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活路
仇雁歸這次沒有避開視線,靜靜的擡眼望着那由遠及近的身影。
既然活下來了。
那麽無論以什麽方式留在少主身邊,他都是願意的。
但等人走到了跟前,刺客眼睫一顫,還是欲蓋彌彰的垂下眼。
左輕越在距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下,輕輕擺了擺手,身後的影六見狀瞥了一眼仇雁歸,旋即垂着頭退下了。
偌大的獄宮轉眼間就剩下他們二人,沒有人先開口,寂靜漫延開來。
半晌,左輕越才邁步走過來。
仇雁歸閉了閉眼,做好了被拷問的準備。
石床邊坐下個人,仇雁歸一怔。
左輕越像是并不打算為難他,徑自坐下,語氣平淡的問,“感覺如何?”
就像是曾經那樣。
他分明只是個卑賤的刺客,卻總能在重傷醒來時,看見對他噓寒問暖的主子。
仇雁歸再度恍惚了一瞬,嗓音因為久不言語變得無比沙啞,刺客小聲道,“屬……無礙。”
他下意識的想要自稱“屬下”,在嘴裏含混了一瞬,又默默咽了回去。
左輕越原本平淡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像是被戳中了某個點,他突然狠狠扯過刺客的衣領,仇雁歸猝不及防的往前栽去,下意識抓住了少主的衣袖。
玄鐵發出碰撞的聲響,刺客茫然的擡頭,對上的少主似笑非笑的眼睛。
“原來你沒啞巴?”左輕越的語氣不善,手上卻格外溫柔的摩挲過刺客的薄唇,仇雁歸覺得有些怪異,耳尖瞬間紅了,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嗫嚅着不知該說什麽。
左輕越并沒有糾纏,順勢松開束縛,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仇雁歸未曾擡頭,抿唇盤腿而坐。
“擡頭。”左輕越淡淡的開口,目光裏沒什麽情緒,“別讓我說第二遍。”
仇雁歸身形一僵,但還是慢慢擡起頭,左輕越盯着他,見他仍沒有開口的意思,眸光沉了沉。
仇雁歸知曉主子在等他開口,但他只是輕輕喚了聲,“少主。”
左輕越眼裏的光彩驟然沉寂,他勾了勾唇,冷笑一聲,“時隔三年,不知雁歸可還記得吞雲閣的規矩?”
——自然記得。
仇雁歸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忤逆少主時的場景 。
“吞雲閣沒那麽多繁瑣的規矩,只有三點。”
“其一,不許忤逆少主。”
“其二,不允許獵殺吞雲閣地界的毒物。”
“其三,叛閣必究。”
仇雁歸神色微變,這三條,他已然違背了兩條。
左輕越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輕輕笑道,“怎麽,害怕了?”
仇雁歸垂眸,害怕倒談不上,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懊悔……不能陪少主歲歲年年。
左輕越擡手随意扯了扯綁在刺客四肢上的玄鐵,低聲問,“想活下去嗎?”
仇雁歸一怔,立即擡頭,眼睛裏有細碎的光,靜靜的看着左輕越。
可他一眼望去,只看見了華而不實的死寂。
少主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偶爾露出來的生機破碎,像是寂靜無人處的幽谷裏,綻開了一株豔色花朵。
它依舊很美,可如若開在人間或許會更美。
……他想留下。
如果折磨他能讓少主好過一些,他自然是甘願的。
仇雁歸瞳孔縮了縮,半晌才示弱似的往左輕越跟前湊了湊,嗓音沙啞到只剩下氣聲,“想。”
左輕越将他的神情盡收眼底,以為他在害怕,譏諷的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道,“那也行啊。”
刺客輕輕呼出一口氣,下一刻溫熱的氣息拂面而來,左輕越彎下了腰,在此刻耳邊低聲道,“不過得看我心情。”
“取悅我,是你活下去唯一的路。”
他緩緩扯住刺客的頭發,強迫他仰頭盯着自己,左輕越狹長的眼尾下壓,勾了勾唇,“現在好好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誰的狗。”
仇雁歸目光微凝,心中重重一跳,他艱難的開口,“……少主這是何意?”
左輕越松開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神情忽然柔和下來,含笑道,“這次,就是你想的那樣。”
刺客幾乎一瞬間就回憶起當初他誤會的“哪種跟”,手指緊張的慢慢捏成拳。
“作為一個以色侍人的玩物取悅我,我心情好,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左輕越眼裏沒有笑意,“啊,當然……雁歸放心,我不殺你。”
“我只會,變本加厲的折磨你而已。”
仇雁歸神色僵硬,目光怔怔的望着左輕越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眸裏只餘下一片晦澀的暗沉。
左輕越睥睨着仇雁歸,等着欣賞刺客露出隐忍難堪的神情。
但刺客除卻一開始的愣怔後,就像是呆住似的垂下眼。
“不至于——”左輕越輕輕一笑,正欲譏諷一番。
仇雁歸卻突然開了口,嗓音漸漸恢複,沙啞中帶上了幾分溫柔缱眷的意味,令人聽出了一股縱容的錯覺,他輕輕點頭,“好。”
“……”左輕越神色寡淡,盯着他足足有小半柱香的時間。
他看着刺客沒什麽波瀾的表情,心中驟然湧起一股無名火,左輕越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微微捏緊。
他無聲的哂笑一下,然後猛的将刺客按在石床上,仇雁歸猝不及防,身體下意識緊繃了一瞬。
左輕越單膝跪上床沿,神情不明的低頭湊近,輕輕嗅了嗅刺客頸側,帶着點淡淡的藥香。
微涼的軀體覆上來,仇雁歸聞到熟悉的氣息,脖子上傳來溫熱的呼吸,酥麻的癢意席卷全身,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偏過頭。
他微微蜷縮起腿,想要稍微躲開一些。
耳尖傳來滾燙的溫度,仇雁歸心跳如擂鼓,就在這時,溫軟的唇貼上了他的耳廓,仇雁歸沒忍住抖了抖。
可下一秒,他如墜冰窖。
“雁歸在期待什麽?”左輕越咬了咬他的耳朵,低低笑了,語氣卻是十足的冷淡,“你這幅任人擺布的模樣,真讓人掃興呢。”
滾燙的血液驟然冷卻。
左輕越毫不留戀的起身,理了理衣裳,腳步一擡,兀自離開了。
仇雁歸的目光微黯,保持着仰躺的姿态慢慢側過頭。
卻只看到了一角描紅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