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順子此後的半月倒是與侍衛營中的禇勳結識的算是熟了些,對他那直來直去的粗犷性子也還佩服,且因他時不時的念叨此人,連帶着香藍和香萱兩姐妹也都曉得了禇侍衛人品正直、性情坦誠,不失為一條好漢,但就是他別總同二殿下別勁兒狠鬥個沒完就更好了。其實他們幾個人怎曉得李重正有多快活,能尋到這麽個與自己較真兒的對手可算得上是幸事了。
相較于李重正面上的輕快,小順子倒時不時的感到郁悶,只因他還是未猜到那日喜食櫻桃的少女是何府的千金,就算他躲在在暗處将每日裏上下朝走動的大臣挨個琢磨了遍也毫無頭緒,而更讓他覺着這二殿下許下的賞賜沒了着落的是無論他在宮中如何勤快走動也未曾再見過此女的芳蹤,而二殿下自己也是對她不提不念,全無一絲的挂念,明明自己瞧着他可是對其上了心的,就算是未到鐘情那地步也可夠上說是另眼相看了。
“奴才不要賞賜了,殿下可否把那日女子是誰說上個一二?”
小順子這日終于是挨不過心癢向李重正哀求起來,誰想眼前這二殿下初聽他話便有些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抿起薄唇笑道:“真是沒用,這都過了多久了還未知道她是哪府的。”
“殿下若多提點兩句,奴才定會知道。”
“她父你時常便可得見,且有時還會被他訓上個把句。”
“訓奴才的人不少,殿下再細說些。”
“他時不時的要你在我身旁多進勸誡,萬不可只顧順着我的心意,任我行好勇鬥狠之事。”李重正說完這話後便等着自己這奴才驚到目瞪口呆,不過出乎他所料,小順子只是納悶地眨巴眨巴了雙眼,好一會兒後才怯怯的張口問道:“宗大學士家的?那、那不是他親生的吧?”
李重正終于忍不住朗聲大笑了,實在是這奴才與自己想的大抵一樣,自己最初不也是覺着這女兒的性情實在與那父親太不相象,何止是不象,簡直就是天差地別,許是她未在其身邊長大的緣故。
“真是宗大學士親生的?”小順子又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實在怪不得他,他随李重正去過幾次宗大學士的府上卻未曾見過這位小姐,只知她上面曾有個夭折了的姐姐,再則她那相貌也與宗大學士相去甚遠,現在一想,倒是與其母親有稍許的肖似,但餘下的大半卻還有是在他二人的面上找不出相象處,而那舉止氣度則更有着太多的天真爛漫,怎看都不象是宗大學士一手教導出來的。
“我瞧着不象是抱養的。”李重正故做出深思的形狀。
小順子聽後贊同地點起了頭,不料頭上早挨了李重正的一記猛敲。
“你還真敢胡想。”
“殿下其實也定是這般想過,不過就是沒奴才這嘴直罷了。”小順子聲音輕到不能再輕,但還是能讓李重正有所耳聞,他随即板起臉瞪了其一眼,後者沒奈何地就此閉起了嘴巴,可待到李重正整裝起身出宮時還是麻利地緊随其後。
“這日頭還有些曬,外面暑氣也未有散的意思,殿下就在宮裏歇着不好?”
“想着皇嫂有身孕後我還未曾親自去皇兄府上與他道賀,今兒個正好走一走。”李重正這倒也不是心血來潮,實在是他只要閑了也想聽皇兄說些佛理故事,其實倒不是多受感化,不過就是希圖個裏面的熱鬧,有時還會與他就某事辯上一番,弄得皇兄直說他于佛理上少了慧根,但卻也對他無甚打擊,聽是依舊聽,辯是依舊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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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世間的佛學道理是頗能移人心性的,且大多是告誡人要持心戒惡,再不就是講因果報應,其中雖說全是以勸人向善為主但看多了還是讓人意志消沉,因此李重正只會于無事時聽他皇兄李重元講上一些,自己卻少有握一卷經書在手苦讀之時。
“二弟今日來的正好,三弟前些日子裏得了本好經書送與了為兄,你翻看翻看,倒是有些意思。”
李重正到了這大皇子府中還未等落座,李重元便神情欣然地喚過奴仆,命其将那本已被自己視若珍寶的心密集呈給二殿下瞧上一瞧。
“經書何時看不可,弟此次來可是專為恭賀皇兄的。”
李重正口中的話雖如常但那心中不由得卻是一沉,想三弟李重非雖時常對人是笑容可掬的模樣,但其內裏可絕非能入得了善男信女一流,他如此的辛苦尋來這久未于本朝坊間出現的心密集難不成真個是兄弟情深?可自己若是這般想怕都會惹來旁人的笑話,他定是捏準了大皇兄這純良的性子,想着此後定是會有為他所用之時,雖說大皇兄在父皇面前為其進言之時也不會由此對自己說上半個不字,但總還是讓人心中不大舒暢。
“确是該賀,映楓由此便不必再受父皇無謂的責難了。”李重元面上的笑還是有些苦澀。
“皇嫂若是一舉得男便可少受些,但若非如此少不得還要辛苦她。”
“我與你皇嫂商議過了,只生這一胎便罷 ,即便是女兒也如此。”
“可父皇那裏?”
“你和三弟随便哪個都可替皇兄分擔些,再過上兩三年父皇也就不再逼皇兄了。”
“父皇對皇兄的期望還是甚高。”李重正這會兒有些見不得皇兄清心寡欲的模樣,只覺他多半是不願擔起自己該盡的職責。
李重元經過好一陣子的沉默後才慢慢地開口道:“今生我在帝王家便無法與佛門結緣,以至于有些事只能是心到佛知,但上天也算是待我不薄,賜了個與我同心意的妻子,至今也未說過那些勸夫上進的混話,我心願足矣。”
李重正未曾料想到自己這皇兄心中竟是這般想,他怕是只為在父皇跟前盡孝道才從未開口提及皈依佛門之事,但其心其志現已是無有轉移之機了,皇兄若是這般的情形,他于政務上必不肯留太多的心、費太多的神,對前朝後宮的形勢也多半視而不見,以至于成了旁人的槍矢尤不知。
事實證明李重正所想絕非是小人之心,這一年的九月九重陽節下時,李重非真個就代宣和帝在宮中舉辦的長壽宴上行祝辭之事,而這在年高德厚諸人面前讨喜的巧宗以往可都是落到大皇子的頭上,而今年重陽,大皇子以兄長之姿舉薦三弟行事歷練,宣和帝思想了兩日後也就應了。
李重元說這話全仗着近水樓臺的便利,因宣和帝如今發了狠,定要親自教導于他,自然父子兩個便常在一處坐卧,李重元只消說提上幾句三弟心地仁厚、慈孝恭敬便可打動宣和帝的為父之心了。
而這重陽節後的一日,宮裏的菊花開的還正好,宇文皇後則下旨請了各府的命婦進宮來賞菊,為的無非是熱熱鬧鬧的賞花之餘品評品評各府小姐,順帶着讓自己的寶貝公主也學着如何與各方周旋。
而這一日的宗凝也勉為其難地随母一道入宮了,不能辜負了皇後娘娘與德妃娘娘的一番美意不是,自己的爹說起來那也是皇子的師傅,雖說其品級在外人看來并不夠高。
這宮中菊花自是比別處開的繁盛多彩、姿态各異,況有些名貴之種尋常人更是少有機會得見,因此宗凝初初到這花園中時自然是有些眼花缭亂,與各位貴人見過禮後但忙不疊的各處探看去了,等她再回到娘親所在處時卻見其身旁站定之人有些眼熟。
“凝兒還未曾見過二殿下吧,快些過來見禮。”已然快近五旬的宗夫人面容嚴整,這會兒在皇子面前更不例外。
宗凝在娘親面前倒也不失乖順,李重正反有些納罕了,他哪裏懂得宗凝的心思,想她自小便未在父母身邊長大,再怎樣親生的母女十餘年間少在一處生活也免不得生疏,因此上順從不過就是不太與其親昵的一種表象罷了。
宗凝這廂極正式的施過禮後宗夫人方才開口道:“這是你宗師傅的小女兒宗凝,自小與她祖母一道在南邊的湖州生活,入京的時日尚短,有些規矩還未教導全,若是言語間有所冒犯,還望殿下多擔待些。”
“怪道幾次去師傅府上拜望時均未曾得見。”
“上次進宮時也想讓其拜見殿下,可這孩子自小淘氣慣了,怕見了倒惹殿下笑話。”
李重正只一臉正經地聽着宗夫人寒暄,心裏卻想着上一次宗凝摘櫻桃的傻樣子,确是不大莊重,尤其那白生生的藕臂因衣袖挽起而微露卻也絲毫不在意的瞬間,不過還好那會兒沒什麽宮人內侍往來,看了那風光的不過是自己一人而已。
宗夫人本還想着再叮囑宗凝幾句,可德妃娘娘那邊來人喚其一道過去敘談,她只能不放心地任女兒與這性情有些冷硬的二殿下随意閑話了,但願她別象在其祖母跟前那般随便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