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算是夏夜,米花廣場的人也很多,還有一些街頭歌手和舞者在表演。

彌生一手抱着人偶,一手牽着條野,抽不出空來,用下巴點着前方:“那裏,彌生醬要聽歌歌——”

聽了一會,又撇嘴,小聲的對他們說:“沒彌生醬唱的好聽。”金魚們的要求也太低了吧,這樣的歌也能讓他們那麽激動。

三人都是被各種調子的咪咪歌統治過的人,心裏不敢茍同,面上還是捧場的誇了彌生一通。

彌生高興了,道:“看到啦,有人會給他們錢哦-彌生醬也要唱,小錢錢給哥哥們花——”想了想,又不情願的補上一句,“狐貍妖精只能花一點點。”

“哎,有我的份嗎?”條野故作驚訝。

彌生有點生氣:“什麽意思?彌生醬平時對你不好嗎?”

“洗澡的時候你故意把沐浴露和洗發液調換了吧。”條野開始拆臺。

“你不也沒弄錯嘛,還捏了彌生醬的小肚肚,彌生醬也原諒你了啊。”

後面才知道條野眼睛看不見,彌生提起這個很心虛,卻嘴硬的不肯道歉,眼見着又要掉金豆子了。

條野無奈的嘆氣:“你這眼淚怎麽收放自如的啊。裝哭次數多了效果會打折的哦。”

彌生愣了下,“打折?”

“對啊,哭多了別人就習慣了,以後就算真的難受哭了,也會以為你是裝的。”

條野認真的道,“眼淚是很珍貴的,而且哭多了幸福也會飛走哦。”

彌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種話,以前每次哭都很有用……不對。

他狐疑的看着降谷零和景光……最近裝哭哥哥們的反應比起之前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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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和景光沒有摻和他們的交流,若是條野的話能起效果,反倒是件好事。

小家夥哭起來的樣子太惹人心疼了,每次哭都得疼,心髒會受不了的。

景光去旁邊的流動餐車買了兩根蘋果糖和兩瓶冰過的礦泉水,糖分給條野和彌生,指着另一邊人少的地方。“去那邊吧,地勢高一點,看煙花也能清晰一些。”

降谷零自然沒有意見。彌生舔着蘋果表面的糖衣,覺得不夠味,一口咬掉了小半塊,蘋果不大,啃了幾次就去掉了一半,看狐貍妖精還在舔糖衣,眉梢帶着喜意,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狐貍妖精好像喜歡吃甜的。

今天的壽喜燒醬汁是小景根據彌生醬的口味調配的,只有一點點甜味,小景說醬汁用到了味淋,味淋本身是甜的。

狐貍妖精就自己往蛋液裏加了好幾勺砂糖。想到這裏,彌生看着蘋果糖上還挂着的糖衣,遞到了條野面前。

“怎麽了?”

“糖衣,給你吃。彌生醬吃蘋果——”

條野挑了下眉,有點猶豫。被小家夥啃過的蘋果,上面還殘留着唾液,他這人有點潔癖,不會碰別人吃過的東西。感覺到彌生情緒中無聲的催促,心裏喟嘆一聲。

算了吧,不過是小孩子的口水而已,要是因為這點事把人家惹哭就麻煩了。

他可煩彌生掉眼淚了,不是覺得讨厭,就是聞到眼淚的氣味,聽着那細細的嗚咽聲,心情就跟打翻了的醬料瓶一樣,滋味繁多。

不喜歡小家夥哭,只喜歡聽他笑起來的聲音。

牙齒輕輕咬過凸出來的糖衣,舌頭一舔,完整的糖衣就被他扯下來,卡茲卡茲的咬得脆聲響。彌生看得眼睛瞪圓,嘩然道:“哇-你的舌頭好厲害哦——”

“是靈活。”條野咬了口蘋果,散去口腔裏甜膩的味道。店家用的糖衣甜度太高了,一下子吃掉有點膩。“罵人不會,誇人來來去去也只會這點詞,彌生醬真遜啊。”

彌生的表情一凝,眼睛先一步的浮現水霧,又想起了剛才條野的話,硬生生的把眼淚憋了回去,身體往下傾。

降谷零正和景光側頭說話,被他這突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剛擡起手扶住彌生的後背,就見到小家夥一口咬上了條野的側臉。

條野身體僵了一下,緊接着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好痛!別咬了,快松口啊!”

彌生死死的咬着他的臉頰肉,含糊着道:“不松,就不松!”彌生醬才不遜呢!

條野的反應出乎預料的大,自從覺醒異能力後,他基本和受傷無緣,五感強過他人,痛感自然也強過他人數十倍。被猝不及防的咬住了肉,可不是一般的疼。

換算過來,大概就是普通人被捅了一刀那麽痛吧。

兩個哥哥連忙把他們分開,降谷零捏着彌生的下巴,強迫他松口,景光也連忙打開手機的燈光去照條野的臉頰,只見到上面留着一個深深的牙印,沒有出血,有點紅腫。

景光松了口氣,用冰涼的礦泉水瓶貼住那裏,道:“還痛嗎?吓到我了,還以為彌生醬把你的肉給咬下來了。”

那叫聲太凄厲,還覺得有些耳鳴。條野睫羽挂着淚珠,彌生還在朝他做鬼臉:“愛哭鬼,略略略——”

他很快又笑不出來了,因為降谷零直接拍了他的屁股,一下又一下,這下子兩個人都是眼淚汪汪的。

彌生很難過:“小零壞,小零欺負彌生醬!”

“壞的是你。誰讓你亂咬人的!”降谷零倒是沒覺得條野反應大是裝的,他想到的是條野的痛感可能也很強烈。

“跟你菊哥哥道歉,要是菊哥哥以後不理你了,你再哭也沒用了。”

打屁屁的力度并不大,但打屁屁是一件不管哪個年齡階段的人都不想遭遇的羞恥事情。就算只有一分疼,也能被惜肉的彌生擴大成十分。

在聽了降谷零的話後,他還不服氣:“他敢!”

條野啞着嗓子道:“我敢!”

彌生驚詫的瞪着他,也不掉金豆子了,仿佛被背叛一般嗓門高了幾度:“你不敢!”

條野摸着臉上還殘留着刺痛感的牙印,咬牙大聲的回道:“我就敢!”

兩個人誰也不服誰,景光被他們來回的‘不敢’和‘敢’的争論鬧得頭疼,不知道該怎麽勸,肩膀被降谷零別了一下,示意他看兩人的手。

嘴上吵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肯退讓,兩人握着的手卻沒有松開一寸,還是抓得緊緊的。景光眯着半月眼:“……”有點想笑怎麽辦?

看不出來啊,原來條野君也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倒是比之前那個彬彬有禮進退有度的小少年更有實感,人也鮮活許多。

他無奈的搖搖頭,拉着條野的手臂,和降谷零一起把這兩個小鬼帶到之前選定的地方。

吵吧吵吧,小孩子打打鬧鬧的感情才會深厚,他和零小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反正過沒多久又能親親熱熱的一塊兒玩耍。

景光的猜測沒錯,等到了那裏,找張長椅一坐,嗓子疼的彌生咕嚕嚕的就着降谷零的手喝了小半瓶水,就爬進了同樣在喝水的條野懷裏。

條野還沒完全消氣,不只是對彌生剛才咬他的事耿耿于懷,更重要的是被兩個普通人看了笑話……面子上挂不去。

他才不承認自己幼稚,孩子氣呢!

彌生素來看不懂別人的眼色,用小手去戳條野臉上的牙印,條野本想躲開,又覺得躲開像是輸掉了般,幹脆就讓他戳。

小家夥的手冰涼涼的,戳的力道也明顯放輕,就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上面般,隐隐的刺痛殘留被這溫度帶去了。

彌生捏着小嗓子,皺着小眉頭,心疼的說:“狐貍妖精痛不痛啊,怎麽還紅紅的呢。”好像剛才自己不是當事人,而是事外人一般的語氣。

條野想說的話,堵在喉間說不出來。緩過來後,嘴裏冒出來的話跟他原先想說的就不一樣了。他抿着嘴角,透着幾分委屈的意味。“還很疼。”

彌生支棱起膝蓋,撅着嘴對着那裏呼氣。“那給你呼呼,呼呼了-痛痛就飛掉啦——”

咔嚓幾聲,閃光和聲音把兩人都吓了一跳。降谷零和景光連忙把手機放下,撇開頭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條野:“……”我在哪裏?我在做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彌生沒好氣的瞪了兩個哥哥一眼,繼續自己的工作,一邊呼一邊說:“別管他們,真是的,還是大人呢,還要彌生醬一個小孩子來善後。”

條野為彌生的厚臉皮嘆為觀止。景光跟降谷零咬耳朵:“彌生醬是不是忘記了,是他自己咬的?”

“他還忘記了,是他不肯道歉才吵起來的。”降谷零也覺得好笑。

“條野君的表情真好玩,這張照片得洗出來,挂在玄關。”收集自家孩子的黑歷史是每個家長的本能。

“難怪感情這麽好,這兩人是一物降一物啊。”果真是被克得死死的。

條野:……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我聽力很好?全都聽到了啊!

咻的一道氣音,伴随着灰色的煙霧升空,頂上炸開的絢爛煙花,照亮了大半個廣場。彌生從條野懷裏擡起頭,就見到有更多的煙花在頂上炸開。

五顏六色的,迷花了眼睛。他興奮的拍着條野的肩膀:“要看!狐貍妖精,讓彌生醬看!”

條野嘆了口氣,給他調整了坐姿,一手托着臀部,一手扶着後背,護得緊緊的才站起身來,讓彌生的後腦勺靠着自己的肩膀,好讓他仰頭時能輕松些。

他是看不到煙花的,不管是煙花炸開的震響,還是空氣散不盡的刺激性氣味,更甚至是人群沸騰的聲音,還有廣場中央求婚現場的起哄聲,都讓他很難受。

有一種想要讓這些聲音全部消失的焦躁感。正因為他的五感先天強于常人,也比常人對這類噪音氣味的容忍度更低。

可奇異的是,明明焦躁感依舊存在,心情卻很平靜。抱在懷裏的小家夥,冰涼的體溫驅散了燥意,也驅散了腦海裏盤旋着的陰影,鼻尖嗅到的蓋過煙火氣味的體香氣,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回到那個曾經溫馨、溫情的,被現實摧毀殆盡、不複存在的……家。颠沛流離的靈魂,竟在一個小孩子身上,尋到了心靈故鄉的歸所。

……不是很奇怪嗎?

喧鬧的環境裏,容易被忽略的急促腳步聲,還有槍/管上膛的聲音,都清晰的傳入耳中。

随着聲響越來越近,條野扶着彌生後背的手往上擡,按住他仰得高高的後腦勺,将他的臉貼緊自己的胸膛。

右腳以看不清的速度朝那個逼近的人踹去,男人高大的身影像是扯掉的風筝般往後飛去,重重的砸碎了後方的圍欄,倒地不起。

槍口往上,子彈的驚雷巨響,在最後一輪煙花炸開之後的寂靜天空中,回蕩。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背對着他人的條野,一手按着孩子的後腦勺不讓他回頭,彎彎的雙眼,高高揚起的嘴角,笑容燦爛得不合時宜。

從眉梢到嘴唇,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在洋溢的表現出本人的愉悅。

銀白色的發絲,月光灑在上面,襯得紅色的發梢,豔麗得像血的顏色般觸目驚心。

持槍的男人身體像是被重物來回碾過一般的疼痛着,手腳不受控制的抽搐,他躺着時頭對準的方向,恰好能看清條野的身影。

那張笑臉,猶如燒紅的烙印一般,烙進他的眼珠和心髒,滾燙、刺痛,火燎燎的痛感,甚至蓋過了身體的疼痛。

被恐怖的魔獸盯上,無法逃脫的窒息感。

在這一刻,男人連恐懼都喪失了。

——腦海裏回響起了,死神腳步臨近的喪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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