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下)

出來後,他開着車子,漫無目的地疾馳在馬路上,偶爾一盞街燈掠過車窗玻璃,照在他的臉上,大腦卻似空白,茫茫然一片。

這座城市這麽大,成千上萬條馬路,枝節環繞,盤盤交錯,亦有成千上萬的高樓大廈,鱗次栉比,夜色裏繁星點點。他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一盞燈照亮他的方向,帶他找到她——如同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雪夜,他在漫天飛雪的街頭望見趴在地上的她。

意識回來時,他又一次把車停在了夜色裏的學校門口,幾乎連位置都毫不偏差。他在車子裏頭靜靜地坐了半晌,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視線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焦點,最後終于拿出手機給溫萋萋打電話。他只認得她這一個朋友,而她身邊親近的只得這一個最長遠最老的大學室友,他想不到她還會找誰。

那頭接了電話,他剛剛說出:“溫小姐,我是沈家謙……”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電話就被突兀地切斷了。

他本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希望,這一下卻是萬分篤定了,于是又打給姚季恒。他辦公室的抽屜裏還有一張姚季恒前幾天親自送去的結婚喜帖,他當時不在,是秘書代收下的。這時電話一接通,先是笑意盈然地道喜。

姚季恒自是哈哈大笑,客氣地回答:“到時候還要請沈先生和太太一起來熱鬧熱鬧。”

沈家謙說:“這杯喜酒是一定要讨的,難得內人和姚太太這麽多年情同姐妹。”

姚季恒聽他說得咬文嚼字的,倒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姚太太”是在說萋萋。他倒是頭一回聽人這麽喊她,一時倒覺得有點好笑。等他回過神來,耳邊只聽得那頭話鋒一轉,極客氣地說:“還要請姚先生幫一個忙——”

姚季恒連忙說:“沈先生有話請直說。”

萋萋接到姚季恒的電話,只聽得一句:“你和沈太太在一起?”便馬上猜出了來意,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姚季恒頓覺尴尬,索性直說:“沈先生剛剛給我打電話了,他待會兒就過去接沈太太回家。”

萋萋問:“回哪兒?誰告訴他沈太太在我這兒了?我這裏沒有沈太太!”

姚季恒聽出來了她的譏諷,也立即明了譏諷下的另一層含義。他素來不喜她性格裏的三分桀骜,七分不馴,心下有幾分不快,嘴上也只是淡淡地說:“夫妻之間的事,還是要他們自己做主。”

其實,沈家謙倒是沒有說什麽,說是要他幫忙,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孩子在家不肯睡覺鬧着要媽媽,打不通孩子媽媽的電話,八成是和萋萋在一起,勞駕他打個電

話幫忙問問。 一通話下來,也不緊不慢,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閑談。可是姚季恒何等精明,自然知道沒有那麽簡單。原本突然接到電話,心下就微微詫異,想不到他如此慎重,還特地打電話來道喜,聽了那一席話終于有了點眉目——只怕是夫妻間有了什麽龃龉。

他擔心萋萋摻和進去瞎攪合,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 你待會兒給沈先生開一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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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又一言不發地把電話挂了。姚季恒這下倒是沒有生氣,他一早料到那句話的後果——這才是他認識的溫萋萋。

他給沈家謙回了電話,特地連萋萋家詳細地址都給說了一遍。沈家謙自然又是一番道謝,只說下回請他喝酒。

重年的确在萋萋家。萋萋挂斷電話後,屋子裏頓然靜默了下來。過了半晌,萋萋輕輕地說:“重年,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站在你的那一邊。”

重年沒有回答,其實從她走進這個屋子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她追着沈家謙出門的時候,是什麽也沒有帶的,出了醫院,又怕他追上,只是拼命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她只知道她不想看見他,可是坐進了車子又不知道該去哪裏。這偌大的城市,又有哪裏是屬于她的?最後她仍舊只有一個地方可去。萋萋接到司機的電話,到小區門口去付了出租車費,看着只穿着毛衣站在大雪裏一臉麻木的她,也什麽也沒有問,只是在進屋後給了她一杯熱水。

現在那杯熱水已經冷了,重年端起來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沿着食道滑進胃裏,卻令她麻木遲鈍的腦子閃過一絲清明的意識。她問萋萋:“如果姚季恒在外面有個女人,你還會和他結婚嗎?”

萋萋頓了一下,然後認真地說:“會,只要那個女人是打發得掉的。”

重年擡起頭來看着她。

萋萋說:“重年,我跟姚季恒結婚是因為他可以給我婚姻,而我也可以給他想要的。那些東西并不是外面的女人可以給他的,姚季恒知道,我也知道。他不會那麽傻,放棄到手的利益。所以那些東西可以讓我和他一起安穩地生活十年二十年,再遠一點,誰又知道。可是二十年後,我們也老了,不會有那麽多力氣去掙紮,也不會有那麽多想要的東西了。所以,我一定會和他結婚。就算明天有女人找上來,我也會用姚季恒的錢打發掉她。”

重年的眼淚流了下來。

萋萋最後說:“可是姚季恒不是沈家謙。”

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怎麽可以比?沈家謙不是姚季恒,而姜重年也不是溫萋萋。我們每個人都只是在自己的生活裏是一切。

重年何嘗不知道,所以她說:“我該下去了。”

姚季恒終究不認識所有的溫萋萋,除卻那些桀骜不馴和一雙仿佛能透視人心的眼睛,她也有一顆善解人意的玻璃心。她沒有阻攔重年,也沒有替她做任何主,只是去衣帽間給她拿了一件最厚的羽絨衣。

沈家謙一路上只是跟随汽車導航儀前往一個目的地,仿佛也只知道做這一件事,其他的都沒有想,也沒有想過這樣見了她該說什麽。車子到了小區門口,車前燈一照,他不經意間擡眼,卻對上了車道正前方默然站立的身影。她就迎着他的車子站在漫天飛雪裏,在冰冷慘白的燈光下,只是一個空洞洞的剪影,而她又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衣,越發顯得單薄瘦弱,像是随時會伴随雪花消融的幽靈。他怔了一下,腳卻重重地踩在剎車上,然後推開車門,幾步走過去。

重年在他的手伸過來時,下意識捏緊手掌朝後退了兩步。可是他卻比她更快前進了一大步,仍舊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緊緊攥在手中,連聲音都仿佛帶上了壓迫,說:“跟我回家。”

無論重年做過多少心裏建設一步一步地走下來,無論她剛剛在樓上對萋萋說得如何冷靜,可還是被這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刺激到了。她厭惡地脫口而出:“那不是我的家。”

沈家謙的腳步一頓。她看着他的眼睛,木然而機械地又重複了一遍:“那不是我的家。”

沈家謙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轉過臉,一言不發地拽住她的手朝車子走去。汽車開得也并不快,平穩地行駛在夜色裏。那句話仿佛是一閃而過的街燈,被遠遠地丢在了身後的寂靜夜色,對他并沒有産生任何效果。可是,他的平靜也只維持到家門口。進了門,重年才知道一時的口舌之快給她帶來了什麽。

她是被他拽進去的,還不等她站穩趔趄的腳步,伴着大門“砰”的一聲合攏,天旋地轉間,她被他重重地抵靠在身後的門上,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下去。那幾乎也不是吻,他緊緊地掐住她的下巴,迫她仰起頭來承接他全部的碰觸,他卻還不滿意,突然狠狠地一口咬在她的嘴唇上,她吃痛張開嘴唇,他蠻橫地闖進去,纏住她的舌頭吮吸啃噬。

這一刻,重年心裏的疼痛卻遠遠要大于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暴力所帶來的疼痛。這個晚上所有的畫面在她眼前像倒放電影似的慢慢閃過。她想起了他朝她走過去時的冷漠和冰冷,他把奈奈壓在沙發上重重落下的巴掌聲,還有病床上那雙光芒轉瞬即逝的眼睛……可是任憑她怎麽想也不能把此刻所發生的事與這個晚上聯系在一起。這不是她要

的,可是她要的又是什麽?

重年不知道,她只是難過,對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無力阻止,也沒有力氣再去掙紮了。玄關天花板上亮着一排密密匝匝的頂燈,無數的光芒像他的氣息一樣,排天倒海地朝她壓下來,再壓下來……她累了,筋疲力盡地閉上了眼睛。

沈家謙并非感覺不到她的排斥與難過,在這件事情上她從來就沒有熱衷過。他喜歡的,她統統都不喜歡。她的嘴唇是冰冷的,無論他怎麽輾轉吮吸,也沒有一絲溫度,甚至在他脫了她的衣服,惱怒地一口咬在她的胸前,她除了吸氣聲,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厭惡她的冷淡,厭惡她總是用冷淡的身體把他推開,一步一步把他推到再也靠近不了她的地方。她不肯給他熱情,他卻偏偏要她熱起來。他托着她的腰把她抱起來,一路沿着她的鎖骨吻下去,一雙手和嘴肆意妄為地碰觸她最私密的地方。把這麽多年她不要他做的,統統都做完。

重年阻止不了自己嘴裏溢出的呻*吟和喘息,也阻止不了心裏一陣比一陣更強烈的酸澀難過。她悲哀地想,無論過了多麽久,無論她做不做得了主,此時此刻她都做不了自己身體的主,就像多年以前一樣。

他卻一把打橫抱起她,快速地朝樓上走去,幾乎是撞開了卧室的門,幾步就到了床邊把她壓在床上。她越是閉着眼睛,他越是放蕩而不顧羞恥地撩撥她。

可是最後一刻,他仍然硬生生地逼自己停了下來,又一次捏住她的下巴,說:“睜開眼睛。”

重年沒有動。他在她的眼臉上落下一個吻,身下猛然用力挺進去,帶着不依不饒的狠勁與恨意——她不肯為他打開,他也要她打開給他。

重年重重地喘息了一聲,身下絞在一起的地方疼得急劇收縮,那錐心刺骨的疼痛猶如又一次破體而入。他們分開得太久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碰觸她了,而他的動作又強勢而堅決,隔了這麽多年,她仍舊在疼痛中張開眼睛,定定地對上他的眼睛,恍惚裏,頓時分不清這是不是那第一次。刺目的床頭燈照下來,眼前的一切也仿佛從未改變,仍然是那一張大床,也仍然是那雙幽暗不明的雙眸。

只是這一次,她怔了一下後,突然仰起頭來,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頭,一直不松口。伴着他的喘息聲,他身下的力氣卻也越來越大,一下一下重複着進入退出的動作,帶着她在波濤洶湧的欲*海裏颠簸漂流,滾滾的浪花湧上來淹沒了她。

這個夜晚是混亂而動蕩的,沈家謙也從來沒有過這樣激狂孟浪,從前到底還是有一絲顧慮,怕她不喜歡怕她不能接受怕她讨厭……可是現在那

些統統都不在了,他只想要碰觸她,用自己想要的任何方式去打開她進入她,一直到身體裏無休無止的漫長空洞被填滿,快感一波一波傳來,前所未有的快樂與滿足也一浪一浪地湧上來,包圍了他。重年只是咬他,他讓她痛,她就咬他。最後朦朦胧胧中,只是感覺他一直在吻她,還在她耳邊一遍一遍地問:“重年,重年,你為什麽哭?你為什麽總是哭?”

重年模模糊糊地想,她哭了嗎?她為什麽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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