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翩翩再少年(五)

“你倒是快點走,咱們要遲了。”青蔻不斷催促着,兩腳輕輕點地,走起路來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五小姐,你可悠着點吧。”善琴緊随其後,悄聲提醒:“你瞧別宮的娘娘,一個個儀态萬方、步步生蓮,哪有使用輕功趕路的,莫要吓壞了旁人!”

“都什麽時候了還顧得上姿态?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保和殿近在眼前,嫔妃們已按序就座,連虞筠霭和雲若婉都候在那裏了。青蔻作為東家,竟然姍姍來遲,急得快要冒汗。

“你還怨上我了,明明是宮裏的發式太過講究,咱們平時都是插支簪子就好,我哪會什麽飛仙髻、淩雲髻、随雲髻、盤桓髻……”

為避人耳目,歸洣殿裏只留了四個粗使丫鬟,飲食起居全靠善琴和善棋打理照顧。今日宮宴,三個丫頭對着銅鏡捯饬了小半天,依然不得要領,最終選了極為簡單的百合髻。

“要不跟皇上說說?”想到娘娘們每日梳頭就要用去幾個時辰,善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皇貴妃娘娘駕到!”

小太監尖銳的嗓音響起,青蔻慢下腳步,“這麽點小事,咱就別麻煩皇上了。”

如若今日之事辦得順利,她很快就能出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人一前一後,翩翩入殿。

虞筠霭眸光深沉如靜潭,微笑地看着青蔻如煙似霧飛奔入場,身後還跟着一臉焦躁的善琴。

青蔻穿了一身銀色的镂空暗花宮裝,隐隐有些透明,露出精美的鎖骨和細嫩的肌膚,頭頂上随意挽着一只雪色珠花釵子,全身上下盡是銀白色,與額前那株萆荔草交相輝映,說不出的輕靈與誘惑。

宛若仙子般輕盈的身子,不施粉黛的脫俗面容,讓一個個精心打扮、濃妝豔抹嫔妃瞬間失了顏色。

“臣妾來遲了,請皇上恕罪。”青蔻盈盈一拜,朱唇輕啓,嗓音如天籁般美好。

虞筠霭雙眸黯了三分,“愛妃快快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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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謝皇後娘娘。”青蔻緩緩起身,順着雪白的粉頸向下而去,飽滿的弧線起伏誘人。

“坐到朕身邊來,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虞筠霭指着右手邊的位子,另一側的雲若婉沖着青蔻淺淺一笑,精神還好,只是臉色慘白。

青蔻将将就座,虞筠霭便貼了過來,對她輕輕耳語:“你沒遲到,是我等不及了。”頓了頓,嗓音微帶沙啞,“裙子倒沒什麽,你怎麽梳了姑娘家的發式?”

“宮裏送來那些衣裙也太繁複周折了,我挨件試了過去,唯這一身相對容易些,就是有點輕透。”青蔻亦将嗓音壓到最低,“至于束發,我們不會。”

琳琅宮并無成婚婦人,就連師傅,與邵幫主合離之後也蓄起了劉海。

虞筠霭再次掃一眼青蔻身上的絲質羅裙,前襟處依稀可見水綠色的小衣,鼻息之下隐隐傳來清新淡雅的味道,混合着花香、茶香和藥香,缭繞不去。偶有幾絲披散在肩頸處的落發,微風吹過,劃過他的臉側,癢得要命。

小壞蛋自幼便長得結實,十七、八歲了,雖然個頭不高,但該鼓的地方鼓鼓的,該翹的地方翹翹的,從前穿布衣覺不出什麽味道,如今一瞧,簡直令人血脈噴張,遐想連篇。

他的果子,真該摘了。

虞筠霭環抱在胸前的手掌慢慢握緊,“不是告訴過你,遇到麻煩差人來找我?”

“這算什麽麻煩。”青蔻環視周圍,“你有什麽發現嗎?”

“無。”虞筠霭只覺得熱。

不遠處的虞梓墨饒有興致地看着二人互動,沒想到那土妞褪去寬松的布衣,身材居然這般妖嬈飽滿,臭小子有的享受了。

宴會正式開始,殿外響起了連聲禮炮,緊接着鑼鼓陣陣,一隊穿着豔麗的舞姬随着樂聲徐徐入場,層疊斑斓的羅裙飛快旋轉,舞步甚為歡快。

“陳年的杏花春,你确定沒問題?”

虞筠霭看着青蔻端起獸銜環耳酒樽,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此酒甚烈,後勁極大,一般男子怕是也經不住幾盞,小壞蛋能行嗎?

青蔻深深嗅了一口,感覺酒香撲鼻,極為清冽,于是嬌俏一笑:“皇上放心!”

微微眯起的墨瞳,頑劣中還帶着挑逗,在蝶翼般顫抖的睫毛下熠熠閃着光芒。

虞筠霭喉嚨滾了滾,覺得更熱了。

第一場舞已經結束,十幾位娘娘都已端起手中的酒樽,滿頭珠翠首飾發出唏娑碰撞的的聲音。

“諸位愛妃,”虞筠霭起身簡單開場,“今日花好月圓,皇貴妃設下此宴,祈願後宮和諧,共享安康,望愛妃們能夠玩得盡興,莫要辜負了皇貴妃的一片美意。”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嫔妃均福了福身子,齊聲開口,低垂的眼眉讓青蔻看不清她們的表情。

虞筠霭坐回原位,青蔻定了定心神,舉了酒樽緩步走到大殿中央,“諸位姐姐,青蔻原本一介山野村婦,能有機會與姐姐們一同伺候皇上,實乃上天垂愛,三生有幸。青蔻初到後宮,禮數多有不周,今日特設下此宴,算是給姐姐們陪個不是。日後相處,還望姐姐們照顧提攜。青蔻先幹為敬,姐姐們可否也賞個臉?”

說罷,青蔻便将樽中烈酒一飲而盡。

虞筠霭和虞梓墨瞬光如鷹,不着痕跡觀察着殿內諸位嫔妃的反應。患有哮症的青痕,決計逃不過藥粉及烈酒的雙重刺激,定會當場發作。

雲若婉身體尚未痊愈,以茶代酒。其餘嫔妃,大多毫不猶豫舉杯便飲,唯沈芷蘭及另外兩位娘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青蔻袅袅走至沈芷蘭面前,“惠妃姐姐氣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

沈芷蘭瞥了瞥青蔻的裝束,眼中一片鄙夷之色:“本宮的确不大舒服,不像妹妹,身子強健。夜深露重的,穿着如此單薄,也不怕凍着。”

盡管她的衣裙并不比青蔻厚實,胸口甚至還要低半寸。

半個月前,聽聞青蔻即将封為皇貴妃,禦賜歸洣殿。沈芷蘭豔羨至極,亦憤恨至極,一哭二鬧告病在床,将往日不好意思用的招數通通用了一遍。豈料皇上并未垂憐,反而下了口谕,迫她于今日前來赴宴。

禦書房之後,她不敢再去觸皇上的黴頭。好歹是手持鳳印的寵妃,被連下兩次面子,沈芷蘭窩火至極。

她自诩貌美無雙,眼見年歲漸長,渾身解數使盡,竟連侍寝的滋味都沒嘗過。說不遺憾,那是假話。

沈芷蘭盯着青蔻年輕精致的小臉,眼中滿是戾氣,語言也尖酸了許多。

青蔻盡力忽略掉沈芷蘭話中的諷刺之意,“青蔻早就聽聞惠妃姐姐才貌雙全,心中甚是佩服,一直盼着機會給姐姐敬杯酒。何況青蔻也不是第一次見姐姐了,姐姐就不能賞個臉?”

青蔻說罷,端起酒樽再飲一杯,笑容可掬地看着沈芷蘭。

沈芷蘭沒料到青蔻居然來了這麽一手,心頭一陣煩悶,擡眼見到虞筠霭的目光一直落在青蔻身上,未曾看自己一眼,更是懊惱地幾乎垂淚。

“皇貴妃娘娘常年行走江湖,見多識廣,酒量驚人,可本宮自幼長在深閨,家中禮教甚嚴,并未練出這番本事。”沈芷蘭口氣強硬,“陳年杏花春,酒性極烈,妹妹非要選取此酒宴請各宮娘娘,難不成是要看大夥的笑話?”

青蔻見她如此貶損自己,嘴角朝下垂了垂。

她在琳琅宮裏,是個從不吃虧的性子,哪怕與雪墩玩鬧時被輕叼一口,也是一定要踢回去的。此時此刻,面對沈芷蘭的刁難辱沒,卻只能生生受了——沈太傅曾經救過皇上的性命,沈芷蘭入宮數年,飛揚跋扈,連皇後娘娘也要讓她三分,何況是她。

對于每位嫔妃的來歷,她已如數家珍。

“姐姐若是為難,青蔻便不再勉強了,還望姐姐以身子為重。”青蔻忍了忍,移步走至另一位娘娘面前:“這位姐姐好生面善,敢問芳名?”

展紫藤穿了一身深紫色繡花羅裙,面容清秀,眉宇間隐約現出一絲輕愁,“皇貴妃娘娘不必多禮,妾身……閨名展紫藤。”

話畢,她偷偷瞄了一眼沈芷蘭,聲音夾着一絲顫抖,“妾身日前偶感風寒,正在服藥,故而……不宜飲酒。”

“原來是展姐姐啊。”青蔻揚了揚紅唇,“青蔻前不久有幸到過展姐姐的家鄉,果真是個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的寶地,難怪姐姐生得如此脫俗。”

展紫藤的小臉微紅,“皇貴妃娘娘過譽,妾身的父親曾經在那裏做過幾年縣令,不過是個邊陲小鎮罷了,名不見經傳的。”

“展姐姐太過謙虛,那裏物産豐饒,青蔻還嘗到了一種特別好吃的竹筒飯,好像與姐姐的芳名有關,叫、叫什麽來着?”

展紫藤掩面而笑:“皇貴妃娘娘真是羞煞妾身,那是家鄉小店起的綽號而已,叫做‘紫藤荷葉竹筒飯’。因為這件笑話,父親好生煩悶了一陣。”

“對,就是紫藤荷葉竹筒飯!味道甚為獨特香甜,青蔻吃了整整兩桶呢!”

展紫藤正欲莞爾,身旁的沈芷蘭不知是哪裏不舒服,輕咳了兩聲,她迅速收斂了笑意,面露惶恐。

青蔻心中有數,“既然姐姐身子有恙,青蔻豈能強求,還請姐姐速速入座,多吃些點心。”

一場寒暄,足足用去了兩盞茶的工夫。

虞筠霭從頭至尾未發一言,目光游離,耐心倒是十足。

還差一個……青蔻咬了咬牙,端穩酒樽緩步走至第三位娘娘面前,卻見對方面容冷峻,目光犀利,豐腴的身體像是随時準備攻擊的困獸。

還沒等青蔻發話,那位娘娘便沉聲開口,“不必客套了,本宮身體不适,沒空聽娘娘寒暄,若是沒有要事,本宮先行告退。”

說罷她甩開步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留下瞠目結舌的青蔻及一幹幸災樂禍的妃嫔。

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劉美人——雲海天麾下第一謀士的獨生女兒。劉媛生性潑辣好鬥,愚不可及,且自诩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沒人敢輕易招惹她,沈芷蘭也懶得理她,加上雲昭飛暗中維護,這才平平安安混到現在。

青蔻盯着她的背影思索片刻,“姐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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