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五這一日,市集上剛開始熱鬧些,李重正便如約帶了宗凝同去玩樂,他自然知道宗凝走這一趟有多難,若不是自己趁着宗大學士去別府飲宴的時機定是別想帶她出來。

“你要帶我去何處?”宗凝這次算是有備而出了,臨到府門時還未忘了要跟從的丫環将手爐帶上。

“總不會要你只喝北風便是。”

李重正這般說宗凝也就不再多言語了,她如今才算是第一次逛這新年中的京城市集,自然瞧什麽都是新鮮的,不待李重正主仆二人在前面帶領,自己便開始在每個攤子前駐足,之後又一間鋪子一間鋪子的轉悠,這樣走走停停,一個時辰是轉瞬即逝,她那丫環雖不是南邊帶過來的,可也是個貪玩的年紀,因此上與這小姐是逛的一般高興,可再看跟在李重正身後的小順子,則臉是漸顯無奈,可無奈之餘卻也佩服二殿下今日是如此的有耐性,當真可算得上是不厭其煩,為着挑個配得了宗小姐的首飾就自作主張地一連進了幾家鋪子,以往他可是連看一眼這樣的店鋪都嫌煩,不過到最後還真就選了個得襯她的好東西,雖說起來也不外乎金飾罷了,但那樣式着實新鮮。

李重正最初看到那彎精巧的額飾時便立意要買來戴到宗凝的發間,因它那紋樣制作的極是細致,而覆于發髻處則有綴有三顆櫻紅剔透的珠子,不時的便有一星瑩光閃爍,恰似宗凝那調皮的眼神般,而她面容就因這兩下純淨的顏色顯得更嬌嫩了。

“我若收了它爹娘會、會不依。”宗凝自然是扭不過李重正,先是任他稍顯強硬地的将那額飾戴上了發間,随後就又在他轉身付賬時忙忙地摘了下來,還定要從老板處退回那讓人受之有愧的銀錢。

“不讓師傅他們看到便是。”李重正不理會急得面上微紅的宗凝,徑直出了店鋪,在心中默念不到十個數字後果聽到背後傳來她細碎的腳步聲。

“可我家中并不缺這東西,殿下還是別花冤枉錢了。”

“你只管戴着,不喜歡了就賞人。”

“怎會不喜歡?”宗凝急急地辯白終于讓李重正背着她得意地無聲笑了。

“走了這幾間,你只看着它停了腳,還不是喜歡?”

“可、可要殿下破費實不應當。”

“你若真個心中難安就也為我選個好物件便是。”李重正當然想着宗凝若能回他個念想更好。

“殿下哪裏用得上這些平常的東西。”看了看周遭店鋪的宗凝自覺無計可施,唯有擺弄起了自己的手爐,其實她在心中開始有些許的猶豫,要不要繡上香囊送與李重正,可再一想,那東西要送給他象是有些不大妥當似的,但無功受祿總是心頭難安。

“同你說笑的,這會兒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李重正說這話時便帶着宗凝向那醉仙樓走了過去,小順子到此則總算是來了精神,在心內只盼着這位宗大小姐也是個喜歡說文的,如些一來,自己方能借她的光多聽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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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凝初到這醉仙樓果被那說文的精彩流連住了,待到用過飯還戀戀不舍,直到李重正說過兩日再來聽時才調皮地起了身,她那如初見時的笑靥再度綻放倒讓李重正這一日的煩累全不見了。

雖說李重正直想過上兩日便再去尋宗凝玩鬧,但宮中接連的有酒宴擺放、優戲上演,他少不得要陪着父皇與母後等人一道消磨幾日,再則說,閑上幾日再去見她說不上會有驚喜呢?雖說自己實巴不得快些到她眼前。

正月十四這一日的李重正差點兒于人前失态狂笑,只因宗凝如他所願,終是将握在手中許久的香囊捧到他面前,面兒微紅、眼波婉轉,顯見得是一副扭捏小女兒的姿态。

“送于我的?可是你親手繡的,若不是我可不要。”李重正話雖如此說,可那接過香囊的手卻沒一點兒含糊。

“自然是我親手繡的,裏面放了從南邊帶的幹茉莉。”

李重正聽了這話果真放到鼻端聞了聞,果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恰如眼前的人兒一般可心。

“喜歡麽?”

“你繡的自然喜歡。”李重正說此話時當真是沒一絲猶疑。

“若那花的味道淡了盡可扔掉,再讓人換些時鮮的香花進去。”

“你與我繡的自然要由你來換才成。”

“哪有殿下這般賴皮的?”宗凝口裏說着着惱的話心上卻似剛飲了蜜水般甜膩,也不怪她如此輕易便動了情,李重正想要一門心思的讨個女人的歡喜本就不是難事,單憑他過人的樣貌便可一笑令其胡思亂想,而他那皇子的身份也足以讓情窦初開的少女難以把持,況他這些時日是鐵了心的要讓宗情根深種,自然處處留意、時時把握,因此上識人不深的少女漸有懷春之症也實屬平常。

“我若真是賴皮才好,就不怕你着惱定要與你明晚一同賞燈了。”

宗凝一聽這話忙把頭低了下去,只怕李重正那熱切的鳳眼緊盯着不放,自己難以招架得住,誰個不知這上元節賞燈是有情人相約共游之時,他這般的舉動可是說對自己有意?心如鹿撞的她一時間還有些不大敢相信。

“你且說說,明晚能否得空兒?”

“爹和娘……。”宗凝這為難李重正太明白了,那意思便是,如果她爹娘不反對她定是會與自己人約黃昏後便是了。

“不讓他們知道呗。”李重正一想到宗凝背着宗大學士與自己私會時心中便更覺爽快。

“那怎麽好。”宗凝有些要打退堂鼓,李重正無奈之餘只好先帶她去醉仙樓聽說文,想着哄得她高興了才好說話,宗凝有時還象個小孩子,哄一哄她也就應了。

要說今日這醉仙樓內的說文也是趕的巧,先時說的還不過是那書上載的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風流事,而稍事歇息過後則又講了一大通登不得大雅之堂男女私會橋段,無非是哪家的公子暗地裏與哪府上的小姐背着家人暗通款曲、夜半私會,最後情之所致,感天動地,沖破千難萬阻終于到了一處。

這等香豔的故事在平時就多會誘人遐思,而如今被兩個有心人聽了去豈能不多想,李重正因此出了醉仙樓後一本正經地問向宗凝。

“若不然我也學那公子,翻牆與你相會好了。”

“混說些什麽?你真要是做出那等事來可不是找責罰呢。”宗凝跺起了腳,這一次倒不是凍的。

“那你說明日到底出不出得來?”

“總要看情形才是。”

李重正看着宗凝将鬥篷上的風帽遮起,不由得心中一動,将她的手拉下來興奮地道:“你莫不如扮了男裝偷偷的出來。”

“扮男裝?”

“今日看那優戲班裏可就有女角扮男子,你也不妨一試,讓我開開眼。”

“我扮男裝怕是不象呢。”心裏也有些雀躍的宗凝雖認為此法子有趣但還是有些擔心,主要是她還從未在爹娘眼皮子底下做怪,有些膽怯也屬應當。

“怎會不象,瞧你這樣子裝扮上了便與我的內侍一般。”李重正于無意間便露出了身為皇子的威嚴,微睨的眼頗帶了幾分篤定的意味。

“你若扮了女裝定是比我還好看,莫不如我先喚你一聲姐姐。”宗凝反唇相譏之時不忘面帶無辜,清透的眼定定地看向李重正,仿佛真就與他親如姐妹。

“我沒你這般矮小的妹妹。”

因李重正這話已有了絲咬牙切齒的意味,宗凝也就放其一馬、不再言語逗弄,免得這人犯急到時不好收拾,她自己其實也隐有覺察,李重正雖對着自己時輕言細語時居多,對旁人可少有此形狀,多半是默不作聲且面容清冷,但不管他何種樣态,卻都還是皎如玉樹的高挑少年,若真就于他稍顯柔美的面容上敷粉描黛扮做女子終還是失了正經,到時說不上自己都會笑到肚子痛。

“你再笑一個試試。”李重正這一聲頗帶有幾分威脅。

宗凝方才真是未料到自己竟然在笑了出來,雖說只是面上淺淺地一彎笑痕但還是讓二殿下臉色陰沉了,明知他是故作姿态吓唬自己,可宗凝還是裝做柔順的模樣将頭低了下去,實則她那小嘴笑的都有些咧開了。

“這才乖。”李重正這下終于滿意了,借着伸手替宗凝理衣上裘領之機捏了下人家的香腮。

宗凝第一次被這讓自己心中歡喜的少年輕薄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雖有些警醒不該任他放肆卻始終未将其厲聲喝住,反倒在李重正那手松開後言語吱唔起來,倒象舉止不當、言行有失的是自己般。

“天冷了,回府吧。”李重正自覺那手上一陣酥酥的麻意傳來後,心內便有如擂鼓般,砰、砰、砰難抑難平的滋味從未嘗過,而整個人由此象是染了酒意微薰時的輕快暢然般,腳步都似有些飄浮了。

“你、你也回宮吧。”

“自然要先送你回去才成。”

李重正看似不管不顧地直走在了宗凝身前,實則是不想被人察覺到自己這會兒的舉止欠妥,他一向認定自己也還算有些自制力,可只要同宗凝到了一處便覺身上有些什麽是難以管束得住的,整個人總好似要失态于人前般,這會兒想想都覺得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了。

其實李重正也是太過小心,此時他那軒然若松的身姿哪裏有一點兒異狀,還不是如平日裏一樣,冷然的舉止依舊讓不熟識的人覺察到因尊貴而生的疏離,如何找得出一點兒傻呆呆的樣子。但初次鐘情的少年男女有幾個是老道的,還不都是在心內患得患失,生怕被自己放在心坎上的那個人有一丁點兒的厭嫌,貴為皇子的李重正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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