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安無事過了兩月有餘,轉眼就入了冬。
薛洋的腿養得差不多了,平時走得慢些便同常人無異,偶爾也能跟着曉星塵出門夜獵。他夜獵時并不怎麽出手,只在一邊看着曉星塵一劍貫心,再出來幫忙收拾走屍。收拾的是真的走屍,屍毒粉揣在乾坤袋裏許久未動,倒沒了用武之地。
薛洋輕易不用可能引來霜華劍的屍毒粉,但并不是會放下屠刀的善主。
月前曉星塵出門買菜,薛洋不遠不近地跟着他。曉星塵進了城裏,路上有個尖嘴猴腮的官差看到來了個蒙着眼睛的落魄道長,站在路上和同僚們譏笑了幾句,曉星塵仿若未聞繼續走自己的路。薛洋趕在曉星塵回去之前打水把水缸裝滿,曉星塵回來了他還能嬉皮笑臉地要曉星塵誇他,隔了幾天輪到他出去買菜,他中途拐個道尋到那幾個人,挖了眼珠喂狗,順便把當時說得最難聽的那人的舌頭割了。除了被割舌頭那人沒被及時發現一命嗚呼,其他幾人倒都還活着,但也只是還活着罷了。
大白天的出了這樣稀奇慘烈的命案,當地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官府也查不出什麽頭道,出門擺攤的人都少了大半。後來連曉星塵都聽說了這事,跟薛洋聊了兩句,薛洋問他要不要捉拿這歹人,曉星塵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搖頭,又說再看看,後續沒人再被傷了性命,官府不知找了個什麽借口糊弄過去,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曉星塵偶爾會在院中練劍,這天清晨也是,梳洗之後他就提劍到了院裏。薛洋拿了板凳坐在房檐下看着,掂了幾顆石子投過去,他出手不按常理,有幾顆石子角度刁鑽,曉星塵頗為意外,或擋或躲,倒也避開了,動作幹脆利落,一點都不像個瞎子。
有人陪練自然比一個人要有趣得多,曉星塵練得盡興,停下休息時便問薛洋:“你可要同我過上幾招?”
薛洋只在重生回來第一次見面時在曉星塵面前用過降災,當時沒有讓曉星塵接觸到這劍,之後他一直把劍收在乾坤袋中,已經許久未摸了。曉星塵知道他用劍,卻沒和他過過招。
薛洋依舊坐在陰涼處,懶懶地回他:“不了不了,我不如道長勤奮,還是坐着舒服。”
曉星塵道:“不怕劍法生疏了?”
薛洋看他一眼:“有道長在,我什麽都不會也沒關系。道長這麽厲害又這麽好,一定會保護我的吧?”
曉星塵無奈地笑笑:“總有我不在的時候。你既然有一技傍身,便不該丢棄了才是。”
就薛洋剛被撿回來那樣子,不是有仇家就是惹了麻煩,曉星塵不知他底細,只是相處幾個月下來,對薛洋總還是有點私心,不願這人再擔一次性命之憂。
薛洋又坐了一會兒,起身找了兩根差不多粗細的樹枝來,遞給曉星塵一根。
“道長這般厲害,我久未拿劍,怕是難敵一招,也怕沒個分寸傷了道長。左右只是切磋,不如就以木代劍,道長可同意?”說着又耍賴,“道長可得讓一讓我。”
曉星塵拿他沒什麽辦法,笑着點頭同他走回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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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劍,是怕曉星塵認出降災。當初因薛洋滅常家滿門,曉星塵橫跨三省捉拿他,兩人對戰數回,以曉星塵的敏銳,用不了幾招,一定會認出這把不祥之刃,繼而認出他來。
曉星塵只跟薛洋過了幾招就停下了,他奇怪道:“你怎麽……”
“我偷師啦。”薛洋笑眯眯道,“我天天看道長練劍,覺得你的劍法甚是飄逸出塵,偷偷學了幾招,道長不要怪罪。”
修道者重在內力靈力,劍法倒是外家功夫,被學去也沒什麽大礙,曉星塵習的劍法磊落大氣,沒藏着什麽辛秘,也不怪罪薛洋。
“無妨,你想學便學吧。”
頓了頓,繼續說:“你很聰明,只是看看便能學到如此,以後當多加練習。”
他是真心在誇獎薛洋的聰慧,薛洋卻後背一僵,擺擺手說累了不練了,留曉星塵一個人在原地握着根樹枝不得其解。
薛洋用降災使出的劍式頗為陰險,他想瞞着曉星塵,不能用降災,也不能用以前慣用的招式,幹脆用了曉星塵使過的劍法。曉星塵說他聰明,是因為他一出招就很流暢,可他并非看看就能達到這種地步,他能自如,是因為他曾假扮曉星塵八年之久,用着他的霜華劍,像他一樣蒙住雙眼不見天光,一遍遍按着記憶中的樣子學他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別說是劍法,就是蒙住他的眼睛,他也能像曉星塵一樣,即便看不見,也不影響生活。
他用曉星塵的劍法并不是故意搏他誇獎,只是習慣使然一時忘了,曉星塵這一說他才被打回原形。學得再像,他也不是曉星塵,不能讓曉星塵活過來,也不能代替曉星塵活下去。
當真可悲。
薛洋被突然席卷而來的窒悶攪得胸口疼,回頭看見曉星塵走進屋裏來了,他想也不想就迎上前去,一把抓住曉星塵的手,低聲喊他:“道長……”
“嗯?”
“你……”薛洋詞窮,“你別生我的氣。”
“生什麽氣?”曉星塵莫名,以為他是說學劍的事,“你想學便學了,只是不要懈怠,你有資質,更應勤奮。”
他像教導晚輩一般,語氣間毫無嫌隙。
薛洋如鲠在喉,好半天才悶悶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