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號地區受強降雪影響,路面積雪嚴重,已實行道路臨時交通管制,請各位車主及時繞行。”
黎皓聽着從警車內的廣播傳出的聲音,目光透過車窗往遠處的山頂望去。
他并不能看清什麽,因為極速下落的雪花密集的像是上帝在人間撒下一把白色椰蓉,沒人能透過那些狹小的縫隙看清任何景色。
黎皓又一次往山上撥了電話。
汐龍山,大雪封路,半小時前停運了最後一趟纜車。
黎皓是在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趕過來的,他已經盡量加快了車速,但還是沒能在封山之前到達現場。
“黎皓!”瞿麗從外面敲他的車窗,“往前開,三百米的地方有民宿。”
黎皓探出頭,問:“你呢?”
“我去把救護人員安排好,你先過去吧。”
黎皓點點頭,說:“那你快點。”
瞿麗說“知道了”,之後就跟一道風似的離開了黎皓的視線。
如此,暴雪之下,山上和山下被徹底隔絕成兩個世界。
而山莊內的人,不論死活,今晚絕對無法離開那個地方。
……
“我們回不去了。”
有人說這句話時,漫天大雪正密密麻麻的大雪正從天空落至山腰。
“回不去,根本沒法下山!”說話的人語氣已經開始不耐煩,他剛沖女傭發了句火,女傭便立刻說,“實在抱歉,我先叫人去溫一些酒,各位請稍等。”
“酒就算了吧。”這會兒開口說話的人又換了一個,他兩只手插在黑色羽絨服的外兜,因為身高的原因,說話時不得不低一點頭。
男人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卻比其他人輕松不少,他微笑着看向女傭,說:“最好還是先把主人請出來。”
“說的對,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還是先把羅總請出來。”有人附和提議。
“就算羅總身體不舒服,也請告知一聲,畢竟大家是來參加他的生日宴的。”
又有其他人開始說話,女傭無法一一回應,只好點頭說:“好的,那請各位先回屋,我去向夫人請示。”
女傭說話時自然面向那個穿黑色羽絨服的人,他是最先提議要見山莊主人的人,但行動卻跟言語相悖。
他抽出一只手來,慢悠悠的揪掉了從羽絨服裏鑽出的幾根白色羽毛,等人回的差不多了,才跟站在他不遠處的女人說:“我先走了。”
“等等,裴吟。”羅伊叫住他,說,“這麽大的雪,你一個人不能下山。”
裴吟把從羽絨服上揪下的一把白色羽毛灑到已經積起一層雪的地面上,他擡頭看着不遠處已經挂上白霧的樹林,說:“我能。”
羅伊還是不同意,她回頭看了一眼通往山下的路,擔憂道:“不行,太危險了,而且你是第一次來,這裏的路……”
“羅小姐。”一個穿着标準正裝的男人突然走近,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羅伊看向說話的人,稍微蹙眉便回憶起來,說:“哦!你是荊訣的朋友吧?”
“我叫秦勉。”秦勉從衣兜裏拿出一張警證,簡單自我介紹後,又說,“請你們盡快回到山莊內部。”
裴吟聞言,目光裏平添一絲詫異,緊接着是一股沒來由的抗拒。
裴吟瞥過秦勉的警證,之後話都沒聽完,轉身就往背對山莊的方向走。
秦勉拉住他,說:“先生,請你……”
幾乎是一瞬間,秦勉拉住裴吟的那條胳膊就被折到了背後,緊接着是一道不怎麽愉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警官,別不打招呼就碰我,好嗎?”
秦勉臉色僵硬,看起來像要發火,但幾秒鐘後,他做出的舉動僅僅是讓自己從裴吟手下順利脫身。
“不好意思。”秦勉轉過頭,冷靜的看了裴吟一眼,說,“不過山莊內剛發現了一具屍體,在确定是自然死亡之前,所有人最好不要擅自離開。”
秦勉話音一落,裴吟和羅伊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
裴吟稍微眯起眼睛,目光投向燈火通明的山莊,而羅伊則是追問道:“屍體?什麽屍體?”
也許因為山莊主人是跟她同在一張戶口本上的關系,比起裴吟,羅伊情緒中的恐懼更為明顯。
羅伊指尖掐進裙擺裏,聲音發抖地問:“你說誰……誰死了?”
“已經報警了,具體情況等警方調查後會通知相關人員。”秦勉說,“總之大家先進屋,外面不安全。”
羅伊聽見這話,臉色瞬間撒白,提起長裙便跑回了山莊。
她寶藍色的裙擺在腳印錯亂的雪面上掃出一道整齊的痕跡,秦勉看着她的背影,直至雪面上的拖痕延伸到山莊正門,才重新問裴吟:“你确定要單獨離開?”
裴吟看了秦勉一眼,說:“非常确定。”
之後便在沒有任何阻攔的情況下轉身離開。
秦勉回到山莊時,正好看見荊訣從二樓下來,他拍幹淨肩上的落雪,走過去問:“有什麽發現嗎?”
秦勉問的是三樓剛剛發現的那具屍體,他以為荊訣是去樓上勘察現場,結果荊訣只是擡了下手裏提着的白色禮品袋,意思是自己只是上樓取東西。
那是本來要送給生日主人的禮物,秦勉幾個小時前跟荊訣一起買的,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送出去的必要了。
——因為今晚生日會的主人已經死了。
按照流程,秦勉在報警之前先撥打了急救電話,不過那只是個形式,因為死者被發現時整個前胸呈現血肉模糊的狀态,而兇器——大概就是插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
秦勉看荊訣沒有要管的意思,只好問:“那咱們就這麽等着?”
荊訣面無表情的往下走,說:“我沒複職,沒權利管。”
秦勉跟着他往下走,嘆氣說:“好吧,反正只有一個人走了,就是之前來借火的那個。”
荊訣說不管不問,但聽到這句話還是怔了一下,他皺了下眉,問:“走了?”
秦勉一手翻着手機,回了個“嗯”。
這時候信號不好,他剛發給黎皓的照片半天了還在轉圈,秦勉習慣性下拉了兩次屏幕,看依舊刷新不出新消息,就問荊訣:“荊隊,你手機有信號嗎?我消息發不出去。”
荊訣看也沒看,直接說“沒有”,秦勉一愣,擡起頭,果然看見荊訣表情不對。
荊訣說:“你在這兒吧,我去把東西放車裏。”
“……現在?”
秦勉覺得荊訣要做的事應該不是放東西這麽簡單,但荊訣說是,他就只能目送着荊訣離開。
荊訣提前知道了外面正在下暴雪,但一出門還是被撲面而來的風吹的緊了下眉頭。他快步走到停車場,放好禮品後卻沒有立刻返程。
荊訣是在看停在他右手邊的那輛車。
那是“來要火的人”的車,秦勉說他已經走了,但他的車卻還在這。
荊訣立于原地,擡頭環顧四周,可入眼只有漫山大雪,什麽端倪也瞧不見。
雪花無序的下落,很快就在荊訣偏長的睫毛上疊出厚度,荊訣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視線開始被垂下的雪花遮住,才轉過身大步離開。
即便是踩在雪地上,荊訣的腳步依然穩健生風,光憑這一點,落難的人也不該放棄這個求救的機會。
但也有人不按常理出牌。
荊訣沒發現,就在他轉身之後,離他不到十米的樹後突然伸出一只血手,血手的主人明顯還有力氣掙紮,但卻沒在荊訣出現時發出任何聲響。
“別動。”有人拿着短匕首抵住裴吟的脖子,威脅他,“不想死就安靜點兒。”
裴吟胳膊受了傷,是剛才毫無防備之下被偷襲的後果,他聽見這句威脅的話,依然不把對方一個動作就能劃破他頸動脈的事實當回事,他甚至還主動扭了下頭,問:“那要是想死呢?我現在叫還來得及嗎?”
對方在他耳邊冷笑一聲,說:“你可以試試。”
“試倒是可以試,但我就怕一不小心你也死了,別人該以為我跟你殉情了。”裴吟緩緩動着手指,故意壓着嗓音問,“你好這口嗎?”
裴吟渾話說完,發現匕首果然又逼近了半寸,他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求饒說:“哎哎,別沖動,要不你還是先告訴我你是哪位吧,我這人眼界高,萬一你長的不符合我的審美,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裴吟目光往左邊挪了挪,看着那人露出來的半張臉,問:“你能不能先把口罩摘了啊?”
那人詭異的低笑聲在裴吟耳邊響起,裴吟始終覺得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聽過。
“行吧。”裴吟好像很無奈,先是擺出一副任人魚肉的架勢,等對方相信他不會掙紮了,又在瞬息間握住那把抵在自己頸部的匕首。
裴吟翻身而起,頃刻間反客為主,他将對方跪壓在地,神色悠然道:“那我只能自己動手了。”
就在裴吟擡手去摘對方的面罩同時,那人鞋跟忽然往地上一磕,下一秒,一根銀色刺針彈出鞋尖,直直刺向裴吟毫無防備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