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放手」◎
之後裴懷清沒有再和艾賽亞說過話,就連睡覺都沒有上床,而是縮在角落過了一晚,像只沒有安全感的幼犬。
第二天清晨,卻迎來了兩個意外的人。
“放開我!你們這群惡心的軍雌,別碰我!”
裴懷簡厭惡地打掉身後軍雌推搡他的手臂,轉眼在房間裏看見了裴懷清,當即瞪圓了眼睛:
“小清!你怎麽在這兒!”
裴懷清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看着裴懷簡。
那是誰?有點眼熟。
……好像是他在這個世界的雄蟲哥哥。
他眨了眨眼,想站起來,卻發現四肢都沒什麽力氣,身體意外地沉重。
“哥……”
他喊了一聲,聲音弱的像貓叫,裴懷簡神情激動地沖上來抱住了他,聲音接近破音:
“你還活着!我還以為你被西澤爾那個畜生殺掉了!”
他和裴懷清印象中的那個二皇子不一樣。
之前他滿身鴿子大的寶石與珍珠,十個指頭都戴了昂貴的寶石戒指,就連頭發絲也是一根根護理好的,哪裏都透着一股奢靡的氣息。
現在卻蹲在他面前,衣衫有些淩亂,身上樸素得驚人,一邊說話眼淚也一滴一滴掉下來,落在裴懷清的衣襟裏,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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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觸碰到自己的弟弟,裴懷簡就再也維持不住平靜了。
“你怎麽睡在角落?!是不是艾賽亞那個家夥欺負你了?”
他瞪向在床上躺着的艾賽亞,後者無辜地沖他歪了歪頭。
裴懷簡用蟲星語言咒罵了兩句,随後轉向裴懷清,聲音驟然低下來,眼眶泛紅透着泣音:
“大哥起兵被西澤爾殺了,雄父被軟禁在皇宮,好幾個抗議的貴族也被關入監獄,小清,我們只有彼此了……”
他自顧自哭着,沒有注意到懷中的裴懷清面色通紅體溫炙熱,像是下一秒要暈過去。
“哥,你先起來……”
裴懷清輕輕說了一句,他還想和裴懷簡好好談一談,關于怎麽活下去的問題。
下一刻,突然聽到大門再次被打開的聲音。
“長官好!”
他聽到門外守着的軍雌們此起彼伏敬禮的聲音,很肅穆。很整齊。
還有靴子有規律地「噠噠」走動的聲音,清脆又悅耳。
而接下來走進來的身影,裴懷清這輩子都忘不了。
“西澤爾!”
裴懷簡最先發現了他,站起身來就開始怒罵:
“西澤爾,你這個無禮的廢物!”
西澤爾還是如往常那樣,面容清冷,一身挺拔美麗的軍裝,聖潔的薔薇花在肩章上怒放,腰間漆黑的武裝帶勾勒出一截細窄漂亮的腰身,旁邊別着一把消音手?槍。
即使是聽見裴懷簡的罵聲,他的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金色的眼珠淡然無波,仿佛眼前只是一團聒噪的空氣。
裴懷清發現自己還抱着一絲對西澤爾的希望。
會不會不是他想的那樣,其實關住他只是權宜之計?他會接自己出去麽……
他出神了一會,直到裴懷簡罵累了,西澤爾才緩聲開口。
“走吧。”
泉水一般清冽的聲音喚醒了裴懷清僅有的神志,心裏忽然猝不及防的一下歡喜。
随後他卻茫然地發現西澤爾甚至看都沒看裴懷簡和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那句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
從一開始就在看戲的艾賽亞瞥了裴懷清一眼,嘴角勾起。
“遵命,西澤爾長官。”
他輕松地跳下床,在路過角落的時候,看着裴懷清燒紅的臉龐,說了句:
“接我的人來了,小皇子,再見了。”
裴懷簡已經坐在了一張床上,氣哼哼的,但也沒有意外的神色,憤憤地對艾賽亞翻了個白眼。
裴懷清感覺自己心口都在發涼。
西澤爾來了,為什麽看都不看他一眼。哪怕解釋一兩句也好,而不是這樣絲毫不在乎的态度。
他、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他忽然站起身,飛快地沖到還沒來得及完全走出視線範圍的西澤爾面前,被警衛攔住大聲呵斥了一句,他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而是看着西澤爾的背影,喊道:
“西澤爾,我有話和你說!”
他急促地喘着氣,被攔在門口,雙臂被警衛粗暴地反剪,但仍然執拗地盯着那個修長挺直的背影。
“西澤爾,求你。”
裴懷清頭腦暈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沉重,身體也是如此,他幾乎沒有力氣反抗,只是眼巴巴地睜着眼睛看那個似乎不會回頭停下的背影,再次強調了一遍。
“求你。”
西澤爾的腳步頓了一頓,終于慢慢停下了。
他轉過身,大踏步走進牢房,一邊面無表情吩咐道:
“其他人,暫時出去。”
他路過裴懷清的時候沒有停留,但帶過一陣風,一股熟悉的冷香傳來。
裴懷清呼吸一滞,神情恍惚。
才過了多久,連發情期的味道都還沒有來得及散去。怎麽這麽短的時間,這個人就變得這麽遙遠。
其他人很快被清理出去,只留下裴懷清和西澤爾待在裏面,就連罵罵咧咧的裴懷簡都被請了出去。
裴懷清有些無力,但仍然堅持站在原地,還沒開口,對方突然擡起手臂看了一眼終端。
“十五分鐘。”西澤爾說。
裴懷清抿了抿唇:“我十分鐘就可以說完。”
西澤爾盯着他,示意他快說。
裴懷清被他冷漠的表情刺痛,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們想要得到輿論優勢,與其費盡心思,不如就把我交給公衆處理。”
思來想去,他都無法逃脫最後被送進軍營被羞辱的結局。既然如此,他也許還能為其他人做點什麽,比如裴懷簡,還有其他一些沒做什麽卻受到波及的貴族。
是他推進了劇情,這些人也有他一部分的責任,裴懷清沒有辦法就這樣看着西澤爾為了平息民憤得到實權,就将他們全部處理掉,或殺或流放,再者送去軍營刺字受苦。
裴懷清低聲道:
“把我交給鏡閣審判吧,我是名聲最差的那一個,如果我甘願伏罪,并且親口承認拜倫家族是皇室滅掉的,你的支持率也一樣會提高吧?”
這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一個方法。
鏡閣是官方賬號,由上議院與民間機構管理,經常會發動民意投票,投票過程全部實名透明公開,沒有作假的可能。
如果大家能夠參與決定一個傲慢無禮皇子的命運,對皇室多年作威作福的恨意就有了一個發洩的地方,也許可以減少對現任多德帝國的舊貴族近乎瘋狂的怨恨。
但讓民意來決定一個生命的命運是極為不可靠的,因為每個人身上都有劣性根。
當奚落與鄙夷成了絕對的正确,再毫不設防地把選擇權交出去,下場簡直不堪設想。
西澤爾想,小皇子,還是太天真。
時間仿佛停滞了,一時間沒有聲音。
裴懷清看着西澤爾毫無波瀾的眼睛,垂下眼簾擋住眼中水汽,開始揉起了自己的衣角:
“你說句話啊……”
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的要求?”
他這是同意了麽?
裴懷清飛快說:“你不要殺掉那些無辜的貴族好不好?我……”
想說的話太多,他一時不知怎麽開口。
最終他低下頭,聲音很輕。
“我也不想你手上沾上無辜的鮮血。”
西澤爾是一輪皎月,就應該幹幹淨淨地待在天上,這些政治家的計謀與手段,是裴懷清從來沒有設想過的。
現在想來,西澤爾也根本沒有義務成為他心目中的模樣。
“……”
“裴懷清。”
這是西澤爾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不是三皇子,也不是三殿下。
裴懷清擡起頭,晃了晃腦袋。
好暈。
他是不是發燒了。
“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但你最好想清楚後果。”
西澤爾垂目看他的眼睛:
“鏡閣的投票不是鬧着玩的,我也沒有義務陪你玩這些小游戲。”
裴懷清連忙搖頭:“不是的,我想清楚了!我,額!”
他正說着話,腦袋突然一空,飛速脫力,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手铐發出清脆的聲音,裴懷清未好的傷口被牽扯到,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過了一夜,手腕那裏又黑又紫,隐隐滲出血來,已經變成了尖銳而持久的痛。
而西澤爾只是這樣低頭看着他,甚至沒有任何想要把他扶起來的趨勢。
裴懷清不停地往自己的傷口上吹氣,眼淚又疼了出來,但眼眶酸澀得很,甚至流不出淚來。
他現在得仰人鼻息生活,沒有尊嚴極了,甚至連疼都不敢亂喊。
這裏沒有治療儀,什麽都沒有,西澤爾也只是這樣幹看着他疼到瑟縮,一言不發。
裴懷清緩了兩口氣,正要出聲,卻聽見對方帶着微微嘲弄的聲音。
“你發燒了,還來找我談判?”
沒等裴懷清多說兩句,他又若無其事地擡腳轉移方向,想要離開。
“十分鐘到了。”
裴懷清呆住了,西澤爾還沒有說答應不答應,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
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往前撲了過去,抱住了西澤爾的大腿:
“西澤爾!咳咳……你沒有聽我說完……”
好疼,肺腔好疼,身上也疼,因為用力眼前一黑,差點就這樣暈厥過去。
西澤爾被拽住了,他側頭去看裴懷清,聲音冷了下來:“放手。”
裴懷清飛快搖頭,眼淚終于從幹澀的眼睛裏掉了出來,思緒亂成一團漿糊,只能嘴裏胡亂喊着:
“不要,你不能這樣……”
西澤爾不能哪樣?他也不知道。
他潛意識只知道,如果這次讓西澤爾離開,那麽事情很可能不會有任何轉圜之地了。
橫豎他都是要死的人,他不介意替別人去死這麽一回。
只是西澤爾,會同意他的請求麽?
裴懷清腦子很亂,連西澤爾說了些什麽都沒聽清楚,只知道一個勁掉着眼淚地搖頭,手臂下意識抱得死死的,生病的人潛能爆發力氣異常得大,不給對方一絲能夠逃離的機會。
西澤爾本想把他踹開,但看着那張無聲哭泣的臉蛋,他卻怎麽也做不到。
明明知道對方就是這樣一只喜歡利用同情心來達到目的的惡劣雄子,說出口的話十句可能沒有一句真心,他卻無法對其産生更多的恨意。
如果第一次見面能殺了他就好了。
他表情越來越冷,說了幾句威脅對方卻都沒有聽。
西澤爾看着對方的臉,那張與當今雄皇有三分相似的臉。
驟然從腰間抽?出□□,抵在了裴懷清的額頭上。
他一字一頓道:
“放、手。”
裴懷清眨了下眼,感覺到一個無比冰涼的東西抵在自己滾燙的額頭上,明明很舒服,但是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爬上脊背。
他過了三秒才反應過來,迷茫道:“西澤爾?”
西澤爾眼神像雪一樣冷,白色的鬈發落了一縷在肩頭,更增加了冷感。
裴懷清突然想。
靠近這個人會受傷。
因為他不會為了你融化的。
作者有話說:
碼不完了,先放一章,另外評論區不會再劇透了怕影響大家觀感;
感謝在2022-08-11 20:35:27-2022-08-11 23:53: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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