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年生死劫(十五)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陸大鵬有些措手不及,青蔻有青老大和蘊大夫作為後盾,他若是一味堅持,恐怕會導致人心向背。

不少人家中正有病人,急等着與蘊大夫說上幾句話,明日卯時出發攻打琳琅宮的話題,立刻涼了下來。

謠傳不攻自破,陸大鵬騎虎難下,面露狼狽之色。

反觀青蔻,一臉看戲的樣子。她原本就是個愛惹麻煩的,兩個哥哥在前,她更覺有恃無恐,甚至當衆對陸大鵬翻了個“你奈我何”的白眼。

青蘊對着衆人娓娓道來:“琳琅宮前宮主遭歹人陷害,此事不假,青老大正在竭盡全力查找兇手,在下相信,真相即将大白。”他稍作停頓,再度開口:“至于琳琅宮的生意,上不違反國家法令,下不蠶食黎民百姓,就不勞陸莊主惦記了。陸莊主有這份心思,不如将眼光放在旖旎山莊,興許你這片偌大的園子,能挖出金銀財寶呢。”

陸大鵬讪笑:“既然蘊大夫都開口了,老夫自當拎着鋤頭挖上一挖。”

青蘊得饒人處且饒人,總算給了他一個臺階。

青蔻低聲問道:“青二,你這陣子跑到哪裏去了?”

“我去了趟初月國,那邊一位兄長的夫人突發急病,我替他夫人診病去了。”青蘊摸了摸她的頭發,“你過得如何?”

“我在山裏,什麽忙都幫不上。”青蔻笑靥如花,“後來青老大同意我進京尋他,所以我這兩個月是在茶肆中度過的。”

“你來得很及時!”青弦眼中難得帶了一絲溫度。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青老大過譽了。”青蘊笑容和煦,“眼下我手頭的事情已經做完,但聽你們二位吩咐。”

陸小鵬從頭至尾都在替他爹擡轎子,豈料用力過猛,将轎子掀翻了。又見陸大鵬對蘊大夫客客氣氣,唯唯諾諾的慫樣兒,更覺意難平。于是求助般地看着身邊一位少年,支支吾吾道,“邵幫主,你看……”

半個月前,青老大飛鴿傳書給丐幫,希冀邵幫主能夠親自出面,阻止陸大鵬的計劃。然邵幫主身子不濟,遣了幼子邵齊走這一遭。

陸大鵬觊觎琳琅宮財富已有時日,壓根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又見邵齊不過十四五歲,人微言輕,便一口回絕了丐幫的要求。

邵齊眼見斡旋不成,心生一計,以作客名義滞留至今,見到青弦和青蘊先後站出來替青蔻解圍,愈發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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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鵬的想法很簡單。

既然丐幫前來說和,邵幫主與已故的蕭琳琅關系一定匪淺。如果青蔻真是蕭琳琅選中的接班人,邵齊早該站出來力挺才是。他至今未發一言,必是對青蔻的身份存疑。

如此看來,事情并非沒有回環餘地。

邵齊從容起身,縱身一跳,優雅飄落在青蔻三人面前,極為鄭重地抱拳道:“小生邵齊,見過宮主。”

青蔻一怔,随即恢複了平靜,警惕地望着他。

“宮主年少有為,機敏過人,着實令邵某佩服。”邵齊禮數周到,風度翩翩,小小年齡卻展現出過人的成熟。

青蔻颦了秀眉,“小幫主有話請直說。”

青弦和青蘊早就看見邵齊了,他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這個時候才冒尖,着實令他們頗為不悅。

邵齊彎了彎嘴角,笑容真摯,“邵某他鄉逢故知,心情難免跌宕。方才一時恍惚,贻誤了與宮主相認的時機。多日不見,還望姐姐莫要見怪。”

青蔻聽到“姐姐”二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姐姐可還記得十年前的往事?這些年來,邵某對姐姐甚為思念,每每與家父提及,又會感慨萬千。”

青弦大約猜到邵齊遲遲不肯出手的原因了。

這小子……倒也精明。單論心機,青蔻連他的手指頭都不如。

“邵某清清楚楚記得,姐姐是家父親自從水中救起,又親自送入琳琅山學藝的。彼時姐姐年歲不大,邵某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童,方才沒能一眼認出姐姐,情有可原。只是沒想到姐姐竟然變化如此之大,實在令人琢磨不透。”

邵齊言罷,又向青弦掬了一掬,“家父聽聞蕭姨娘遇襲,急火攻心,一病不起。邵某方才所言,并非刻意尋姐姐的麻煩,只是內心存疑,若不取證,回去實在沒法交代。還望青老大海涵,一并解惑。”

言下之意,面前這個青蔻是假的。

邵齊的一席話讓其餘閑雜人等都成了啞巴。

陸大鵬更是大喜過望,一張老臉再泛紅光,一個眼神示意過去,大廳的門便被人從外面鎖了起來。

“邵小幫主可是想清楚了?”青蔻目光迥然,冷冷出口:“非要站在陸莊主一邊?”

邵齊面露為難:“這倒不是……”

陸小鵬立刻幫腔:“丐幫乃江湖上第一大幫,向來幫理不幫親。宮主這般為難,莫不是怕邵小幫主拆穿你的僞裝?”

青弦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看着青蔻:“邵幫主父子二人對你有救命之恩,無論提出什麽要求,都不應心生嫌隙怨恨。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青蔻嗫嚅:“這個自然。”

“邵小幫主。”青弦轉身面對邵齊:“可否講講,你的疑慮?”

邵齊硬着頭皮正色答道:“邵某只是記得,姐姐臉上……她與我見過的姐姐不是很像……”

“她臉上怎麽了?”青弦追問,“是美是醜,是有胎記還是有傷疤?你最好一次講清楚了,免得待會兒再起波瀾。”

曾與青蘊打過交道的一人看不下眼,幹脆插話道:“丐幫勢大,邵小幫主未免欺人太甚。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姑娘的長相随着年紀增加,發生一些變化實屬正常。何況你都十年沒見過她了,單憑感覺就說人家是贗品,難以服衆。”

邵齊無奈道:“邵某和姐姐當年都是孩子,這話沒錯。但容邵某解釋一句,真正的青蔻臉上确有特征,兩位師兄,應該比邵某更加清楚才是。”

青弦慢條斯理地問道:“什麽特征?說來聽聽。”

“是……一朵……不,是一束……”邵齊來回比劃,“姐姐臉上,紋了一束極為罕見的,可能是花,也可能是草。邵某才疏學淺,并未見過實物,所以難以形容……”

“什麽顏色?位置幾何?”

“一共三縷,白莖紅尖,自左眼太陽穴處一直蜿蜒至額頭上方,畫工精湛,令人過目不忘。”

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青蔻光潔無瑕的額頭上。

青弦沖青蔻點了點頭。

“邵小幫主,你可看仔細了!”

青蔻右手一揮,靈活的手指順着發髻重重撫過,一張人皮面漿躍然掌中,已被撕得七零八落。

虞梓墨明顯感到虞筠霭的身子晃了一晃,定睛一看,只見他氣息微亂,下颚緊縮,漆黑如墨的瞬子裏一片水霧,似是錯愕茫然,又似激動氤氲,說不出的淩亂與興奮。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唏噓聲,虞梓墨回了神,再次擡眼望向青蔻。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挂着淺淺的怒意,眼角微微上挑,睫毛濃密卷翹,肌膚白嫩,帶着七分嬌憨三分妩媚,勾勒出一張無辜中透着妖嬈的臉龐。最令人驚異的是,她額前随意飄動的幾縷亂發中,怒放着一束白底紅葉的奇花異草,翩如驚鴻,勢若游龍,明豔至極。

回到雲府宅子後,虞筠霭似是失了魂一般,走路都不大利索。目光随着青蔻的一言一行時而雀躍,時而傷感,至于随行而來的蘊大夫,他連一眼都沒多看。

虞梓墨無法,只好親自出面将雲若婉的病情細細向青蘊說了,言辭懇切,望他回京相助。

雲昭遠未及青蘊答應,便要下跪,又被青蔻攔住了,幾番糾纏這才作罷。

青蘊一字不差地聽了事發經過,“這麽說來,皇後娘娘中毒當日,青五也在場?”

青蔻點點頭:“沒錯。”

馬淩也湊上前來,“那日船上除了皇上、逍遙王、幾位娘娘及大人之外,還有數名公公、婢女及侍衛,蒸好的粽子從後廚端入船艙,經手多人,無法确定兇犯。”

青蘊繼續問道:“毒是灑在粽葉上,還是粽肉上?”

“我用銀針驗過了,應該是粽葉。”張進從袖袋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後遞給青蘊:“蘊大夫請過目。”

青蘊小心将粽葉收好,“張大人有所不知,九花九葉毒雖然霸道,卻須有藥引子才能致命。這毒配起來麻煩,用起來也麻煩,故而使用之人少之又少。”

虞梓墨皺眉:“何為藥引子?”

“回禀逍遙王,九花九葉毒見血封喉。”青蘊頓了一下,繼續分析:“事發當日,為方便将血滴融在毒裏,兇手一定會割破手指或手臂上的某處,再将混了血滴的毒撒在粽葉上,直至毒物融入粽肉之中。兇手使用此毒,必須準備新鮮的血液,如果當時查找,他手上帶傷,定然難以脫身。”

“可惜,讓這混蛋玩意兒給跑了!”馬淩憤恨地直想撞牆,事發至今已有十天,再大的傷口也該痊愈了,兇手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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