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翩翩再少年(四)

他早就看出來了,小壞蛋腦中壓根沒有男女大防的意識,也不知那琳琅宮都教了她些什麽,動辄抱住青老大的腰身,或是挽住蘊大夫的胳膊,甚至與雲昭遠那厮并辔相約。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老婆,該立的規矩得立了。再這麽下去,他就算不被酸死,也會被氣死。

本朝民風開放,未婚男女被允許私下相會,但虞筠霭出身皇族,相比放養長大的青蔻而言,自然多受過幾天禮教的荼毒。

久居上位,他的口氣難免多了一絲說教之意。

這話到了青蔻耳中,便十分刺耳了。

好一個喜怒無常多管閑事的皇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青蔻洩氣道:“聽清楚了。”

虞筠霭終于滿意。

晚膳過後,虞筠霭陪青蔻在院子裏散步,“青痕的印記,與你在同一個位置嗎?”

青蔻回憶了一番,“這件事情,恐怕有點麻煩。”

“麻煩?”

“她的在……靠近心髒的位置。”

“……”虞筠霭一時沒忍住,腦補了一下青蔻的形狀,“咳咳咳……”

青蔻沒注意到他的別扭,“位置雖然有些麻煩,但青痕如果确實扮作了嫔妃,反而好辦。”

虞筠霭腦子裏全是不可描述之物,沒注意到青蔻話中深意,心不在焉道:“怎麽個好辦法?”

“……”青蔻直想冷笑,二十多個老婆的男人,裝什麽清純。

她看不慣虞筠霭貓一陣狗一陣的古怪脾氣,索性捅開天窗說亮話,掰着手指算道:“胸口位置特殊,即便塗抹面漿也極易露出破綻,且宮裏的娘娘一共就那麽些個,皇上又不是沒見過她們衣裙之下的風光,僅需安排她們逐一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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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虞筠霭反應過來,“什麽亂七八糟的,侍寝……哪個王八蛋誰教你的?”

“逍遙王親自領了教導嬷嬷去品茶軒,不是皇上的意思?”青蔻理直氣壯,“嬷嬷講解甚為詳盡,光是姿勢就講了整整兩個時辰,怕我聽不明白,還給我了一本春宮冊子……”

“……”虞筠霭簡直想咬人了。

好你個虞梓墨!

就是去下個聘,你都做了什麽?

什麽教導嬷嬷,哪有這麽不要臉的嬷嬷,分明是從青樓請來的老鸨。

好端端的丫頭,都被教壞了!

他轉念一想,青蔻并無長輩,連出嫁事宜都沒人幫襯教習,心頭又是一酸。

都是他的錯。

他太着急了。

為她考慮得太少了。

虞梓墨雖說不大靠譜,但肯定沒有惡意。

畢竟誰也想不到,二十四歲的皇上居然是個雛兒……

虞筠霭的心思化作了九曲十八彎。一方面覺得虞梓墨找人教導青蔻,行為實在不堪。另一方面又覺得,那本冊子上的東西,他也有必要瞧上一瞧。

貿然向青蔻讨要,只怕不妥,而且丢臉。

但萬一青蔻笑話自己……

簡直不敢想象。

青蔻見虞筠霭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黑的,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就不猜了,接着方才的話繼續說:“青痕是個好打扮愛享受的,一定不願扮作小小婢女供人使喚。從嫔妃開始查比較合理。反正皇上也得開枝散葉,延續龍脈,這下子正好雨露均沾,合情合理,唯一的問題是……”

她先是露出個質疑的表情,再顰了颦秀眉,最後搖了搖頭,“唉,恐怕有難度。”

虞筠霭內心正在上演羞于示人的大戲,看到青蔻欲言又止,一臉的鄙視和否定,眼神頗具深意,頓時火冒三丈:“有什麽難度?”

她想說什麽?

她在懷疑什麽?

她搖什麽頭?

怎麽一點信心都沒有?

不就是二十幾個……呸呸呸!他想什麽呢!

“皇上怎麽動辄發脾氣,”青蔻莫名其妙,“我這不是擔心……娘娘們侍寝時并無侍衛在場,萬一對方真是青痕,皇上又正在興頭上,一時不察,豈不危險?”

興頭?

她知道什麽叫興頭?

虞筠霭簡直無語了,“真行啊你,學着東西了,長本事了……”

“火大傷肝,皇上消消氣,我讓善琴煮一碗涼茶給你。”青蔻扭着小腰回到正廳,安頓了一番,又拖了把椅子過來,“侍寝的法子不好,得再想個別的。”

不待虞筠霭回答,她的語氣忽然一軟,面帶愁容,“後宮這麽大,她又那麽狡詐。如果……我是說如果一直找不到,可怎麽辦。”

“你不會……賜我三尺白绫、鶴頂紅什麽的吧?”

虞筠霭并未真的生氣,見她氣勢頹了,知道怕了,頓時沒了脾氣,“慢慢找總能找到,我又不會怪你。”

青蔻聞言,眼中閃過不可思議,“真不怪我?”

“真不怪你。”

“說話算數?”

“君無戲言。你先別高興得太早——”虞筠霭馬上補了一句,“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虞筠霭擡手撫了撫她的柔順墨發,“一日找不到,你就一日不能離開皇宮。”

青蔻想也不想,粲然一笑:“那是當然。”

兩儀殿。

房內彌漫着龍涎香的味道,說不清是虞筠霭,還是虞梓墨身上的,像是虞家男子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結而不散,揮之不去。

青蔻端坐一張藤椅,百無聊賴地看着争論不休的青蘊和虞梓墨,而虞筠霭則靠在龍椅內,鳳目半眯,閉目養神。

二人已經争論了許久。

虞梓墨見不得虞筠霭悠閑姿态,幹脆打趣道:“要我說,最簡單的法子,就是一個一個臨幸過去,至于安全問題,有馬淩和牧歌守在外面,況且你的厍家劍法也算小有所成,還贏不了個壞心腸的丫頭?”

虞筠霭淡淡瞟了他一眼。

“別想了。”青蔻接過話題,“這個法子肯定不成。”

“哦?”虞梓墨來了興致,“你倒是說說,怎麽不成?”

青蔻露出個“你說呢”的笑來。

“嫔妃倒還好辦,加起來不過二三十個,但要算上婢女,少說也得上千人,就算一天兩個,至少也要……”

“你在擔心什麽?”虞梓墨馬上會意,“怕他虧了身子不成?你放心,我們虞家男子天賦異禀,據說□□皇帝夜禦九女且金剛不倒……”

“四叔!”

虞梓墨不情不願閉了嘴。

青蘊十分無奈地瞧了青蔻一眼。

作為蕭琳琅的嫡傳弟子,青蔻同他一樣,輕功、劍法、易容、奇門遁甲、歧黃之術均有涉獵,小丫頭雖然學術不精,歷練也少,卻并非懵懂少女。且琳琅宮內男多女少,并不講究授受不親,她又是個歡脫熱鬧的性子,時常與衆師兄弟打成一片。

然後宮并非江湖,皇上亦非她的師兄弟。

她也絕非當娘娘的料兒。

青蘊為她捏了一把汗,“皇上,吾家小妹年少無知,頑劣莽撞,說得好聽點,大行不顧細謹,說難聽點,就是有點缺心眼兒,如若她有觸怒龍顏之舉……”

“蘊大夫多慮了,”虞筠霭面無表情道,“她迫不得已入宮,朕沒有将她看作一般嫔妃。”

比一般嫔妃重要多了。

青蘊勉強松了一口氣。

虞梓墨笑夠了,抿了口茶問道:“你們兩人想想,除了胸口,青痕還有其它不同旁人的特征嗎?”

青蔻的眼珠轉了轉,“青二,我想起一件陳年往事。”

“什麽?”

“你我奉師傅之命,一同練習蒹葭合璧,我出了點小岔子……”

青蘊溫和笑道:“你态度不夠端正,惹惱了青老大,被關了一個月禁閉。”

虞梓墨與虞筠霭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你眼光很特別”和“我眼光很獨到”的表情。

“其實……那一個月裏,我偷偷跑出去過幾次,趁着師傅和青老大不注意,躲在青痕的院子裏偷懶。”青蔻有點尴尬,“你知道的,她住的地方緊挨禁閉室,還種了西域的紅葡萄。”

青蘊滞了一滞:“……然後呢?”

青蔻不好意思道:“有一次,我剛摘了一串葡萄,聽到屋內傳來劇烈的喘息聲,青痕似乎很痛苦,不停地發出低喃,像是在哭,也像是在笑,斷斷續續的,夾雜衣物撕裂的響動。”

虞梓墨險些将一口茶水噴在地上,“我的皇貴妃娘娘欸,女人發出那種動靜,定是在……呃……找快活,這種閨閣之樂……你不用具體描述的。”

話音一落,虞筠霭、青蘊和青蔻三人齊齊瞪他。

“……你們繼續。”

“她怎麽……她是和誰……”作為一名大夫,青蘊努力讓自己的措辭顯得正常,“我是說,你看到什麽了?”

虞筠霭再次斷定,琳琅宮果然是個風氣不正的地方。

豈止風氣不正,簡直是傷風敗俗!

決不能讓小壞蛋再回去了。

“我悄悄推了個門縫,瞧見青痕滾落在地上,目脹睛突,面色蒼白,唇甲青紫,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回事?”

“我當時被吓壞了,将她扶起來喝了半盞茶,問她怎麽回事。起初她支支吾吾,後來眼見瞞不住了,迫不得已告訴我——她自幼患有哮證,每到柳絮飛揚的季節,便會間歇發作。”

“她竟然患有哮證?”青蘊詫異不已,“我與她相識十幾年,竟然沒有察覺。”

“她将此事瞞得很緊,還逼着我發下毒誓——如果将此事告訴外人,此生都不能恢複記憶。”青蔻嗫嚅,“你也知道,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發誓,于是很努力讓自己忘掉了這件事。”

“這誓可是夠毒。”虞筠霭冷哼。

虞梓墨問道:“眼下都七月了,柳絮早已抽條。有沒有其他法子,引起哮證發病?”

“辦法倒有很多。”青蘊一一羅列,“辛辣、烈酒、花粉、驚恐,甚至小動物的毛發,均能導致發病。”

“大善。”虞梓墨一拍大腿,“如此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

“草民這就去配一味藥,将藥粉散在空氣之中,凡患有哮證者,聞過便能發病。”青蘊又補了一句,“藥粉以蒿草為主材,不會傷到他人,請皇上放心。”

虞筠霭對着殿外候着的馬淩發號施令:“傳朕的口谕下去,三日之後,皇貴妃在保和殿宴請各宮嫔妃,不得無故缺席。”

又轉而看向青蔻,“為保萬無一失,除嫔妃外,其餘宮人按照名冊,以制衣量體為名,脫衣檢查碧蛇環留下的印記,同時将藥粉散于宮中各個角落,暗中觀察,你看如何?”

青蔻彎着嘴角,“皇上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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