了,而害得她滑倒的沈奈奈也被吓到了。在看見倒在地上的孫苒竟然半天爬不起來,只是捂着肚子呻*吟時,他就呆在了那兒。重年扶孫苒起來時,他眼睜睜地看着,忽然一直抓在手裏不肯放下的控制器“啪啦”一聲重重落在了地上,同一刻,他也“哇”的一聲,一邊嗚咽着喊“媽媽”,一邊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究竟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在面對自己無意間闖下的大禍,也只能手足無措地大哭。從他離開嬰兒床,會得走路,會得說話後,重年幾乎再也沒有聽見他那樣嚎啕大哭,頓時一顆心又緊緊地絞在了一起。可是孫苒還在地上,還在不停地推開她的手不要她扶,而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她裹着米色呢絨短裙的雙腿間汩汩流出鮮紅色的血液,染在同色系的羊毛襪上,觸目驚心。她不能放開倒在地上的這個人去管自己的孩子,只能一扭頭沖進門診大廳去喊醫生。
醫生把孫苒朝擔架上擡的時候,她在奈奈一聲又一聲的嚎啕大哭裏,給桂姐打電話。最終卻是沈老太太和桂姐一起來的。沈老太太只是擦幹了沈奈奈臉上的淚水,不問他為什麽哭,對躺在急診室裏的人也只字未問,臨要走了,卻對重年說:“你也走吧,這裏交給醫生。”
重年到底還是沒有走,即使她也不想呆在那兒,更怕面對急診室裏的那個人,可是她不得不在那兒——不僅僅是因為憐憫或者忐忑不安,更因為她是奈奈的媽媽。
所以,此刻她直視沈家謙的眼神,回答他:“你找我好了,孫小姐的孩子你全部算在我的頭上,你要怎麽樣都可以,跟奈奈無關,他只是一個孩子。”
沈家謙的眼神終于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眼底一片冰冷,像結冰的湖面,冰裂紋一片片朝她刺過去,又冷又痛。她看着他,他臉上的漠然是她熟悉的,可是這一刻卻又仿佛是陌生的,那樣的冷漠比刀子還冰冷,直刺入她的心髒。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打了個寒顫,可是他到底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只是轉身就走。
重年怔楞地站着,直到朦胧間聽見大門“碰”一聲被關上,才一瞬間猛然被震醒。她追了上去,硬生生地伸出一只手卡在即将合攏的電梯門間。
“你瘋了是不是!”沈家謙破口大罵。然而,一只手卻也同時按在了開門鍵上。
重年擠了進去,一路跟着他到了地下停車場,搶着坐進車子裏,生怕又被關在了外面。沈家謙從那句話後,再也沒和她說話,也不看她,仿佛她根本就不在身邊。他幾乎把車速開到了最大,疾馳在夜色裏的馬路上。外面又下起了雪,夜燈一盞一盞快速掠過,很多年前,重年也在雪夜裏坐過他開的快車,她要定一定神仔細想一想,才記起來那回他為什麽開快車。那時她罵他瘋了,而時隔多年,夜色裏的燈河仍然璀璨搖曳,她卻再也不能說出那樣的話來。此時此刻,她又何嘗沒有瘋。
在家門前的院子裏,沈家謙踩下剎車,剛剛還疾馳的汽車“嘎吱”一聲停下,性能良好的車子在這樣的急剎車裏也只是輕微地彈了一下,卻把重年震了一下。她見他已經下車,只能跟着下車,幾步沖到他面前,伸出雙手攔住他,想也不想就說:“你不能去找奈奈,沈家謙,要找你就找我……”
“讓開!”沈家謙推了幾下沒有推開她,不耐地抓住她的手,扯着她一起走
進去。
沈奈奈在飯廳吃飯,沈家謙在門口逮住一個保姆問到了以後,便直朝飯廳疾步而去。那保姆也是沈家多年的老人,大概也察覺不對勁,眼見腳步沒他快,大喊一聲:“老太太,家謙回來了!”
沈家謙走進去的時候,沈老太太正把沈奈奈抱在懷裏,神色如常地喂他吃飯,只朝門口斜了一眼,問道:“你回來幹什麽?”
沈家謙到底不敢忤逆自己的母親,只說:“媽,你把沈奈奈放下來。”
沈老太太拿在手裏的勺子“铛”一聲扔進了湯碗裏,水花四濺。
“你想幹什麽?今天我倒是要好好瞧瞧,你還能幹出什麽來!”
“我只找沈奈奈,您把沈奈奈放下來。”
“那我要是抱着他不放呢?”
“奶奶,我要下去——”沈奈奈偏偏也是個硬骨頭,起初難得老老實實地呆在奶奶懷裏,聽到這裏就掙紮要下地。他雖然人小,可是固執起來牛脾氣上來,掙紮扭動不停,又是蹬腿又是撓手,力氣頓然不小,想要制伏卻也是困難。
沈老太太緊了幾次,還是差點叫他蹦下地去了,這時候又哪裏奈何得了他,只擔心他跌下去摔着了。于是怒氣一來,索性放下他,說:“奶奶在這兒瞧着,你過去,看他能把你怎麽樣!”
沈奈奈哪裏還要人說,雙腿一落地,就直直看着沈家謙,一臉執拗地朝他走過去。隔了還有幾步的時候,沈家謙放開重年的手,一把撈過來他,緊緊夾在腋下,大步走去客廳。重年跟出去的時候,他已經重重地把奈奈面朝下背朝上按在了沙發背上,一把扯下他的褲子,露出屁股,手掌就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的動作極快,一氣呵成。重年只落在他身後幾步,卻是眼睜睜看着他的手掌落下去,一下又一下。她被那重重的拍打聲震得腦子一懵,一陣難受疼痛也猛然襲來,仿佛硬生生地被人撕裂了心。她腳步踉跄地走上前去,可是卻拉不開他的手,他的力氣向來比她大,只要他不肯,她怎麽也撼動不了他。情急間,她撲倒在奈奈身上,叫道:“沈家謙,要打你就打我吧……”
沈家謙不防她有這樣的動作,高高舉起的手掌一時剎不住,還是落在了她的背上。他頓時氣得口不擇言:“你以為我不敢!”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今天你是不是連我也要一起打?”沈老太太慢了幾步,站在餐廳門口厲聲喝問。
沈家謙不回答,卻緊緊箍住重年的肩膀,要拉開她。沈老太太冷笑一聲:“重年,你起來,我倒要瞧瞧他今天到底要幹什麽!”
“媽媽,你走!”一直悶聲不響
趴在沙發背上挨打的沈奈奈卻也跟着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
沈家謙那幾下都是下了重力的,他的屁股已經被打紅了。重年從他的聲音裏也聽得出來他是在倔強地強忍着痛,頓時又是心痛又是怒氣,越發把他抱緊了,扭頭就對沈家謙說:“你打我吧,孫小姐的孩子是我弄掉的,你打我吧……”
沈家謙怒氣勃發:“你還慣着他!你瞧瞧你都把他慣成什麽樣了!他今天能拿一只雞吓掉一個孩子,以後還不定幹出什麽事來!你們再慣下去,非養出一個纨绔來不可!”
沈奈奈大叫:“我就是要吓她,誰叫她欺負我媽媽,我讨厭她!我下回還要吓她……”
“你們聽聽這個小纨绔說的什麽!”沈家謙氣得用了蠻力,一把拉開重年,手掌又重重地拍在了奈奈的屁股上。
沈奈奈再硬的骨頭,終究也只是一個被捧在手心裏的孩子,從來都是被人哄着寵着,從出生伊始,就沒有人動過他一根手指頭。即便沈家謙的冷臉,那也是無關痛癢的,習慣成自然,也就長在了他的臉上,見怪不怪了。可是現在的巴掌卻是實打實落在他自己的屁股上的,又重又狠,他也知道痛,受不住了,終于“哇”的一聲嗚咽喊着“媽媽”哭了出來。
那樣撕心裂肺的哭聲重重地落在了客廳幾個女人的心上,沈家謙的手終于還是頓了一下。桂姐走過來拉住了他的手,沈老太太搶上前來橫在他身前,呵斥:“你再打!你打呀!”停了一下,又輕描淡寫地說:“不小心摔倒了還是她的幸運,要不她會一輩子後悔算計到我們沈家頭上來。”
沈家謙在沈奈奈的哭聲裏怔楞了半晌,繼而轉身大踏步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又折轉回來,猛然一把拉起被他推開後就怔怔坐在沙發旁地上的重年,緊緊抓住她的手,扯着她一起離開。重年自然不肯跟他走,她惦記着奈奈也厭惡他這雙手,掙不過他的蠻力,又一次低下頭,張口就咬在他的手背上。他卻完全不管不顧,強橫地箍住她的腰,一路把她塞進車子裏,呼嘯啓動汽車,奔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