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後的兩三個月裏，本着為皇妹盡心的李重正尋着各樣的時機，将蕭缜帶往鳳陽宮中與其多加往來，真就如他所言，蕭缜本來平日裏就不茍言笑，到了月珍面前又是刻意的冷性相對，能贏得貴主的青眼才怪，不過被父皇母後嬌縱慣了的月珍倒也未說旁的，只說這蕭缜的性情與二哥倒是有些相象，怕也是個無趣的，沒見這鳳陽宮中但凡你二殿下現身宮人全都退避三舍了麽？李重正對這心直口快的皇妹唯有幹笑了兩聲，此情景倒是将同在鳳陽宮中玩鬧的陶家千金逗得‘撲哧’一聲，李重正尋聲望去，自此方算是知曉其人了。
轉眼間便又是半年過去，李重正掂念宗凝日久不得見倒是沒了最初的煩躁，想着如今不過是個考驗耐性的時候罷了，她就算是心內有悔意與自己做了那等輕狂事可終是難與人說，唯有老老實實的嫁過來罷了，自己的皇子府此時已然開建，明年的這時候她還不是要乖乖的随自己的李姓？心內愈想愈發得意的他行事倒是比以往顯得沉穩了。
因李重正心靜所故，他辦起差事來倒是更為盡心竭力，只是朝中的一幹臣子并非全都心思端正，更多的為随聲附和之人，眼見着中書令姚大人一黨諸人漸有不喜二皇子風頭勝過三皇子的，從有意無意的不贊其言行到尋機打壓其勢，朝中的局面已有暗流洶湧的意味，當然這其中總還是有那麽些個不喜做牆頭草之流力挺二皇子有新穎的見地，但這都抵不過一兩位重臣在宣和帝耳邊時常為三皇子李重非說上通篇的誇贊話，到了這一年的初夏，李重正早已将形勢看個通透，自己這三弟怕是與中書令大人早早便有了某些默契，姚家的嫡女看來是想要将來母儀天下了。
仿如印證李重正所料般，他這一日回宮去母妃處問安便聽她提及了姚家的這位千金，直說在宇文皇後處今日又見到此女，與惠妃娘娘談的極是熱絡，而那樣貌也是越發出落的好了，當真夠得上是絕世的姿容、無雙的妍态，只還就是那稍顯孤傲的性子未盡改，言語間有時不小心防備着就會露出将旁人低看的意思，雖說皇家擇人少不得喜那氣度不凡的，但總還是寬愛和善者更易助夫婿成就大業。
“宗凝想來也快要還京了，以後母妃會多請她入宮，順帶着教導教導她。”
李重正本到嘴邊的一句‘母妃不必操心’終還是咽了回去，雖說自己喜歡宗凝那純真的性情，可她若真就在宮中如此處事倒不妥當，母妃有心提點她一二也是好意，究其實還不是心疼自己，怕宗凝言行上有了差錯以後不好收拾。
“她有不懂事的地方母妃只管說。”
“我哪裏是想尋她的不是，不過是要她做些表面工夫應酬他人罷了，以後總是有用處的。”
“知道母妃你心疼我。”
“心裏明白便好，別當母妃是難為她呢。”德妃娘娘若有所指的跟着橫了皇兒一眼。
李重正被母妃這一句說的面上微紅，只故做不知地差開話頭，直說妹妹去了何處玩耍，自己過來這會子了還不見她回宮，德妃娘娘也就不再多話，命人尋了月凝來，母子三人一道用膳。
德妃娘娘這話音兒剛落下沒幾日，宗大學士孝期滿一年後果是帶着宗凝母女回轉了京城，而宗凝在還家後的第二日便被德妃娘娘請入了宮，不同于以往在這蓬萊宮中百無聊賴的無情無趣，這一次的德妃娘娘着實慈愛，拉着她的手一個勁的念叨說瘦了，不過這模樣倒是更好了，真象是江南的茉莉花開在眼前了。
“娘娘謬贊，宗凝哪裏及不上您的氣度高華。”
“傻孩子，現在這房中只你我娘兒兩個，用不着弄那些個虛情兒。”
“我說的是真心話。”宗凝有些不知所措地攥了下衣角。
“倒也是乖巧的孩子，可偏就遇上我那混帳皇兒，以後怕是還有你吃苦頭的時候呢，瞧你這身子，比前兩年時可單薄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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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娘娘邊說着這話邊喚人上些宮裏新鮮的吃食，因此聞訊而來的李重正見宗凝的第一眼便是她正小口地品嘗着那白白的酥酪，潤的粉瑩瑩的小嘴間或會與他母妃嫣然一笑，直說這東西滑嫩可口的很，娘娘怎就不喜歡呢？待見到李重正風風火火地進得宮內時忙将手中的家什放下，起身立到一旁、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在旁的德妃娘娘見此也不由得暗暗地點了點頭。
李重正才不在乎宗凝所做的這些禮節呢，他只知道眼前這多半年未見的人兒模樣看起來更顯靈秀，雖說那舉止被管教的似多了些呆氣，可終還是與自己厮纏過的凝凝，瞧她那于母妃前少少帶着些局促的樣子便知，這會兒的守禮不過是強裝出的端莊罷了。
“你兩個這會兒自然是話要說，我這老婆子還是出去賞會兒花吧。”
德妃娘娘有意為自己的皇兒行方便，借口逛花園便起身出去了，當然出門之前未忘記着了自己的心腹林姑姑守好這門口，莫讓有心人借此做文章。
“路上累麽？”李重正過了好一會兒方想起于宗凝面上挪開眼光。
“有一點兒。”宗凝只覺面前這着了華衣美服之人怎象是有些生疏了般，尤其是他衣上的四爪金龍，自己對着它只覺有些瑟縮，以往每每李重正居高臨下的斜睨着自己時都沒有這種難過，真是越大越沒出息，到了這時候才懂得自己以往的言行有攀龍附鳳之嫌，而且還沒了退路。
“你——想我沒有？”李重正未理會宗凝臉上那不太自在的笑容，只撇開眼聲音極低的問向她，倒象是自言自語的意思。
“自然——是想的。”
李重正頓覺身體驟然間舒泰了起來，不複剛才那會兒的緊繃，他甚至知道坐下來品嘗那不大入口的酥酪了，一口吃下去方覺那是宗凝才放下的，不由得轉身拉過她同坐到桌旁，舀出一點酥酪送到她嘴邊。
“怎麽不吃，你方才還說這東西好味道？”李重正未想到宗凝不領他的好意。
“在娘娘宮中這般舉動有失體統。”
“母妃才不會在意這些。”
“可殿下總該收斂些。”
“你……”李重正未曾想過會被宗凝氣到無語，一時間房內便沒了聲音，宗凝怯怯地擡眼，卻見李重正長眉微攏、鳳眼幽黑，似有怒意要蒸騰而出，她向來沒有多少氣勢，這會兒便有了向後縮的意思。
“我去随德妃娘娘逛逛禦花園。”
宗凝這話剛一出口便惹得李重正沒了忍耐，厲聲喝問她道：“你可是只盼着見我母妃才進宮的？”
“我、我不是。”宗凝頭一遭兒被李重正喝問還是有些懼意的，雙手忙不疊的擺了擺。
“不是就好。”李重正見了宗凝如此也就不敢再高聲，只壓了壓心頭火，又将桌上一盞稍溫了的茶水灌了下去方好受些。
“外面說不上有哪些人呢，你、你我還是莊重些好。”
“嗯，都依你。”李重正最見不得的就是宗凝在他面前言語卑微、舉止小心，她這會兒說什麽他都只能照着做，雖說那肺都要被她氣炸了。
“咱們兩個就安靜的說會兒話吧？”
“嗯。”
……
德妃娘娘算來兩人差不多話說盡了的時候也就回宮了，宗凝見她回轉便說該告辭回府了，德妃娘娘也未深留，不過倒是着人備了許多宮中獨有的補品為其帶回，宗凝深感惶恐之餘終還是收了這賞賜，實在是怕送自己出去的李重正認定自己不識好歹，脾氣就此發上一通，自己在這蓬萊宮中諸人面前鬧了個沒臉。
“娘娘，我瞧着這宗小姐舉止行事可比以往穩妥多了。”
德妃娘娘示意林姑姑随自己回內室後，兩人甫一坐定，知其何故的林姑姑便開了口。
“你倒是仔細說說。”
林姑姑将方才宗凝勸阻二殿下親近一事說了個大概，末了感嘆道：“那孩子心裏頭不笨，娘娘不喜歡什麽樣的行事她應該明白。”
“她倒确是比初入京時穩當多了，若這般我舍一回兩回的臉面為皇兒讨她來也情願。”
“娘娘還未曾下氣力求過皇上什麽的，這一次怕是一說便成呢。”
“試試再說吧。”德妃娘娘自己倒沒多大的把握，不過将那女人的伎倆使一回總應該差不離，但還是有備而動為好，自己終不是當年寵慣六宮的妃子了，“照我昨兒個的話，将孝敬皇上的東西早些時候準備好吧。”
“一早便已吩咐下去了，這東西雖遠着可終不是太值錢，要備好也不難。”
“要緊的是心意，在這宮中什麽寶貝沒有，咱們也只能想着個巧法子罷了。”
“娘娘早有這心思莫不如讓那孩子在南邊就備好了帶着。”
“這些個工夫我還能替她想着，以後再看她自己的悟□。”
“娘娘如今就偏疼她了。”林姑姑有些替二殿下抱屈。
“哎，你有所不知，遇上我那混帳皇兒就夠她受的。”德妃了解地擺了下手，沒太認同林姑姑的話。
“奴婢瞧着殿下以往在她面前是象說一不二的架勢。”林姑姑經她一提也想着宗凝是有點兒心腸軟的意思。
“瞧着吧，她那性子要不改一改怕也是要任重正搓圓捏扁的。”
“是喽，那孩子不大老練，許是小時嬌養了些，未太出來見世面的緣故，更別說及得上二殿下的主意多了。”
“她是還有些孩子氣，你沒見她一不自在那手就象沒處兒放似的，總要抓着點什麽才行，宮裏可最見不得這般，以後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娘娘是想要我教導她宮裏的規矩？”
“不單是這些明面兒上的規矩，那暗裏的以後也還要你近身提點，不過現在倒不急。”
蓬萊宮中這主仆兩個所商量的東西終是在重陽節前兩日備齊了，卻是南部州府處才産得的野生白菊，花朵細小，花瓣又稀少，被招入蓬萊宮中的宗凝乍見這細細密密的一大兜幹花瓣還以為是回了湖州，以往自己也曾于山石間采過這些曬制，不過為的卻是給祖母泡清茶時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