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期盼
他垂眸面無表情的盯着還在胡亂掙紮的刺客,無動于衷的看着仇雁歸痛苦的模樣,直到刺客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眼看傷口又要撕裂。
他才突然伸出手,将刺客按在石床上,原以為對方會更加掙紮,不曾想動靜竟慢慢小了起來,而後歸順的安靜下來。
就像曾經那樣,乖順無害。
左輕越松開手,輕輕撫上胸口,那裏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是他吞雲閣的劍所致,是他左輕越的人所使。
一只大手驟然掐住了仇雁歸的脖子,輕松的将他的上半身都提了起來,刺客忍不住溢出一聲悶哼,迷蒙的眯縫着眼,“唔……”
那只修長的手無力的攀住左輕越的腕骨,而後又因為脫力慢慢下墜,劃過左輕越凸起精致的經脈,而後又在即将砸到冰冷的石床上時,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掌心。
左輕越漫不經心的握住刺客的手,摩挲着虎口處,心中的恨意慢慢平靜下來,他松開了刺客的脖頸。
刺客白皙的脖頸被他掐出了紅印,左輕越勾了勾唇,手指輕輕劃過他微凸的喉結,後者敏感的顫了顫。
“要快點好起來啊,雁歸。”他語氣輕飄飄的,無端令人背脊發涼。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見,刺客那副狼狽至極,又招人憐惜的模樣了。
——
這三日,吞雲閣內外氣氛都緊繃着。
近年各大醫門過得逍遙自在,他們本身就不争不搶,對于權利紛争置之度外,不曾想也有今日。
不過短短幾天,苗疆暗地裏便流傳出一些小道消息,其一是封鎖三年的獄宮再度打開,如今裏頭關押着的,便是當年重傷少主的叛閣刺客。
其二就帶着點不可言說的味道,傳聞少主與這刺客關系非同尋常,醫門如今焦頭爛額,為的就是這來路不明的刺客。
但這些他們只敢暗地裏說說,也就一笑置之了,苗疆雖說沒那麽多規矩,但少主即是規矩。
誰也不想這時候去觸少主黴頭。
眼見着三日之期将至,醫門衆人屏氣凝神,終于在第三日要結束之際,仇雁歸不負衆望的醒來了。
吞雲閣內。
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門前與影六低語幾句,屋裏只亮着一盞蠟燭,左輕越靜靜的立在窗前,望着不遠處燈火輝煌的蜿蜒山徑。
“主子。”影六叩門而入。
左輕越沒有回頭,像是早有預料的道,“醒了?”
“是。”影六猶豫了一下,低聲問,“少主可要去……”
“不去。”左輕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淡淡道,“太晚了。”
影六愣了愣,旋即面色一僵,垂頭道,“是,屬下逾越了。”
“知道就好,滾下去。”
——
獄宮。
仇雁歸意識清醒後便掙紮着起身,盤腿坐在石床上,他愣怔的盯着自己被玄鐵拴住的手腳,半晌才輕輕動了動,玄鐵随着他的動作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被鎖住了。
傷口處隐隐作痛,但已好了許多,一直以來渾渾噩噩的意識如同撥雲見日般明朗起來,仇雁歸愣怔的神色歸于平靜。
他想起自己瀕死時望着不遠處燈火輝煌的的苗疆,心中多少是遺憾的。
諸多情緒混雜在一起,但獨獨沒有後悔。
那年少主重傷回到苗疆,雖說也是險境,但好在“不語閣”計劃落空,人脈又大多聚集在不語嶺附近,等發現滿身是血倒在林間的仇雁歸時,為時已晚。
計劃落空,馮東将仇雁歸鎖在牢裏拷問了約莫半月左右,他才勉勉強強的得到了一點信任。
仇雁歸知道馮東不會真的将他殺之而後快,一是他尚且有利用的價值,二是不語閣需要新鮮的血液。
他暗中給吞雲閣漏了不少消息,每每察覺到對方有所懷疑時,便及時抽身。
但總有疏漏之時。
他查到沉寂已久的嚴晉再次出現,看動向像是沖着吞雲閣去的,仇雁歸預估了一下雙方實力,準備替少主解決隐患。
最後拼了個兩敗俱傷,刺客抓住機會以微弱的優勢取勝,不曾想嚴晉竟與不語閣勾結,是馮東用來詐他的一枚暗棋。
嚴晉死後,不語閣并沒有在明面上與他決裂,反而大肆宣揚他榜一刺客的名聲,為他樹敵無數,借此擋了不少災,真是不忘壓榨他最後一絲用處。
而後刺客四處漂泊,仇家幾乎占滿了半個江湖,仇雁歸滿心疲憊,不語閣待不下去,他沒辦法再給少主暗中傳遞消息。
自然,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明知少主恨極了他,卻還是忍不住抱着一絲希冀,身負重傷來到了苗疆。
那是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刺客心想,要是能再見少主一面就好了。
後來又自嘲的想,即便見不到,死在離少主近些的地方也好。
也許是上天眷顧,他卑微的奢望竟真成了真,他真的見到了少主。
左輕越依舊是那樣張揚耀眼,只是這一次,是來取他性命的。
少主想殺他,仇雁歸并不意外,甚至在即将窒息之際,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神魂不穩間,他仿佛看見了少主回身對他笑道,“等風波過去,我帶你回苗疆。”
刺客眼前模糊之際苦中作樂的想。
他這樣,算不算跟着少主回了趟苗疆。
只可惜沒能親眼看看少主生活的地方。
但仇雁歸已經很滿足了,哪怕少主或許這輩子都不知道,他的刺客并沒有背叛他。
忠蠱難違,但他只認一個主子。
囚牢之外傳來了腳步聲,仇雁歸悵然的神色一收,警惕的望向門外。
一群人走了進來,像是醫者,仇雁歸的目光下意識動了動,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但直到最後一個人進來,也沒有他想看見的那道身影。
仇雁歸目光冷凝的望着眼前的衆人,而後又垂下眼,遮掩住其中閃過的一絲落寞,默不作聲的往後退了退。
——就在這時。
“都滾出去。”突然,熟悉低沉的嗓音響起,語氣中帶着一貫的嚣張和不耐。
可憐一衆醫師屁都沒來及放一個,敢怒不敢言的匆匆退了出去。
仇雁歸倏地擡頭,微暗的眼眸裏有光芒慢慢滲入,瞳孔正中倒映着的,只有一抹颀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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