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霸王別姬]重生之破繭成蝶
作者:守本琦子
【文案】:
一劍戮頸的程蝶衣重生了,一切早已是滄海桑田,千禧年也近在咫尺……
不過,似乎歷史也有了些不同?
作為老來子的蝶衣,有了一個商業巨擘的母親陸婷舟,一個梨園世家的父親柳繪青,一個留過洋的大了自己30歲的哥哥陸秉钺,還有一個混血兒的比自己還大的侄子陸克君。
看重生于現代的蝶衣,如何在曲藝中揚名立萬,又如何在娛樂圈展示自己的卓越天資。
內容标簽: 重生 娛樂圈 豪門世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蝶衣(大名陸秉硯,小名蝶衣),陸克君 ┃ 配角:陸婷舟,柳繪青,陸秉钺 ┃ 其它:梨園,cosplay,娛樂圈,演戲,叔侄
重生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錯了,又錯了!”段小樓笑着看着程蝶衣,一瞬間仿佛又回到幾十年前。
蝶衣愣愣的看着他,腦子突然有什麽炸開了一般,像是豁然開朗了,但仔細一看,卻又什麽都沒看見。一口氣堵在心口,半晌才緩緩的吐出來。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他喃喃道。
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但眼下并非想此事的最佳時間,他還穿着虞姬的戲服,十多年沒唱戲了,他還要和師兄排戲。
“來,我們再來。”他微笑道。
鼓點響起,臺上又是那出《霸王別姬》,這是程蝶衣最喜歡,也最拿手的一出戲,可此時此刻,他卻走了神,那句“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不斷的在腦中響起,一聲比一聲大,層層疊疊,竟勾起兒時的記憶。那時,他還叫小豆子,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那時,他還不明白,為什麽身為男孩,卻要扮作女人,說自己不是男兒郎,說自己是女嬌娥。
像是封鎖記憶的牆裂了一道危險的縫,然後忽的,幾十年的往事奔騰呼嘯着在腦海裏肆虐。
那一場場的霸王別姬,那一幕幕的貴妃醉酒……黑夜裏日本軍營裏的那一巴掌,小樓新婚夜裏那被遺忘了的承諾,批鬥會上西楚霸王的低頭,還有最後,布滿塵煙的空氣裏,菊仙絕望而平靜的眼神。
看着師兄的背影,蝶衣緩緩的露出一個笑容,不為其他,只為這幾十年後遲來的醒悟。
執着了五十年,癡迷了五十年,而最後的最後,原來他從來不是虞姬,而師兄他也從來不是霸王。
倒下時,他恍然想起很久以前,袁四爺說過他人戲不分,說別人唱的都是霸王別姬,只有他,唱的是姬別霸王。
四爺,蝶衣這回可真唱了一出姬別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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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蝶衣感覺自己渾渾噩噩的飄蕩着,好像在水中一樣,身不由己。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擠壓,随後一大股空氣沖進了肺部。他努力睜開眼睛,卻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光亮,耳邊是各種聽不清的嘈雜的聲音。
他幾乎無法控制的哭了出來,但是很快便失去的力氣,昏睡了過去。
陸婷舟疲憊地看着懷裏的小嬰兒,臉上是滿足的笑容。這是她盼了三十多年才盼來的二子,任她是商場上叱咤風雲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此刻也不過是個母親。
“我還以為是個女孩兒呢。”陸婷舟輕聲抱怨道,但是臉上的表情洩露了她的好心情,“名兒都取好了,可惜用不上了。”
“那就用作乳名吧。”柳繪青心疼的看着妻子。他已經52歲了,妻子只比他小5歲,自從30年前生下大兒子陸秉钺後,因着各種事情,妻子也沒有再懷孕,等到條件允許再要一個小孩的時候,夫妻年齡都大了。這次懷孕純屬意外之喜,誰都沒想到,年近五十的陸婷舟竟然能老蚌生珠。幾個月來的小心翼翼和擔驚受怕,終于換來了母子平安,其中的辛酸不足為外人道。
“取的什麽名字?”柳繪青伸出手指摸了摸兒子小小的手掌。
陸婷舟說道:“前幾天晚上做夢,夢到漫天的蝴蝶,醒來便想着讓名字裏應個‘蝶’字兒,可秉蝶又不好聽,思來想去,昨兒晚上剛想出個‘蝶衣’,今兒便生出個小子來。”說完,她輕輕點了點嬰兒的鼻子,“閨女,你什麽時候長出把兒來了,把脈B超都沒發現,可真是個壞孩子。”
柳繪青笑着說:“那乳名便喚作蝶衣吧,男孩兒叫女孩兒的名兒,好養。再者說,這可比什麽五娘子,蟲姐兒好聽多了。”
說完,夫妻倆哈哈大笑,一時間,病房裏溫情脈脈。
陸家
祖上是種地的,據說明朝時還是個地主,後因戰亂沒落,手裏只有幾畝薄田,只能說餓不死罷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康熙年間。
那時陸家終于出了個讀書人,名陸沖,父母砸鍋賣鐵,日夜辛勞,只為能供他讀書,盼着一朝能金榜題名。
可惜陸父竟因操勞過甚,在陸沖十幾歲時撒手人寰,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苦苦掙紮。陸沖實在不願見母親太過操勞,一度懷疑自己讀書的道路是否正确。好在鄰居見他書讀得不錯,認為他必定是有大作為的人,便對這對母子多有照應。陸沖感激不盡,許諾一旦考中,定娶鄰居女兒為妻。
果然,陸沖二十一歲那年得中進士,排三甲,後外放南方當了個小官,而他也信守承諾,八擡大轎迎娶了鄰居的女兒為妻。
自此,陸家邁入了士人的行列,一直持續了第五代家主陸家彥。
乾隆二十九年,烏拉那拉皇後十二歲的兒子十二阿哥永璂突染天花,險些喪命。在永璂康複之後,皇後認為深宮之中的皇子感染天花,必有陰謀,于是向皇帝請旨徹查此事,而她自己也私下裏進行了調查。
皇帝的調查結果顯示,這只是永璂身邊的一個太監出宮時染了病,生病時又沒有及時上報與主子隔離,這才傳染了永璂。但是皇後得到的結果卻表明,這是一場後宮女人的陰謀,主謀直指令貴妃。
皇後大怒,要皇帝狠狠處罰令貴妃,但皇帝認為陰謀論乃無稽之談,并對皇後在後宮安插眼線的行為大感不滿,但是因為永璂剛剛病愈,于是忍而不發,只是暗示皇後行為越界。此後皇後越發地仇恨令貴妃。
乾隆三十年,皇帝南巡,至杭州時,寵幸了一位伶人。伶人面容肖似令貴妃十五六歲時的容貌。加上之前皇帝在濟南為早已作古的富察皇後題詩,以示深情,這些都令皇後傷心不已,繼而怒火中燒。閏二月十八日晚,皇後為自己和永璂多年來受到的冷淡待遇,以及皇帝對永璂感染天花一事的漠不關心,和皇帝發生了激烈的争吵,喪失了理智的皇後竟拿起剪刀剪了頭發。
這種詛咒皇太後、皇帝的行為令皇帝震怒,他當即命福靈安将皇後送回京師。
清醒過來的皇後後悔不已,她明白自己的不理智不光毀了自己,也毀了永璂還未開始的人生。有她這樣一個被厭棄的皇後做母親,她不敢想象年幼的永璂會再經歷些什麽。于是趁着南巡還未結束,她命心腹講将年僅十三歲的永璂遠遠送走。此刻她已顧不得烏拉那拉一族,顧不得南巡歸來的皇帝的天子之怒。
三十四年以後,嘉慶四年,正月初三,乾隆去世。未等嘉慶享受幾天真正的帝王生活,在外漂泊了幾十年的十二阿哥永璂率領幾艘戰艦在天津大沽口登陸,幾千手持精銳熱兵器的軍隊如入無人之境,一路直接打進了紫禁城,以嘉慶不忠不孝謀害了乾隆為由将其圈禁,而與此同時,他埋伏在全國各地的軍隊紛紛奮起,迅速地控制了全國的局勢,登基稱帝,年號承新。
為報當年之仇,他将追封為皇後的令貴妃拖出裕陵鞭屍,同時将自己被随意安葬的母親以皇後的儀仗規格重新風光下葬。
承新幾十年來游歷各國,深感大清之腐敗落後,登基後立即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發展商業,解決土地兼并,清理朝政,學習西方科技,大膽任用有真才實學的漢人等等。他手握全國兵權,意志堅定,對于反對改革的頑固派顯得心狠手辣。他對發展軍事力量、推進科學發明和進行資本積累格外熱情,這也極大的促使了國家的改革與發展。
就是此時,時任按察使,兼任巡鹽禦史的陸家彥感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
陸家人五代謹慎經營,到陸家彥已是三品大員。月滿則虧,官場上更是如此,若是家人繼續從政,越是到後面,越容易萬劫不複。于是陸家彥決定分家,化整為零,而他這一支棄士從商,響應朝廷的新政策,在承新帝的照顧下,成了皇商。
陸家彥在江南已久,對商場也毫不陌生,因着巡鹽禦史的職務也結識了不少富商巨賈,再加上他陸家在朝中多年,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全,很快便發展了起來,賺下百萬家業。而成為了商業巨擘的陸家彥牢記明代沈萬三的悲劇,臨死前留下遺囑,父親去世後,兒子們要立刻分家。這樣,後代有本事,總能賺出自己的家業,也不至于經世積累的巨大財富礙了皇帝的眼,若後代沒本事,也不怕他們把家業敗空,一個不成器,總有叔伯兄弟幫襯一把。
就這樣過了兩百年,大清早在光緒(承新帝之子)年間,改為了君主立憲制,而陸家則到了陸婷舟這一代。
陸婷舟的爸爸是個商業奇才,一生只有她一個孩子。陸婷舟的爺爺私生活混亂,家宅不寧。當年分家時,兄弟阋牆,為了更多的財産互相謀害。陸父是私生子,無權無勢,自然備受欺淩,甚至險些喪命。陸婷舟的母親是陸父保姆的女兒,比他大一歲,青梅竹馬,他們在陸父最艱難的時候結了婚,成婚後,不管再艱難危險的環境也依舊不離不棄。
後來陸父在這場遺産鬥争大獲全勝,而即使翻身成了陸家新一任家主,他和陸母依舊關系如初。陸母當年生陸婷舟的時候傷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她勸陸父在外面再找一個女人生下繼承人,但是陸父不肯,并開始培養陸婷舟為家族的繼承人。
陸婷舟繼承了她父親經商的才能,同時,也繼承了父親性格上的強硬果敢和大膽頑固。她十五歲那年在戲園子遇見了當紅青衣柳繪青,一見鐘情,立即發誓此生非君不嫁,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柳繪青時年二十歲,出身梨園世家。他是個極溫柔極浪漫的男人,性格溫吞被動,此時被一位及笄之年的少女追求,感動之餘,也不禁愛上了對方。
盡管柳繪青是個只會唱戲不同俗物的小男人,但是溺愛女兒的陸父還是為他們舉辦了盛大的訂婚儀式。在他看來,陸婷舟這樣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女強人,正需要一個像柳繪青這樣的柔軟的甘居內宅的男人,這樣家庭關心才會陰陽調和。不過顯然,這裏的陰指的是柳繪青,而陽指的是陸婷舟。
陸父是睿智的,陸婷舟十六歲和柳繪青在一起,這一過便過了一輩子,而且從未嗆過聲、紅過臉。
按照大清律法,男子二十,女子十八才可辦理結婚手續,然而迫不及待想要享受家庭生活的陸婷舟第二年便生下了長子,因柳繪青自願入贅陸家,兒子便随了母姓,取名秉钺。
這樣男主內女主外的平靜生活,直到陸婷舟三十歲時突然打破了。陸父因心髒病突發去世,而陸母不堪打擊,沒幾天也跟着去了。偌大家業瞬時落在了陸婷舟身上。
陸父的去世,引得整個陸家都蠢蠢欲動,那些當年被陸父打壓的兄弟及他們的後人中也不乏頗具才能之輩,他們在陸婷舟收攏陸家權利的路上設置了極大的阻礙,其中有些人甚至铤而走險,想要害死陸婷舟一家。就在陸父去世後的一年裏,陸秉钺就遭遇了三次綁架,而且一次比一次兇險。擔心丈夫兒子安危的陸婷舟只好決定将父子倆秘密的送出國去。
這場財産争奪戰足足打了七年才算塵埃落定。大獲全勝的陸婷舟接回了父子二人,并送給了剛剛拿到管理學碩士學位的陸秉钺一份“大禮”——一個妻子。
原來,陸婷舟在這七年中險象環生,幾次遇險,只有一名心腹何泉一直忠心耿耿的陪伴着他,多次就她性命,最後甚至為她而死。心懷感激的陸婷舟決心好好照顧他的家人,便想着讓陸秉钺娶何泉的女兒何月容為妻。了解了原因的柳繪青也極為支持這個主意。
盡管在尊崇孝道的傳統中國人看來,這顯然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但是對于在十四歲起便一直生活在美國的陸秉钺來說,這讓人很難接受,更何況他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
但無論如何陸婷舟是不會改變心意的,迫于壓力,二十一歲的陸秉钺只好和女友分手,迎娶了何月容。
盡管結了婚,但婚姻生活顯然沒有拴住陸秉钺的心。
何月容是一個非常傳統的中國式賢妻良母,溫柔賢惠,以夫為天,性格上又單純羞澀,一心只想着相夫教子,并沒有什麽自己的主見。
而陸秉钺有着他父親的浪漫情懷,欣賞的是有些像他母親這樣的女人,優雅且時尚,不需要那麽強勢,但是要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思想。雖然他在生意場上的行事風格像他母親一樣強勢狠辣,但他理想中的婚姻生活卻非常的柏拉圖,他不介意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長短,也不介意對方在肉.體上是否忠誠,他只需要精神上的忠貞不二。他在美國的女朋友艾瑪道森是一個服裝設計師,整日裏歐洲各地轉來轉去,一年下來聚少離多,但他還是深深為對方的性格魅力所折服。而與何月容的婚姻完完全全與他的理想相背離,這樣傳統婚姻與他而言是個枷鎖,像是套在脖子上的繩索,每過一天,繩索便收緊一點,他毫不懷疑自己總有一天會在這樣的生活中窒息。
在忍耐了一年後他開始反抗,飛回美國和女友重修舊好,第二年帶着女友和剛幾個月大的兒子回家,宣布要和何玉容離婚。
陸婷舟怒不可遏,陸秉钺的行為像是公然在她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在她看來,婚姻生活與愛情無關,需要的只是尊重,愛情這種東西,有固然是錦上添花,沒有也并無不可。夫妻二人只要沒有什麽大毛病,并且都有心維系婚姻,就定然能夠長久,如果覺得生活裏缺少刺激,在外面養個把情.人也無所謂,只要牢記家中還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妻,并且給予對方足夠的尊重和親人間的愛便可。
她承諾過要好好照顧何泉的家人,然而她的兒子卻用一個不算是理由的理由傷害了救命恩人在這個世上留下的唯一的親人,這簡直就是大不孝。她不同意他們離婚,“野女人”生的兒子可以留下,但孩子的母親必須立刻離開。
母子雙方争執不下,陸婷舟甚至放言要殺了艾瑪。但了解了全過程的何月容成了事情的轉機。她同意和陸秉钺離婚。盡管陸婷舟待她猶如親女,但是如果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那她也不過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籠子裏守活寡。她雖傳統,但這并不意味着忍氣吞聲。
為補償何月容,二人離婚後,陸婷舟擇良辰吉日讓何月容拜她為幹娘,并積極的為她挑選夫婿,很快何月容便再婚,嫁給了一個喜愛傳統女人的政壇新秀。而陸秉钺則立即被趕出了陸家,此後多年,陸婷舟都沒讓他一家三口踏進陸宅半步。
莊周
蝶衣洗三時,得了“秉硯”這個名,對仗長子的“秉钺”,正好一文一武,而陸婷舟不願讓丈夫這一支沒了後人,便讓幼子姓柳。
蝶衣自重生以來,一直膽戰心驚,生怕被別人發現自己還有前世的記憶,當成妖怪,想到以前聽到的傳奇故事,又覺得自己并非投胎轉世,更像是奪舍,不禁為自己無意間害了一條小生命而悲傷不已。
憂思過重,大人都會生病,更何況嬰兒,于是蝶衣很快就消瘦了下去,完全不像其他的嬰兒那樣白白胖胖,而且弱不禁風,不斷的生病。
這把陸婷舟和柳繪青吓得半死,四處求醫,也沒弄清楚兒子一直生病的原因。絕望之中只能帶着奄奄一息的幼子來到寺院,只求佛祖能夠指點迷津,庇佑這個孩子。
此時蝶衣早已神志不清,感覺自己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不知方向。忽然聞到一股檀香,再一看,卻在白霧中隐隐約約的見到一個人影。走近一看,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着他,突然開口道:“施主,你為何如此心灰意冷,竟想着尋死呢?”
蝶衣愣了一下,說:“我本就是孤魂一個,如今不知為何竟奪了陸夫人孩子的身體,害了人家一條命,實在沒臉繼續霸占他的父母。”
“癡兒,你怎知這一世不是你的輪回?”老和尚笑了笑,忽然伸出食指中指,點中蝶衣的額頭,輕輕一推,蝶衣頓時感到一大股力量向後急速扯着他的身體。
“去吧,這些本就是你的,莫要再留戀前生。”
白霧不斷向前退去,拉扯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讓蝶衣禁不住要尖叫出來。忽然眼前的白霧墜入黑暗,與此同時,他聽到了嬰兒的哭聲,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哭聲。
“快去告訴夫人和先生,小少爺醒了!”一個激動而尖銳的聲音響起,一群人亂哄哄的跑了出去。這是他被抱了起來,另一個聲音說道:“已經沒事兒了,小少爺現在只是餓了。”
一個乳.頭塞進蝶衣的嘴裏,他下意識的開始吮吸,香甜的奶水撫慰了他的胃和神經,很快他便又睡了過去。
後來他才知道,陸婷舟和柳繪青為向佛祖表示誠意,竟從山腳起,一步一跪一磕頭,猶如朝聖者般,爬到寺廟的,接着又在大殿裏貴了整整一宿,直到天亮聽說孩子醒了,這才離開。而想必夢裏的那個老和尚,就是被父母感動的佛祖化身而來,特地點化他的吧。
看着父母青紫破皮的額頭,蝶衣感覺自己的心好像是被放進了溫泉裏,暖暖的,讓人只想落淚。兩世以來,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好過,或許上一世的母親也是如此這般的愛他,但那是太久遠的事了,久到他已記不清母親的容貌,只記得那個冬天刺骨的寒冷和手指鑽心的疼痛,以及母親離開時,頭上那朵豔麗的絨花,還有她風情萬種的眼留下的最後一瞥不舍和眷戀。
醒來後的蝶衣心結已解,身體便一日日的好轉起來,雖然修養一段時間後,依舊不能像其他的嬰兒那樣圓潤壯碩,但是看上去還算健康。陸婷舟夫婦見狀,喜不自禁,又去寺廟念了一夜的經以感謝上蒼,柳繪青甚至在寺廟住了兩年,親身侍奉佛祖。
就這樣過了三年。三年間,蝶衣通過身邊傭人,還有一個叫“電視機”的東西,終于拼湊齊全了這個世界,還有這個家的大致信息。當了解到柳繪青是梨園世家子弟,至今家裏還帶着好幾個全球知名的戲班子時,他簡直喜不自勝。蝶衣上一世最執着的便是戲曲,重活一遍也不例外,特別是他看過柳繪青的表演後,更是深深折服。
想蝶衣這樣草臺班子出身的戲子,沒有名師指點,最後能出名的太少太少,他也是悟性極好,又肯下狠功夫,且常去偷聽名家唱戲,才有了那番成就,可即便如此,人們見了他,無非一聲“程老板”,只看在他唱得有情且相貌姣好的份上,說到底,不過是個紅了一陣子的戲子,相當于現在流行于一時的歌星一樣。而同是唱戲的,像梅蘭芬和程硯秋等大家,那才是真正讓人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先生”的名家大腕,家中有幾代積累的經驗,在外也認識名師高手,如此熏陶之下,和蝶衣自然有根本上的不同。蝶衣活了六十年,臨死的時候也識不得幾個字,而像梅先生這樣的卻能詩會畫,且自創一派的,比起古時的士人,又有什麽不同呢?
這一世竟如此幸運,擁有這樣一位戲藝精湛的大師做父親,蝶衣自然不能放過這樣的有利條件,假裝小孩模仿父親唱了一段《貴妃醉酒》,努力證明自己對戲曲的興趣和天賦。
柳繪青見了,自然是非常高興,當即決定培養兒子唱青衣,繼承自己的衣缽。他親身教蝶衣唱青衣和花旦,并請了自己的妹妹教授昆曲。
蝶衣已唱過一輩子的青衣,這一世從頭學起,盡管他已經控制着自己成長的速度,但依然讓大家驚嘆不已。一開始,柳繪青只是感嘆兒子刻苦認真的态度,而到後來,便為他近乎妖孽的悟性驚呆了,見他學得游刃有餘,又帶着他拜世交華澤清學習刀馬旦。
盡管兒子如此迅速而紮實的成長讓柳繪青歡欣不已,但是兒子越大,行為舉止說話方式就越發的像女孩子,性格溫柔腼腆,喜靜不喜動,笑着時候會捂嘴,走路坐立都像個大家閨秀,甚至還和家裏的繡娘學着繡花玩。柳繪青越發擔心,他不是沒有見過男旦陰陽倒錯的前例,一想起兒子長大後會像那些人一樣,說話酸溜溜,一笑起來就羞答答的樣子,他就不想讓蝶衣再學下去了。
柳繪青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妻子,并提出自己想送兒子去學武的念頭。
陸婷舟聽後,瞪了他一眼,說:“蝶衣是我兒子,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像學什麽就學什麽。他現在喜歡唱戲,就讓他唱,他笑的時候喜歡捂嘴,我就給他買把扇子,他喜歡繡花,我就請江南最好的繡娘教他,若是以後真變成了個嬌小姐,我就當養了個閨女,他要是喜歡男人,以咱們家的條件,還怕找不到一個契兄弟?有我護着他,誰敢笑話他,我就剪了他的舌頭,誰敢欺負他,我就打斷他的腿。就算我不在了,還有他哥哥秉钺,秉钺不在了,還有他侄子克君。陸家先人奮鬥了幾輩子掙下這般基業,不就是為了護住子子孫孫,讓他們可以随心所欲嗎?”
柳繪青聽完,愣了半晌,才回答道:“是啊,你說的對,倒是我狹隘了,做父母的辛苦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兒女能過的更順心如意潇灑自在嗎?”
陸婷舟又說:“不過,習武這事兒,倒是可以考慮一下。雖然我不在乎他有沒有男子氣概,但是習武既可健身,有可防身,學一學總是好的。”
于是蝶衣每天學完戲後,晚上還要跟着請來的老師,學習武術。蝶衣明白父親對他沒有說出口的擔憂,他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子,盡管很可能改不回來了,但他還是盡力讓自己在外人面前行為舉止不失妥當。雖然每天的安排很滿,根本沒有玩的時間,但是蝶衣心理年齡早過了玩鬧的年紀,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他上輩子的青春蹉跎在了大.煙裏,死前有二十多年都沒有辦法唱戲,每天只是瞎轉悠,他閑怕了,他喜歡這樣繁忙的生活。
相見
就這樣又過了幾年,等到蝶衣八歲時,柳繪青認為他可以出師登臺表演了。
陸婷舟聽了十分高興,決定把蝶衣的處女秀定在她五十五歲生日宴上,屆時正可以将蝶衣介紹給各界名流。她覺得小孩子從小就該多見見世面,這樣才不會露怯,再說,表演的是她陸婷舟的兒子,又何必像別的小戲子那樣,苦苦從底下熬上來呢?
對此,柳繪青心裏很是不贊成,他怕這樣陸婷舟這樣捧着兒子,反倒會壞了他的心性,日後驕傲自大,難有大的前途。但他本身是個被動的人,又不愛與人起争執,和陸婷舟說了幾次,見她不聽,也只好憋在心裏,想等表演結束,在好好教育蝶衣。
但蝶衣內裏卻不是柳繪青心裏想的八歲小兒,大風大浪他見得多了,雖然這一世的初次登臺讓他難免有些心緒浮動,但這點波動不過是湖面上的微瀾罷了。
他年齡雖小,但是身法唱功都頗具大家之風,一出《金玉奴》,一出《貴妃醉酒》,一個活潑,一個雍容,蝶衣唱得從容不迫,感情豐富,恍如無人之境,頓時獲得滿堂喝彩。表演完後,跟着陸婷舟拜見各位叔叔伯伯,更是得了不少稱贊。但他依舊鎮定自若,絲毫不見一點自得之色。于是衆人又開始稱贊他有大家之風。
陸婷舟聽了十分高興,見蝶衣始終是這樣的沉着冷靜,不禁側過頭,得意的瞥了一眼一旁的柳繪青,好像在說,你看你擔心什麽,我的兒子自然是最棒的。
此刻,柳繪青早已放下心來。他暗暗呼出了一口氣,感嘆果然是妻子有識人之明。蝶衣從三歲開始學戲,到現在五年下來,不知得了多少贊譽,而他始終謙遜虛心,只是刻苦練習,從來不曾驕傲過。有這樣沉穩謙虛的心性,不管家裏給他鋪多少路,省多少力氣,蝶衣都不會因此而停滞不前,成為另外一個仲永之傷。
生日宴會從下午開始,到了晚上九點多便結束了。忙碌了一天,應酬了一天,陸婷舟早就疲憊不堪,上床休息去了。蝶衣也困得不行,他還是個小孩子,以往八點半就是他睡覺的時候了,現在早過了這個點兒,他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
他剛換上睡衣鑽進被子準備睡覺,柳繪青就進來了,說:“蝶衣,快換衣服,跟爸爸出去一趟。”
蝶衣一聽,臉立刻耷拉下來,抱着被子開始耍賴:“爸爸,蝶衣好困的。”
陸婷舟夫婦對他寵溺異常,最開始他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本來就有一顆赤子之心,又有些少女情态,只是上輩子被現實壓制住罷了,這一世嬌生慣養,父母待他極好,他也便真心把他們視為自己的父母,漸漸恢複了自己的本性。
柳繪青笑着點點他的鼻子,說道:“快點起來,爸爸帶你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回來再睡好不好?”
蝶衣只好點點頭,在爸爸的幫助下換上一身鵝黃色漢服。自國家改制,江南及巴蜀地區人人紛紛開始蓄發易服,漢學逐漸複興,直至現在,漢人之中,成年人大多穿着簡化改進了的漢服,而小孩子卻多穿古制華服,留長發,以示不可忘本。
柳繪青抱着蝶衣,對蝶衣院子裏的傭人說要帶蝶衣一起睡。出了院子後,則偷偷從大宅的角門溜了出去,打車來到離家最近的鬧市區。蝶衣有些奇怪,但并沒有開口詢問。最後他們停在一家酒店門口,進門直接上樓,進了一間複式的客房。
客房裏坐着兩個人,一見他們進來,便立刻站了起來,直到柳繪青抱着蝶衣坐下,他們才坐下。
柳繪青指了指其中年長的那位,對蝶衣說:“蝶衣,這是你哥哥,陸秉钺,他比你大三十歲,快叫哥哥。”又對着陸秉钺說,“這就是你秉硯弟弟了,乳名蝶衣,你叫他蝶衣即可。”
陸婷舟當年不許大兒子回家,這麽多年就真的沒讓他踏進家門一步。但是陸秉钺每年在陸婷舟生日的時候,都會回來一趟,雖不進門,但是會在門口磕個頭,并托人把禮物送到。柳繪青思念兒子,這個時候就會悄悄去陸秉钺所住的酒店看望他。
蝶衣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只在照片裏見過的哥哥。對方五官酷似陸婷舟,但是組合出來,卻是極為陽剛強硬,是很有男人味的英俊,身材高大健碩,看來是随了自己早已過世了的爺爺。于是他聽話的喚了聲:“哥哥。”
他聲音本就好聽,一聲糯喏軟軟的“哥哥”叫的陸秉钺一顆鋼鐵心都融化了,加上此刻那一身鵝黃色的廣袖寬袍和紅繩梳起的總角,更襯得他乖巧可愛。
陸秉钺笑着把蝶衣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拿起一旁桌子上放着的檀木盒子,遞到蝶衣手裏,說道:“上次見你,你還在醫院的保溫箱裏趴着呢,這麽多年沒見面,也沒送過你生日禮物,這些頭飾是我請關佩設計的,她祖上專給宮裏給皇後妃子們設計首飾,算是一點補償吧。”
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副給他這個年齡的孩子唱戲用的貴妃頭飾,看上去華貴非常。他仔細的看了看,然後笑着說:“謝謝哥哥,蝶衣很喜歡。不過你要是早些送就好了,今天下午還唱了出《貴妃醉酒》,早些送就能用到了。”
柳繪青皺着眉頭道:“他才多大的孩子,你就送他這麽貴重的東西,到時候養成了攀比的壞習慣,反倒忘了什麽是藝人的根本。”
陸秉钺笑着說:“爸爸你不要對他太嚴厲了,蝶衣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