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陌路知青霭(五)
氣氛凝滞了片刻。
聞璟迅速反應過來,“瓊掌櫃方才提到的,可是攻陷毋鎮的塔拉?”
赫連瓊點頭,“正是那天殘地缺的王八犢子。”
“咳咳咳……”
這個稱呼,可謂立場分明。
聞璟暗暗給了虞筠霭一個眼神,“不知瓊掌櫃與塔拉,熟也不熟?”
赫連瓊為人爽快,屬于憋不住話的性子。“草民在他的地盤上做生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避免不了禮尚往來。老将軍問我與他熟不熟,我覺得,算是熟。”
聞璟追問,“他為人如何?”
“關于打仗的本事,草民不得而知,據那王八犢子自吹自擂,貌似很有兩下子。”赫連瓊翻了個白眼,“至于品行嘛,這麽講吧——王八犢子十分不講道義,他收十兩銀子甚至百兩銀子,才能辦下一兩銀子的事,之後還好意思舔着臉來酒樓蹭吃蹭喝。”
“臭不要臉!”青蔻義憤填膺。
“初月國土地貧瘠,糧食稀缺,百姓以游牧為生,将馬匹看得比性命還重。”赫連瓊娓娓道來,“為求穩妥,草民從不敢碰馬匹、賭莊和糧店這三樣買賣,只要不碰這三樣,塔拉就尋不出草民的大錯來,最多只能占點小便宜。”
聞忠由衷贊嘆,“瓊掌櫃果然通透。”
馬匹和糧食屬于軍需物資,不碰就對了。
至于賭坊——兩國邊境駐紮了大批軍隊,将士們平日除了操練,最喜的地方是窯子和賭坊。窯子是官府開的,錢也賺在明面上。賭莊就不一樣了,手癢的小兵崽子一旦栽進去,不小心落入圈套,能幹出掉腦袋的營生來。
“草民雖說是個生意人,但忠君愛國,是七歲小兒都明白的道理。眼下兩國對峙,草民身為寒山國的子民,豈能胳膊肘朝外拐。”
赫連瓊坦坦蕩蕩,直視聞璟。
“聞将軍有話不妨直說,只要能辦到,草民肝腦塗地也得給您辦好。若是辦不到,琳琅宮別的不說,錢財和人手有的是,只要您開口,草民必當傾盡全力。”
這話說的,虞筠霭無比燙貼。
比青弦青蘊強了何止百倍,琳琅宮總算有個明白人了。
“朕有個不情之請,想親自見見塔拉。”虞筠霭斟酌片刻,“瓊掌櫃可否幫忙安排一番?”
赫連瓊微微一笑,“小事一樁。”
塔拉不是第一次收到赫連瓊的帖子。
五年以來,這個長袖善舞、腰纏萬貫、泥鳅一般圓滑的女人,但凡有事相求,不是親自登門,就是将他請去酒樓,一頓好酒好菜招呼妥帖,臨走時塞上一盒黃白之物,每每将他伺候得十分周到。
今次卻有了些變化——赫連瓊請他見面的地方,是玉器行。
玉器行是什麽地方?
不同于物産豐饒的寒山國,初月國并無玉礦,從天子到平民,配飾多以珊瑚為主,瑪瑙和綠松石為輔。
在初月人眼中,玉器屬于稀罕玩意兒。
赫連瓊的玉器行,賣得是稀罕玩意兒中的精品——産自西夷的梅花玉翡翠,經過老玉匠的精雕細琢,一只普普通通的镯子就敢要價上千兩銀子。
塔拉養着十幾房姨娘,其中一房是雲昭飛送的揚州瘦馬,膚白賽雪,身段柔軟,帷帳內花樣百出,令他十分癡迷。
小蹄子哪哪都好,唯獨貪玉,動辄找機會向他開口,不是要套新頭面,就是要件新擺飾。從前有雲昭飛定期供着,塔拉并不覺着吃緊。自從雲家出事,他只能自掏腰包讨小姨娘的歡心了。
他曾命人去赫連瓊的玉器行轉了一圈兒,好家夥,買不起。
再過幾天就是小蹄子的生辰,塔拉拿着帖子,笑了。
正在喝茶的聞璟,也笑了。
玉器行門面不大,卻內設重重機關。赫連瓊屬于粗中有細的性子,別看言行不羁,對于錢財的管護卻十分到位。
光是雅間,就建了三重夾層。
同樣的茶,北地特有的銅鍋黑茶,聞璟、赫連瓊和前來赴約的塔拉坐在第一層喝,虞筠霭和聞忠坐在第二層喝,馬淩帶着幾名心腹,坐在第三層喝。
第二層和第三層分別設有直通地道的暗門,地道出口連着穎城周邊最不起眼的小村落。村口建有馬驿,一旦遇到危險,跨上馬背就返回中原。
聞璟客氣道,“塔拉将軍,久仰大名。”
塔拉冷冷瞥一眼赫連瓊,“瓊掌櫃這是何意?”
虧他臨走前還摟着小蹄子沒羞沒臊了一把,合着赫連瓊巴巴将他請過來,不是為了選玉?
赫連瓊爽利大笑,從八仙桌下的暗格取出一只繡面精美的錦盒,推至塔拉面前。“将軍稍安勿燥,容草民介紹一番,這位是寒山國的聞璟老将軍。”
聞璟?
塔拉大驚,伸向錦盒的右手,迅速壓回到腰間的長劍之上。
“塔拉将軍不必緊張,眼下兩軍對峙。老夫私下會見将軍,是想商量一件事。”聞璟按照虞筠霭的意思,向塔拉提出要求。
“做夢!”塔拉聽罷,怒不可遏。
“你可知毋鎮百餘年前就是初月國的領土?如今你們首戰打輸了,害怕了,想和談,居然要我們先退兵?豈有此理!回去告訴你們皇帝,毋鎮老子要定了,不僅毋鎮,穎城,北地的大片土地,還有落霜城,都是老子的囊中之物。區區一個戍邊的都護府将軍,也敢跟老子談判?你也配?讓你們皇帝親自來!”
談話不歡而散。
塔拉甩袖而去,臨走不忘撈過錦盒。
雅間之後的夾層裏,虞筠霭放下手中茶碗,示意聞忠,“去吧,速戰速決。”
當天晚上,虞筠霭早早洗漱完畢,不緊不慢,跺着步子走入青蔻的耳房。“一連幾晚忙到後半夜,沒能陪你。想我嗎?”
青蔻笑了笑。
“小沒良心的,”虞筠霭将她摟進懷裏,狠親一口,“問你話呢,想不想我。”
青蔻被虞筠霭扣在胸前,頭頂挨着他的下巴。
其實是想的。
除了想,更多的是糾結。
自打發現夢中蹊跷,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就算為了夢,她也不能輕言離宮。
但她不明白,皇上為何不能坦誠一點。
他認識她,知道她的過去,卻瞞着她。
他在顧忌什麽?
“忙完這陣子,就該立後了。”虞筠霭低頭,反複啄她的唇,“我仔細想過了,上次接你進宮實在倉促,等到立後大典時,定要好好補償你。”
青蔻緩緩擡起頭,“你說什麽?”
虞筠霭認真盯着她的眼睛,“立後大典是個繁瑣的事兒,前後準備下來,至少需要小半年。”
青蔻的臉僵住,連話都說不出來。
立後。
她?
“立後不是兒戲……”她努力消化掉這個消息,“小半年,不是,能不能……容我想想,我還沒……”
她進宮已經夠草率了,立後……
絕對不行!
“你竟能說出‘立後不是兒戲’,夙姑姑可以瞑目了。”虞筠霭像是聽到了笑話,眉眼都擠去一處了,“但是你看,大典的日子都是欽天監在選,提前不得,推後不得。小半年是我猜的,也許還要再長。”
青蔻舌頭都打結了,“我是說,不,我不是說,我只是……”
天殺的,她不是嫌慢。
虞筠霭誤會了嗎?
當然沒有。
他只是不想聽青蔻說不。
寒山國民風開放,歷來不講究宮妃的出身。譬如當朝太後,亦出身江湖門派,而非達官顯貴。他想立青蔻為後,完全不用考慮來自朝野的阻力。
唯一的阻力,來自于青蔻。
虞筠霭幾乎可以肯定,她不願意。
皇後不像皇貴妃,不是随時能撂挑子的活兒。
一旦當了,就得當到底,陪他進陵寝。
虞筠霭不可能讓步。
別的事都能容她,唯獨成為他的正妻,不能随着她的性子來。
願意也得當,不願意也得當。
沒的商量。
“蔻蔻乖,這些小事交給我就好。”虞筠霭挽了她的纖腰,“你安心吃你的睡你的。”
小事?
青蔻再次失語。
“實在閑得慌,不如多體貼一下我。”
虞筠霭的手掌開始不老實,順着後腰朝下滑去,“這半個月行軍趕路,你自己算算,我多久沒碰過你了。”
“蔻蔻,可憐可憐我吧。”
虞筠霭一反常态,表現得十分強硬。
青蔻被他按在榻上,所有抗議都被壓制。
這一可憐,就可憐了很久。
事畢,虞筠霭舔着嘴角回味不已,懷中的姑娘身嬌體軟,被他折騰到氣喘籲籲——盡管沒到最後一步,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觊觎許久的領地,終于擴大了一丢丢,到了小衣之下。
他攥了攥掌心,觸感殘留。
飽滿,柔軟,帶着微微的涼意,随着他的力道不斷變化。
頂端刺得他發癢。
手癢,心癢,身上也癢。
銷魂蝕骨,莫過于此。
趴在虞筠霭身上的青蔻,捂着臉只想哭。
她方才,明明在想立後的事。
想拒絕,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這一走神兒,就被虞筠霭着了道。
有幾處被他捏得生疼,疼痛之餘,還有些異樣的愉悅。
她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腰間傳來絲絲涼意,才察覺小衣竟然不知所蹤,而登徒子正試圖做更惡劣的事。
青蔻心裏一急,揮起軟綿綿的手掌推過去,力道不大,可兩個人都醒了。
一個意猶未盡,一個心有餘悸。
她不禁想到赫連瓊的話——敦睦人倫乃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