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荊隊!”剛從室外回來的秦勉急急叫住荊訣,低聲道,“有情況。”

秦勉剛才說要去取行李箱,荊訣便在樓下等了他一會兒,誰料秦勉回來時卻兩手空空,帶回的只有一個令人詫異的消息——

“停車場發現了血跡,應該是不久前留下的。”秦勉問,“怎麽辦,用不用通知其他人?”

秦勉來問荊訣,是因為他自己拿不定主意。這事要是不通知下去,賓客心裏沒個忌憚,難保沒有再像“借火的”那位一樣執意要下山的,但要是通知了,在已經發現一具屍體的情況下,又很容易引起恐慌。

秦勉看着荊訣,習慣性的等他下達指令,但荊訣只問了一句:“我車附近?”

“對。”秦勉随口說,“會不會跟借火的有關系?”

秦勉跟荊訣共事了幾年,對這位隊長的表情分析比心理學家還準确,他一看荊訣的表情就知道那道蹙起的眉頭不是出于困擾。

荊訣是在想別的,秦勉知道,但絕對不敢說。

秦勉看荊訣突然起身,後退一步問了句:“回屋啊?”

荊訣說:“找人。”

“誰啊,我幫你叫?”

荊訣沉着臉,想起那張吊兒郎當的臉,只從牙縫裏擠了三個字出來:“借火的。”

荊訣離開山莊後就直接去了停車場,秦勉說血跡是在車子附近發現的,但他剛才去放禮品袋的時候周圍分明是潔白一片。

那說明什麽?

說明就在剛剛,就在荊訣站在車前觀望四周時,有人也在暗處觀察着他。

荊訣檢查過停車場的每一輛車,最後才走到自己車前,用腳尖掃開最上面的一層浮雪。

他順着血跡延伸的方向看去,很快,目光便停在了裴吟藏身過的那棵樹前。

——沒錯。

荊訣篤定地向那顆樹後走去。

——就是它。

月黑風高的暴雪天,裴吟正非常不合時宜地背靠一棵粗樹幹休息。他閉着眼睛,嘴裏虛叼着一顆煙,稍一呼吸就有白色的霧氣從唇邊溢出。

裴吟身材勻稱修長,遠看能跟周圍融合成一幅好看的畫,但這絕對不是适合賞畫的地方,所以遠看的人大步走近,直至踩落裴吟兩米外的一團松雪。

咔嚓。

伴随着松雪下樹枝的折斷聲,裴吟倏地睜開眼睛,兩條凍出冰碴的眉毛陡然在眉間鎖出一個“川”字。

裴吟當時是這麽想的——不是不能死,但不能死在這兒。

于是他動了動凍僵的腳,拎起匕首就要起身。

要是平時,裴吟能比現在提前五秒發現對方,但天寒地凍的環境下,裴吟聽力受到了影響,等他發現情況不妙的時候,不速之客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

一道強光直接對着裴吟照射過來,裴吟腳步一滑,一跤摔回原地。

他手指插進雪地裏,嘴邊的煙也掉了,裴吟深吸一口氣,煩躁道:“有完沒完?”

裴吟保持着十分的自信,覺得面前站的就是剛才偷襲他的人。

直到那人開口,叫了句:“裴吟?”

裴吟臉色一僵,眨到一半的睫毛像是突然凍住一樣,垂着雪花頓在瞳孔前。

——不是。

——不是那個人。

裴吟身體條件優越,跟任何人打都有五成勝算,但那得是在他身體健康,關節沒凍出“咯吱”響的時候。

眼看對方又逼近半步,裴吟立刻換了語氣開口:“等等,帥哥,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裴吟打算故技重施,用跟剛才一樣的方法讓對方放松警惕,但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吃這一套。

對方沒給裴吟任何插科打诨的機會,擡手間就将這場意外定成了橫死荒山的結局。

黑洞洞的槍口停在裴吟凍僵的眉間時,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好似瞬間凝固成冰。

裴吟逆光看向那個高大的身影,準備在臨死前看一眼對方的模樣。

可對方連這個機會也不給他。

扣動扳機的聲音在樹林深處響起,下一秒裴吟便瞪大眼睛向後倒去——

“……操。”裴吟目光呆滞地倒進雪地裏,“狗日的。”

三天前。

在荊訣從魏局那兒得到跟一周前相同的回答後,秦勉穿着标準的警用正裝走過來,問他:“怎麽樣?”

荊訣面無表情的重複魏局的話:“身體狀況不佳,不予複職。”

秦勉嘆了口氣:“沒辦法,你這回确實把魏局吓壞了。”

荊訣沉默着,秦勉又問:“對了,你這周末是不是要去羅蘭山莊?”

荊訣要去羅蘭山莊這事局裏不少人知道,因為邀請函是直接寄到局裏的,羅玉也沒想到荊訣會到年末還不能複職,寄的時候就忘了改成荊訣家的地址。

寄函人是羅氏企業的小兒子羅玉,他跟荊訣是高中同學,每年生日都記得找荊訣吃個飯,但往年并不會這樣大張旗鼓,他今年會折騰這麽大陣仗,完全是因為他的生日和他父親羅海鳴的六十大壽撞在同一天。

羅海鳴的夫人陳惠提議舉辦一個小型宴會,地點就定在羅海鳴四年前建成的一處私人住宅——羅蘭山莊。

從羅海鳴用高額賞金招募羅蘭山莊的設計圖開始,它的話題度便居高不下,數百張設計圖被淘汰,新人設計師脫穎而出……到最後羅蘭山莊建成的一刻,它俨然已經從一個普通的居住場所變成了暮棱市人人都能閑談兩句的地标性建築。

但這棟建築并不像其他景點一樣可以供人随意觀賞,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羅蘭山莊的神秘性都高于它的藝術性。

秦勉跟其他人一樣,對羅蘭山莊抱有極大好奇心,他解釋說:“不是我偷看,是他們家邀請函做的太精致了,看封面就能認出來。”

荊訣沒追究這事,只是回答說:“去,怎麽了?”

“哦,沒事。”秦勉沉默下來,等荊訣快走出警局大廳,才又問,“方便帶我去嗎?”

荊訣因為不能複職的事心情不佳,他側過頭的時候臉色很僵,但秦勉卻睜着一雙分外期待的眼睛看着他。

荊訣只好收回本來要說的話,他沒立刻拒絕,但也沒答應,荊訣分明記得自己當時說的是“我問問”,但當他兩天後聯系秦勉時,秦勉卻像早就準備好了一樣,回答他:“我随時可以出發。”

荊訣是在看見秦勉那個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後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含義。

秦勉将行李箱放進荊訣的後備箱,說:“我看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降雪,可能不好下山。”

秦勉放完行李箱就繞到車前,說:“我開吧。”

“不用。”荊訣示意了另一側車門,說,“上車。”

荊訣是一點半接上的秦勉,他本以為秦勉會晚一會兒再出來,結果秦勉提前準備就緒,兩人只好提前了出發時間。

到達羅蘭山莊前先要經過一段盤山公路,路不算陡峭,但兩輛車并行時會稍顯狹窄。秦勉看着跟荊訣相向而行的出租車,感慨了句:“居然有人打車過來。”

過了一會兒,秦勉發現窗外開始飄白,又提醒荊訣:“荊隊,真下雪了。”

秦勉的消息沒錯,荊訣的車才開到一半天上便飄起了雪花。雖然降雪量暫時不大,但山路比平地多了潛在危險,荊訣不得不在雪花開始阻擋視線後放慢一倍的車速。

他們是在四點一刻到達的山莊,為了方便後續車輛進入,荊訣将車停在靠裏的一輛車旁。

那是輛顏色讓人很難忽略的越野車,并且連防窺膜都沒貼,荊訣稍一轉頭就能透過車窗看見後排那個微微弓起的身影。

那是一個跟炸街效果一流的粉紅色越野車非常不同的身影,身影的主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正安靜地坐在車裏玩手機。

“荊隊。”秦勉替荊訣拉開車門,說,“箱子我不拿了。”

秦勉覺得如果今夜沒有下起大雪,他不必要讓別人知道自己做好了過夜的準備。

進入山莊需要特質的邀請函,荊訣遞上的同時在門口觀察了一遍大廳的設施,這是他的習慣,不論去到任何地方都會先檢查安全出口。

羅玉提前下了樓,荊訣前腳剛邁進山莊大門,他後腳就迎過來抱怨:“讓你早點來,我快無聊死了。”

荊訣說:“下雪,車不好開。”

“下雪了?”羅玉有點意外,他一直窩在屋裏玩手機,壓根沒想着看一眼窗外。

“怪不得楚禾也沒到。”羅玉随口提了個沒到的朋友,之後撓了撓剛噴好定型劑的頭發,說,“我手機放上面充電了,你跟我上樓吧。”

相較于羅家在商界的地位和羅玉從小受到的教育,羅玉其實是個不太講究的人,他随後又扯着自己的領結問荊訣:“你覺得這難看嗎?我姐非讓我換了。”

“換吧。”荊訣說完又替秦勉問了句,“我們坐哪?”

羅玉随手往大廳一指:“空着的地方随便坐。”

羅蘭山莊一共四層,除閣樓外每層挑高都不低于4.5米,但由于羅海鳴是個極度癡迷古典建築的人,所以整個山莊內既沒有電梯,也沒有任何監控設備。

羅海鳴摒棄所有不必要的電子設備,将羅蘭山莊的內部打造成一座極具巴洛克風的城堡,從燈光到壁畫,無一不在展現羅海鳴對巴洛克風格的熱愛。

然而荊訣在美術方面的造詣相當有限,他所擁有的知識僅來源于一位喜歡藝術的朋友,面前這張恰巧是那位朋友跟他提過許多次的作品,所以荊訣停下來,問了句:“這是真跡?”

羅玉回頭看了一眼那幅他爸念叨過許多次的畫,說:“應該是真的。”

荊訣點點頭,繼續跟羅玉往樓上走去。

等他的身影徹底沒過三樓拐角時,那幅被他指名詢問真假的畫忽然發出突兀的摩擦聲。

緊接着畫框緩緩旋轉,一只手從牆內伸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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