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血,滿地的鮮血。
從男人的頸喉流至名貴的地毯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痕跡。
門外的腳步聲匆匆不斷,但始終沒人推開這扇門。男人雙目緊阖,蒼老的面龐下是與滿屋血跡不同的寧靜,他連一絲恐懼都沒有,神色平和的像是睡了個午覺。
屋外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男人從後面叫了句:“羅伊。”
羅伊提着碩大的裙擺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羅錦。
羅錦問她:“着急忙慌的,幹什麽去?”
羅伊換好了禮服,但兩只絲絨手套只來得及抓在手裏,她着急地說了句:“找人,你要是看見裴吟,讓他在一樓等我。”
“裴吟?他怎麽會在這兒?”
“也許迷路了。”羅伊急急說完,接着重新提起裙擺往其他房間走去。
她敲響羅玉的房門時,羅玉正在摘她說“十分難看”的領結。
“羅玉!”羅伊推門進來,招呼都沒來得及跟荊訣打就問羅玉,“看見跟我一起來的人了沒有?”
羅玉問:“誰?”
羅伊薄唇一抿,似乎猶豫了一瞬,兩秒後才回答:“裴吟。”
羅玉顯然對羅伊口中的人沒什麽好感,他皺了下眉,說:“沒看見。”
之後又質問羅伊:“你還把他帶上樓了?”
羅伊沒解釋,只是匆匆跟荊訣點了個頭就下樓去了。
羅玉看着羅伊沒關緊的房門,放下領結跟荊訣吐槽:“我看我姐是瘋了,她找那什麽男朋友,現在大齡單身女青年看男人的眼光都這樣嗎?”
荊訣不知對羅玉話中什麽地方感到意外,眉心稍稍蹙了一下,羅玉看出他的反應,立刻問:“怎麽了?”
荊訣搖了下頭,說:“沒事。”
“真沒事兒?”羅玉對着鏡子,幹脆摘了領結,說,“算了,反正我也是猜的,不是男朋友最好。”
羅玉說“算了”,結果沒兩秒又抱怨道:“但那人長的太妖了,我實在不想管他叫‘姐夫’。”
羅玉回頭,看着荊訣說:“叫你我就一百個願意。”
荊訣面無表情地看着羅玉,羅玉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好舉雙手投降,說:“OKOK,我閉嘴。”
這會兒是五點整,荊訣下到一樓,看見賓客比之前多了一倍。
他很快看見秦勉的位置,正要走過去,結果又一次跟焦頭爛額的羅伊撞到。
“哎,荊訣,不好意思。” 羅伊應該是真的急了,剛才沒打招呼,這會兒卻抓個許久不見的荊訣吐槽,“我真是服了,換個衣服的工夫人就不見了,早說要安監控,我爸非不要!”
荊訣本來不想管,但看羅伊急成這樣,還是問了句:“停車場看了嗎?”
羅伊愣了一下,問:“停車場?”
“有輛紅色越野……”
荊訣話還沒說完,羅伊已經又一次提起裙擺沖了出去。他沒再注意羅伊的動向,但等推遲了一個小時的宴會終于要開始時,荊訣看見羅伊身邊坐了一個與現場格格不入的人。
那人穿着黑色羽絨服弓背坐在椅子上,他頭上疊戴着鴨舌帽和衛衣帽子,低頭的時候整張臉都埋進陰影裏。
荊訣眼睛眯了一下,但轉瞬即逝,他不準備在“研究對方是不是裴吟”和“探尋裴吟是否具有妖的特質”這兩件事上下任何工夫,他只是在檢查安全門時順帶瞥過那張圓桌,沒想到會與裴吟撞上目光。
荊訣會在裴吟身上停留兩秒目光,完全是因為羅玉臨走前對自己拜托了一句“你幫我看看他”,但裴吟不知是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高,還是正好看向這個方向,就在荊訣想從他身上移開目光時,裴吟居然擡起了頭。
隔了大約十米的距離,荊訣只當是偶然,轉頭後便将目光落回了羅海鳴即将出場的方向。
一次帶有巧合的對視,本該就這樣過去了。
但荊訣知道沒有。
因為裴吟依舊在看他。
……
天黑的太早了。
立林想,不過冬天總是如此。
他站在那扇幾天前才加固過的小窗前,擡起下巴看着窗外,一會兒就沒了興趣。
榆陽走進來,看見立林站在窗前,問他:“想出門?”
立林搖搖頭,帶着“嘩啦啦”的響聲窩回那張占據他房間二分之一的單人床上,說:“冷。”
“嗯。”榆陽說,“過幾天給你拿個電暖氣,先吃飯吧。”
立林看着榆陽端進來的土豆湯,稍微皺了下眉,問:“只有一個菜?”
榆陽回答:“剛才有事,将就吃。”
立林在床上盤起腿,之後接過榆陽遞給他的碗筷,說:“我好像聽見有人來敲門。”
榆陽壓着眉心“嗯”了一聲,說:“有人迷路了。”
“問路的?”立林夾了一塊土豆放進嘴裏,抿了一會兒又吐掉,說,“不面。”
榆陽沒理他,繼續低頭思索着什麽,立林便主動問:“怎麽了?”
“上面那個山莊,這幾天頻繁來人。”榆陽說,“如果之後有人定居在那兒,我們就得換地方。”
立林用筷子插起另一塊土豆,睫毛簌簌的眨着,仿佛在研究這一塊跟剛才吐掉的那一塊是不是來自同一個土豆。
“為什麽,又沒人知道這個地方。”立林耍賴說,“我待慣了,不想換。”
榆陽低眉想了一會兒,片刻後才說:“那我就處理了他。”
立林最終判斷新插起的土豆應該跟剛才那塊一樣難吃,于是筷子一放,身體向後靠了靠,問:“幾個人?”
榆陽說:“一個。”
立林靠回陰影裏,腳腕一動,又帶起一陣聲響,他說:“不一定吧。”
榆陽疑惑的看向立林,立林便做了解釋,說:“怎麽保證他沒跟別人提起過?”
榆陽皺着眉,也覺得這是個嚴肅的問題。
他吃完自己碗裏的一碗飯,看立林沒再動過筷子,就站起來說:“不吃我收了。”
立林點頭,表示可以撤掉碗筷。
榆陽收着碗筷,說:“我去看看情況。”
立林一愣,問:“去羅蘭山莊?”
榆陽默認了,立林便躺下,看着榆陽撒嬌說:“那你幫我拍幾張照片。”
“不是看過了嗎?”榆陽問出這句話,聽起來很不耐煩,但立林知道不是。
去年還是前年,榆陽去過一次山上,那時他給立林帶回過羅蘭山莊的照片,不過照片都在榆陽的手機裏,立林不能想看就看。
“沒看過晚上的樣子。”立林閉起眼睛,說,“不方便就算了。”
榆陽看了他一眼,過會兒才說:“我試試吧。”
立林沒再理會榆陽之後的動作,他閉着眼睛,直到聽見榆陽離開房間後的落鎖聲,眼睛才重新睜開一道縫隙。
他随後起身,彎腰伏在床上,伸手去摸床下的一個凹槽。
立林摸不見自己要的東西,就翻身到床下查看,他蹲在床板旁邊,好一會兒才看着那個空空的凹槽笑出了聲。
嗤,真聰明啊。
明明前一天鑰匙還在的。
榆陽對這片山太熟了,本來他打算跟立林長久的定居在這兒,誰知道前幾年突然來了一個建築團隊,羅蘭山莊拔地而起,也是從那天開始,榆陽失去了在這片山自由行動的權利。
不知道是不是榆陽的錯覺,他總覺得羅蘭山莊今天的戒備好像不如平時森嚴,外圍的安保人員居然打起瞌睡,榆陽很容易就潛進了山莊內部。
山莊內外都透着明亮的色彩,不論從任何角度拍照,照片都極具觀賞性。榆陽按下快門,到達酒窖後還不忘檢查一次自己的拍攝成果。
他背靠在一側酒牆,有拿走一瓶的想法,不過還沒等他落實到行動上,匆忙的腳步聲就打斷了榆陽的幻想。
“我說了,一切等今晚之後再說。”陌生男人的聲音傳進榆陽耳朵,“她穿的那些你又不是沒有,你急什麽?”
“誰在乎那些衣服了!”随之而來的是一道女聲,“我是讨厭她看你的眼神。”
“你管她什麽眼神,我只看你不就行了嗎?”男人接下來應該是跟女人進行了短暫的擁吻,女人再開口時氣息有點不穩,“我不管,反正你答應我了,你爸一死……”
“噓!”男人嚴厲的制止了女人接下來的話。
女人不忿道:“好吧,我先回去。”
“不行,我先回,我比你先出來的。”男人說完,腳步聲便朝着跟榆陽相反的方向響了起來。
榆陽當時就在那堵酒牆後,女人只要再走兩步就能發現榆陽的身影。
不過好在她不會這麽做,因為她并不是真的來拿酒,她只是來偷情的。
榆陽臉上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又過了一會兒,等女人也走了,他才順利離開酒窖。
榆陽沒閑心去調查那對偷情的人,他現在會出現在羅蘭山莊,是為了處理一個不幸發現他和立林根據地的倒黴蛋。
他運氣好,從酒窖旁的儲物室偷出保安的衣服後便自然的進入了一樓大廳。
榆陽來這種場合的機會不多,但他的适應性很強,自然站在側門時,沒人發覺出任何異常。
他從水晶吊燈下的幾十張面孔中尋找目标,自離他最近的圓桌起,往遠端依次看去。
這個過程并不困難,因為那人穿着跟昨天一樣的黑色羽絨服,榆陽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他。
裴吟擡起頭的時候,榆陽想:“這麽好看的一張臉,真是可惜了。”
但他接着便将手指摸向腰間。
不出意外,一個小時後這張好看的臉将永遠消失在世界上,榆陽看着他,準備為他最後做一次緬懷。
誰知裴吟忽然起身,從遠處朝他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等榆陽手裏的刀鋒被迫亮起時,裴吟正好停在了荊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