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頭上簪着兩朵小紫菊的宗凝本看起來清新可人、淡雅賢淑,不過在其娘親剛走遠後便又有些調皮地笑道:“怪道那日的侍衛哥哥神采非凡,原是二殿下捉弄人假扮的。”
李重正未想到宗凝開口竟還是如此天真,他立時便被其坦誠的笑語說的心內輕快起來,原本還想着怎樣與她就那日之事費些口舌,尋常的千金小姐都有些自恃矜貴,不喜被人捉弄,即便是無意為之也會覺面上無光,象是未被看重似的,誰想她卻是沒一點兒在乎,換句話說,過了這兩三個月未見她,她還是未有什麽大家閨秀的氣派,方才不過是在其娘親面前做樣子罷了。
“殿下怎就不說話了?,我方才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本我就該看得出,那般俊俏的少年怎麽是宮中的侍衛?定是氣度非凡的皇子才對。”
“你以後可莫把俊俏的侍衛都錯認成皇子。”李重正自己也不知為何,只覺與有些許孩子氣的宗凝可無話不說,開個小小的玩笑更是太過平常,雖說他平日裏只與心腹及至交才會有上一兩句玩笑之語。
宗凝那嫩生生的俏臉終于是有些粉色飛上了腮邊,不過倒也沒多惱,就是嗔着回嘴道:“怪不得爹說你的行事欠穩妥,性子還有些頑劣乖張。”
這話說的李重正只在心中回了聲冷哼,他以往也料想到這宗師傅是有些這樣看待自己,但從他女兒口中聽到這品評終有些憤懑,不過他面上卻還是帶着謙遜的笑意,因此宗凝便覺得二殿下這溫良恭儉的模樣哪象爹說的那般,定是他又犯了左性,凡有一點兒與禮法不合的舉止便要唠叨個沒完。
“不過爹也誇二殿下你品性正直、別有胸襟。”
宗凝這番話說的李重正啞然輕笑,自己算是拿她沒法子了,不過是貶斥後又誇贊了一句罷了,可自己這心裏就又甜絲絲的,況那滋味真是奇了怪了,以往可從未嘗過。
“宗大學士可還說過我這學生有何讓他不喜之處。”
宗凝這會兒當然不知李重正心中如何是想,只看他面上極為誠懇,提起爹時也全是尊敬之意,因些上便全無防備地想了又想道:“倒也沒太多,歸到一處不外乎是浮躁之氣尚存罷了。”
“宗師傅所言極是。”
“我還以為爹說的不失偏頗,卻不想你這般的受教,回卻倒要好好的在他面前誇誇你這位好學生。”
兩人這邊才說笑了一會兒,那邊的賞菊之人卻就都要散了,随後宗凝未多在宮中盤桓便被宗夫人帶回了府,而李重正在她笑着擺手離去的那一瞬方才感到有些失落,平生第一遭兒他想要時時見到這個舉止态度單純可愛的女子,就算她爹如何的因循守舊、刻板無趣也不在意了,可就不知她是否也如自己這般想。
李重正這日便在德妃娘娘處用了晚膳,他看着母妃今日還算有興頭,便陪其共飲了幾杯淡酒,可不知是否那幾杯淡酒與以往自己所飲有何不同,他竟然有了些許的酒意,若不然也不會張口便提起了宗家母女,還好,只一時的恍惚,還未曾直白地将心上念了幾遍的名字不管不顧的道出。
“她母女的性子還真就大不相同,宗凝想來是被她祖母寵愛的多了,還有些好玩鬧。”德妃娘娘先狀似不經心地說了兩句,而後看李重正悶頭不語就又閑閑地接口道,“她這品性太過純良,十有□怕是也不喜宮裏太多的規矩,再則,上一回她娘親頭一遭兒帶她入宮時也提過,說是女兒今年正當及笄,暗裏也在為她擇人家呢。”
李重正如何不懂母妃這話裏別有深意,她無非是不曾看中宗凝,且不說宗凝的外貌如何未太出挑,就是她那舉止也不入母妃的眼,家世倒真就不是母妃多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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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母妃說說,可有中意的女子了?”德妃娘娘先是命人将用完了晚膳的月珆帶去一邊,自己則又為皇兒倒了一杯酒,雖尋思着他象是未吃多少東西下肚不該再多飲。
李重正聽得母妃這意外的一問便就此沒了言語,實在是他以往未曾鐘情過,如今對宗凝才算是有些牽挂,但還只是有些懵懂。
“若是要母妃安心,你最好是尋一位識得大體、賢良聰慧之人。”德妃情知兒子那形狀是金口難開,因此只能是輕輕嘆氣了事。
李重正面上是自然是不肯讓母妃難過的,因此對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德妃娘娘只當他是聽入耳便放了一半的心,她哪裏知曉李重正此時在心裏卻是更加的固執已見,況他老早已然認定,決不能尋個母妃口中所說那等女子。
這晚的李重正絕不肯對外人言他有些輾轉反側了,就連餘下幾日間對着與自己可推心置腹的好友蕭缜也不敢吐露半點他為何煩惱,不過還是被人家有所覺察,只因他象是喜憂無常似的,前一時還笑的眉目舒展,後一刻便垂了頭無聲的嘆氣。
“你母妃病了不成?”
神游天外的李重正緩了一下才知蕭缜這會兒正問自己話呢,“沒,她這些時候還算康健,倒是你娘的心悸症可輕些了?”
“瞧你那形狀還以為有何愁事呢?”蕭缜先是若有所思地答非所問,随後又撞了他肩膀下後賊兮兮地小聲道,“哎,有心事就別憋着了,說吧,為了哪府的千金?”
“你怎知道?”李重正幾乎要将跳起來,以為自己的心事早就被旁人看穿了。
蕭缜這誤打誤撞地道破好友的心事後便故做老成地賣弄道,“男人的心事不外乎權勢、錢財和美人,你即不能免俗,也只能是為美人了。”
“我看你以後怎樣脫俗、如何清高。”氣急敗壞的李重正這會兒方知被好友使詐得逞。
“自然不會如你這般早早就患上了相思病。”蕭缜此時也不吝于挖苦。
“別是你患過了吧,若不然就這般曉得。”
“我才沒那般傻氣。”
蕭缜嗤之以鼻的不屑态度讓李重正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倒不是他面皮薄不願意将些話題繼續,實是蕭缜心中始終對情字誤人難以釋懷,他母親若不是為情所困終日裏尋死覓活,他如今該是何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至少不會如現在這般惶然終日,做何事都象是束手束腳般,但饒是如此,他現今這朝議大夫的平常行事還是得了父皇的贊賞。
李重正未料想到心中那淡淡的相思讓人日漸的難過起來,旁人眼中飛快過去的半月于他卻如過了半年般,在那患得患失的支使下他竟尋了個借口去宗府拜見師傅,只說自己今日看的這書中有些道理未太懂,而究其實他不過是想着能見到宗凝一面心裏才能安穩下來,要不然做何事都象是無情無緒的,誰知宗大學士卻只拉着他在書房講讀,只在告辭時見了宗凝的一眼而已,不過這次倒是一并見過了宗凝的祖母,頗為和善慈愛的一位老人,算來年紀應該近了七旬,那面貌卻還算精神,李重正對她倒是從心內感到極為恭敬,只想着她是親手教導的宗凝,且因寵慣而讓她有些少谙世事才這般的可愛。
“我看宗小姐與她祖母有幾分象呢。”小順子這一路跟在李重正的身後,瞄着他面上不甚高興,便只撿他覺着有意思的話說博其釋懷。
“嗯。”
“殿下以後莫不如将宗小姐請到宮中,免得大老遠的上門卻說不上兩句話。”
“多嘴,哪個說是要見她。”
小順子情知自己這是又惹了主子煩了,不過就是心事被自己道破了麽?哪至于就兇起了冷臉,看來今日侍衛營中諸人自求多福吧,不過,若是禇勳就另當別論了,說不上二殿下又要被他修理一番。
小順子這算盤今日無一打對,李重正失意至極自然手下無情,倒與禇勳不分勝負,回宮之時總算是面色稍霁。
毓福宮中衆人于此後的兩月間都漸覺二殿下越發的沉默寡言了,而反觀延瑞宮中的三殿下則有着春風得意般的灑脫自在,因此上都猜測他定是不如他三弟宣和帝面前得寵才有此形狀,獨小順子明白緣由,從心裏往外盼望着宗家的這位大小姐快些入宮,以解解二殿下的相思之苦,自己與一衆宮人便不用再時時要瞧着二殿下的臉色行事,可誰知這好日子直到了除夕才算盼到。
除夕時的含元殿內,李重正雖說心內焦躁面上卻還是淡然,如常地敬酒閑話,不過待到宴至尾聲時還是按捺不住,急勿勿地奔去了錦輝殿附近的宮房守候張望,生怕宗凝這當兒便随宗夫人出宮去了。
“月珍貴主邀了衆位小姐去鳳陽宮,想那宗小姐也在其中。”小順子見不得自己這主子傻呆呆地枯等。
李重正面色微紅地瞪了自己這貼心的奴才一眼,之後便故意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去鳳陽宮了,他這會兒運氣着實不壞,還在去其的甬路上便得遇宗凝,她身後也只跟着一位蓬萊宮中的宮人。
“你且回母妃宮中去,宗小姐過會兒便回。”
“勞煩姐姐了。”宗凝邊跺着冰冷的雙腳邊對着這位宮人客氣道謝,主要是她先張口使喚着人家陪同,免得過會兒玩樂後又尋不到宮中的路了,前幾日的雪可極是惹人厭,讓這天冷到難過不說,連帶着殿堂樓閣看起來也都象是差不多了。
“冷了?”李重正見那宮人走的遠些了,便想也不想地将自己身上的紫貂鬥篷解了下來,在宗凝尚不知他為何之時已然将其披到了她身上,小順子見狀則老早便四處察看把風去了。
“在南邊呆慣了,一時有些受不得這冷。”宗凝其實更想說,她一時間也受不得李重正這般的關懷,太突兀了,再說,自己這身上已有了一層羽緞的鬥篷,再披上一層,本就不玲珑的身子這下算是沒法兒看了。
李重正其實自己這會兒也有些覺得唐突,可做都做了,哪還顧得了那麽多,“上一次去你府上,宗師傅象是不喜你抛頭露面般,說不過兩句話便要你回房。”
這話不過是李重正一時間想出來的生硬說辭罷了,可誰知宗凝聽後倒真就不自在起來,那清秀靈透的眼突然不肯坦然地與眼前的美少年對視,“怎會?爹雖說有些學究氣,卻也不是那等食古不化之人,況他的學生造訪,自是歡迎至極,只是他視你甚高,不過是怕自己這沒出息的女兒貪玩将你拐帶的不上進了。”
本是無意詢問此事的李重正就此氣悶,他心中那模糊的念頭如今算是徹底明晰了,宗大學士夫妻兩個都是不喜宗凝與自己來往過多,若不然也不會一年之中少來宮中走動,而這大年之時也不肯要女兒多玩樂。
其實宗大學士夫妻就算有這心思也至于李重正想的這般,不過就是在話語間與女兒言及諸位皇子時加了一句宮門深重、以後定不能讓女兒與皇室中人有何瓜葛,而且要盡早為女兒尋位飽學之士做夫婿為要。
但李重正已然認定宗大學士在自己背後發過诋毀之言,因此也就犯了那有些偏執的孤拐脾性,原本只是因喜宗凝的嬌憨而起的愛憐之意這會兒卻忽然象是夾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況味在其中,只想着定要她與自己在一處才行,不管是宗次山喜不喜自己的性情,也不管母妃喜不喜宗凝的性情,這些都礙不了自己。
“過幾日市集熱鬧了我帶你去走走可好?”
“好。”宗凝想也不想地便應了,實在是李重正那突如其來的溫和笑顏弄的她有些手足無措,他那面容本就太過俊美,這一笑,好象自己覺着身上都不冷了,難不成今兒個這冬日裏的陽光暖和些了?
“那就定準了,到時不許臨陣退縮。”
“殿下放心好了。”
李重正的激将法果然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