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讨厭的是他」◎

裴懷清的要求沒有被理會,他很快被關押進了一座監獄。

蟲族的監獄是冰冷潮濕的,随處可聞一種黏糊糊的水汽,讓裴懷清不自覺地打了好幾個哆嗦。

被關進那間牢房之前,卡米拉冷着臉對他說:

“待一陣子吧小皇子,等局勢穩定下來後,看長官願不願意發善心,把你救出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裴懷清也沒想過挽留,他只是呆呆的,目光空茫,透着一股難以理解的稚氣。

房間很空曠,只有兩張樸素的床和一些非常基礎的設施,随身攜帶的智能管家AA也被強制性地斷了網,防止他聯系上外界。

裴懷清從進來起就像失魂落魄一樣,他甚至根本沒有在意房間內是否有人,看也不看那兩張床,直接把自己揉成一團,塞進房間的角落,直直看着空氣發呆。

他的大腦超負荷運轉,已經難以處理了,林伊的死亡、突如其來的政變、z1軍團的羞辱,還有所謂的叛國罪行,他都一知半解。

但卻不妨礙他有一個無比清晰的認知,那就是:西澤爾不要他了。

就和原著中一樣,他被關進了原主住的這個房間,随後等待他的是漫長的折磨,能聽到的只有遠處軍團集結平息暴?亂的軍號聲。

等反抗慢慢停止,西澤爾的民意支持度達到最高,他就會上任元帥,而自己和其他貴族雄蟲将蒙罪入編,脖子上刺上烙印,被送往各個軍團進行無人性的高強度勞作。

那麽,他穿越之後為此做出的這些努力,又有什麽意義呢?

如果他被折磨死了,系統真的會履行承諾麽?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系統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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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座孤立無援的島嶼。

他好害怕。

“三殿下?”

他突然聽到有人在輕聲呼喚他。

混沌的大腦掀開一個角,裴懷清總算從自己的世界短暫脫離出來,等看清眼前的人之後,他嘴唇微微動了動,遲疑道:

“艾賽亞?”

“是我。”

艾賽亞沖他露出招牌的羞澀笑容,目光清明,全然不似在監獄受過折磨的模樣。

“剛剛我在盥洗室洗臉,一出來就看到您坐在這裏發呆。喊了三聲都沒有應,還以為那些軍雌把您給弄傻了。”

艾賽亞絮絮叨叨地說着,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裴懷清慢慢變化的表情。

裴懷清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艾賽亞?”

艾賽亞頓住喋喋不休的言論,歪頭笑道:

“嗯?”

他和自己之前看到的艾賽亞有所不同。具體是哪裏不同,裴懷清說不上來,但眼前這個雄蟲,讓他敏銳地産生了一絲對危險的警惕。

一想到之前卡米拉對他譏諷的眼神,還有那條裝載情報的項鏈,裴懷清就産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憤感。

他恨自己太蠢。

“你被關進來了,是因為叛國罪吧?”

一時間,憤怒湧上心頭,裴懷清猛地上前按倒對方,胸膛起伏,氣道:

“你才是那個叛國的罪人!”

項鏈是艾賽亞給他的,現在身為平民雄蟲的他被關進來,裴懷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為什麽!

艾賽亞靜靜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那一張白皙俊秀的小臉氣得通紅,清澈的鹿眼還是濕漉漉的,周圍泛着紅腫,好像剛剛被誰欺負過。

即使經歷了這些還是一副單純幹淨的樣子啊。

——真想讓人毀掉。

他眼神一變,那種羞澀與純真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忽然笑道:“你可以殺了我哦?就在這裏。”

裴懷清氣急,不明白他這個時候為什麽還能保持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喘了兩口氣,臉頰紅潤,當即也更有生氣了一些:

“我才不殺你!髒了我的手!”

“是麽?”

對方笑着,驟然發力,把裴懷清的雙手握緊,用力地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啊——”

裴懷清還沒來得及震驚,一股極為駭人的電流突然從手腕處傳導到全身,劇痛傳來,他被硬生生地被震開,倉皇跌坐到地上。

顫抖着擡起手臂,裴懷清撩起寬松的衣袖,電能手铐下皓腕被燒焦了一圈,散發着隐隐熱氣,皮肉被電成黑紅色,看上去觸目驚心。

這是手铐自帶的警告,只要做出類似于攻擊的行為,就會實施一定程度的電擊。

就和西澤爾當初一樣。

他大腦一片空白,疼出一身冷汗,額發濕漉漉貼在額角,湛藍的眼珠蒙上一層模糊的水光,哆嗦着牙齒去看艾賽亞。

對方的表情帶着愉悅,似乎看到他痛苦就非常開心。

“你……就這麽讨厭我?”

“讨厭?不。”

艾賽亞聳了聳肩,屈起雙腿,坐在地上與裴懷清對望,滿意地欣賞他狼狽的姿态:

“我只是很單純的嫉妒你罷了。”

裴懷清頓時啞口無言,側過頭去不願意再理會他。

艾賽亞聳聳肩,見裴懷清抱着膝蓋,在角落縮成了一個委屈的團子,自己便上了床。

“三殿下好好的床不睡,等你被送去了軍營也許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裴懷清被傷口疼得有些難以接受,但仍然倔強道:

“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到哪裏去。”

艾賽亞再次露出一個笑容。

“真的麽?我看未必吧。你可以猜一猜,我會被誰從這裏接走哦?”

裴懷清咬着牙:“滾、蛋。”

艾賽亞勾了勾唇,自顧自說下去:

“我有時候真羨慕你們這群貴族出身的雄蟲,仗着身份高就可以肆意欺淩他人,想怎麽活就怎麽活,只要不倒臺,那就能一輩子心安理得地享受下層供奉來的一切,多好啊。”

裴懷清閉上眼睛,默不作聲。

他實在無法共情,因為他本來就不是真正的貴族。

來到這裏之前,他也只是個勤工儉學的大學生罷了。

艾賽亞見裴懷清對他的話毫無反應,便轉了一個話題。

“你還不知道吧?”

他不懷好意地拉長語調。

“今天上午,西澤爾就已經宣布,和你這個「間——諜——」解除了婚姻關系哦。”

“他把你抛棄啦。”

他明顯知道什麽才是最能讓人難過的。

裴懷清渾身僵了片刻。

他早就預料到了,但真正聽到,心口還是無可抑制地痛了一下。

“你不用說這些,我不會被你刺激到。”

裴懷清低聲說道。

“我可沒想刺激你,我看你好像什麽都不懂才和你說的——你其實沒有叛國哦。”

什麽?

裴懷清受到驚吓般擡起頭。

他根本藏不住情緒,一雙海洋般的眼珠中充滿了厭煩與不解。

艾賽亞輕笑了一聲:

“我是凱爾森聯邦的人,有一說一,來到你們國家确實另有目的,但我沒你那麽蠢,那條項鏈只是一個通訊工具罷了——畢竟你覺得西澤爾會任由你把機密情報交出去麽?從一開始他們就檢測到了那條項鏈,唔,那就是一顆普通的綠寶石項鏈,裏面怎麽會有叛國的資料呢?”

看着裴懷清蒼白的臉色,他越說越快:

“西澤爾給你安上叛國的罪名,無非就是為了讓平民認可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你看,西澤爾可是個忠貞不渝的戰将,而你,你們裴姓皇室,都是一群心術不正貪婪傲慢的家夥,他被皇室壓迫,和你結婚,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啊!他戰功赫赫,他遭人陷害,他被三皇子虐待,他政績斐然,劇本寫得真好啊。這時候再放出皇室害得拜倫家族覆滅的證據,繼續進行武力鎮壓,你覺得議會和選民會支持誰?”

話語一落,一時鴉雀無聲。

艾賽亞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對方。

裴懷清捏緊衣角,心皺成一團,好像比手上的傷口都痛,仍然倔強道: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麽?”

艾賽亞無所謂:“信不信由你。我被抓到這裏來有別的原因,不過過幾天我就會出去了,你不必知道。”

裴懷清嘴唇動了動,但什麽也沒說。

剛剛的生氣一下從他臉上消失了,變成蒼白一片,縮在角落裏,看上去是如此單薄。

他是單純,但也不是純粹的傻子。

他知道艾賽亞說的都是對的。

西澤爾利用他的惡劣名聲,利用皇室的無禮傲慢,來提高自己的支持率,他可以理解,因為西澤爾在原著中也是這麽做的。

可他卻沒辦法做到不傷心。

于他而言,西澤爾并不是一個虛拟的人物,也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任務目标,而是曾經真心喜愛過的對象。

他曾經觸摸過他光潔的肌膚,悄悄嗅聞他身上的味道,為他耐心地進行精神撫慰。

他太天真,在相處的過程中,義無反顧地投入了感情,哪怕想到以後的結局,也偏執地認為自己可以改寫。

但西澤爾不可能為了他放棄那些既得的一切。

一旦面對這種冷冰冰的現實,面對着接下來象征悲劇的結局,他就再也沒辦法保持那顆平常心了。

他還有一枚戒指沒有送出去,其實封瀾早就給他了,但他沒有找到機會。

他想等西澤爾把一切事情處理好,然後再向他正式地求一次婚,像真正彼此依賴的戀人那樣。而不是蟲族中,雄蟲與雌蟲的相互傾軋與利用。

他以為會好的。

是他太天真。

他想到自己送給西澤爾的營養劑,西瓜味和蜜瓜味,西澤爾沒有味覺,卻一次也沒喝過。

原來他不喜歡的不是西瓜和蜜瓜。

而是他。

作者有話說:

艾賽亞是凱爾森聯邦的居民,小裴去幫他送東西,所以給小裴安上叛國的罪名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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