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電影拍完後,學校這邊也快到期末了。蝶衣這個學期的課餘時間大多奉獻給了劇組,平時練習略顯不夠,因而期末複習顯得格外重要。焦頭爛額的解決了期末考試,又折回劇組為電影配了音,也就到了暑假放假。

因為電影的首映式是在七月二十日,比放假時間晚了二十多天,因而蝶衣考完試後,便和克君一起回了蘇州。而家中,卻有一份“驚喜”等着他們。

原來陸府來了嬌客,是陸婷舟年輕時候的手帕交和她的孫女,這位手帕交姓元,長得很一般,卻是難得的旺夫相,家道中落後,嫁給了韓國的一位徐姓富商。或許她真的有旺夫運,這位富商短短幾十年就把小小的家族産業發展成成韓國數一數二的財團,近幾年來想向中國發展,便帶了唯一的孫女來拜訪,未嘗不是帶着讓兩家結秦晉之好的想法。

這位徐家小姐閨名雅珠,剛滿二十歲,母親是英國人,小時候一直在外國,因而行為舉止穿衣打扮說話方式都帶了些洋派,漢語也說得一般,尾音喜歡上揚,聽起來很詭異。

見蝶衣和克君相攜進來,請過完後,坐在上首的陸婷舟先是讓兩人見過了元夫人,元夫人連忙送上表禮,之後又直誇蝶衣漂亮伶俐,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漫天撒,聽得陸婷舟笑得合不攏嘴,但卻一句也沒有反駁。元夫人又讓徐雅珠給蝶衣見禮。一番寒暄過後,元夫人識趣的帶着孫女離開,把空間留給路家人。陸婷舟忙叫克君去送送兩位。

等客人出了院門,陸婷舟連忙把幾個月不見的小兒子摟在懷裏,一陣亂搓,連珠炮似的問道:“電影拍得累不累?有沒有被人欺負?拍得高不高興?”

蝶衣說:“一點都不累。也沒有人敢欺負我,而且我挺喜歡拍電影的。”

陸婷舟說:“喜歡拍電影,咱們就多置些劇組給你玩,讓你哥幫你安排,咱們想拍什麽都行。”

柳繪青卻不高興的說:“現在這些年輕的戲曲演員,一個一個的都想着出名,全都去拍電視拍電影,反倒忘了自己的本分。”

陸婷舟白了他一眼,說:“我兒子又不是生來就該是唱戲的,他想唱戲我就讓他唱戲,自然,他想拍電影我就讓他拍電影。什麽本分,他的本分就是每天開開心心的!”

柳繪青不願意跟妻子争執,卻氣的臉都紅了。蝶衣連忙粘過去,又是揉胸口又是遞茶水,說道:“爸爸,您誤會我了。您想,咱們什麽人家,哪裏需要貪這些虛名,我不過是喜歡表演而已。再說,我雖然拍戲,但是也沒有忘了根本,每天都有練功的,不行,您自己來查。”好說歹說,才讓柳繪青消了氣。

這時蝶衣又問道:“剛才那兩位是什麽人啊?”

陸婷舟解釋了一番,又說:“你看那位徐小姐怎麽樣?配你侄兒還算不錯吧。”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登時炸的蝶衣腦子一片空白。四肢的血液嘩啦啦的逆流回心髒,只沖撞的心髒像是充滿了的氣球,下一秒就要炸掉。接着又沖到腦子裏,橫沖直撞得滿腦子全是嗡嗡的說話聲,纏在一起,就像是調錯了臺的收音機,亂糟糟分不清是什麽。過了許久,說話的聲音才穩下來。

“……身世也還算可以。我這位手帕交也是世家出身,想必徐小姐必然家教修養必定不凡才是。若是兩人能弄出點火花,倒也不錯。”

蝶衣捏住衣角,神經質的揪住一根線頭,炎熱的下午,手腳卻是冰涼的,半晌小聲問道:“克君可是知道這事兒,他難道……難道同意了?”

柳繪青冷笑一聲,說:“他當然不知道,不然能回來?”說着又開始指責陸婷舟,“先前兒子的婚事你非要管,結果呢,把兒子逼到國外,一呆就是十幾年,就這樣還不吸取教訓嗎?怎麽,當年兒子的沒管成,所以現在就要管管孫子的?你是不是非得把克君也逼到美國帶上十幾年不成?”

說到兒子的事,陸婷舟也自知理虧,只聽丈夫抱怨完,才解釋道:“我又不是非得讓他娶了徐小姐,無非是介紹兩位小年輕認識認識,成了必然皆大歡喜,不成我也不會強迫他們。再說,克君這麽多年,也沒聽說他喜歡過誰啊,我不過是介紹他認識些名媛,不過分吧?”

聽到這裏,蝶衣才覺得身上慢慢有了知覺,一直緊繃的神經忽的松懈下來,登時出了一身的汗,手腳發軟。這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蝶衣莫名的想哭,眼圈都紅了。

陸婷舟還在絮絮叨叨的跟丈夫解釋着,剛一偏頭去看蝶衣,就發現他通紅的雙眼,連忙将他摟在懷裏,疊聲問詢。蝶衣只搖了搖頭,将臉埋在母親的懷中,努力平複情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克君禮貌的送元夫人并徐雅珠回去。徐雅珠早就知道自己此番大半是為了聯姻。她原本心裏不太高興,她奶奶元夫人是滿清貴族,母親是查托公爵七世的女兒,他父親祖上也和皇族李氏有些表親關系,因而對于陸家這個“平民”家族很是不屑一顧。

但是如今一見高大強壯品貌非凡的克君,她心裏頓時只有一句話在尖叫:“就是他了!”

好像所有的玫瑰都在一瞬間綻放,馨香馥郁的氣息充盈着每一個細胞。特別是當克君湛藍的眼睛看過來時,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大海溫暖海水包裹住,呼吸中全帶着鹹鹹的水汽。而且克君也是混血,她只覺得兩人更加般配了。

“陸先生。”徐雅珠帶着矜持的笑容,一口濃重的倫敦腔說的是抑揚頓挫,“能告訴我你的英文名字嗎?”

“當然。”克君禮貌的笑道,“徐小姐可以叫我William。”

“叫我‘徐小姐’未免太客氣了些,”徐雅珠用小扇子掩住嘴巴,“我在英國的名字是Annabelle,你可以稱呼我Ann。”

克君繼續假笑:“萬分榮幸,Ann。”

一路上,徐雅珠問着克君的愛好和工作,不時用充滿暗示的目光看着克君,臉上全是一種“我很滿意你的條件”“不用裝了,我同意你喜歡我”的驕傲甜蜜的表情,等送到客房的院子時,話語間已然帶着一種戀人間的熟稔,理所應當的讓克君晚上帶她出去轉轉。

盛夏午後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早已失去應有的熱度,細細碎碎的在地上刻畫着不規則的光斑,明亮裏帶着些朦胧。克君和徐雅珠站在這一片朦胧中,愈發的像一雙璧人,看得元夫人不住的點頭,臉上全是滿意的笑容。

婉拒了徐雅珠的邀請,克君轉身離開院子,剛出了院門,适才一直保持着的風度翩翩禮貌紳士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板着臉,叫住一個傭人,問清父親的位置後,朝着書房走去。

在書房裏,陸秉钺見兒子冷着臉走來,便了然的揮揮手,讓傭人全都出去,關上房門。

克君強忍着,直到聽到傭人的腳步聲已經聽不見了,才壓住怒火,維持着禮貌問道:“爸爸知道這位元夫人和徐小姐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陸秉钺反問道:“你覺得呢?”

克君劇烈的深呼吸了幾次,沉着聲音說:“我想爸爸應該能理解才是。我不會娶這個女人的!”說完,他抓起茶杯,想喝口茶掩飾自己的憤怒,而茶杯在被氣得直發抖的雙手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聽在克君耳中如同雷鳴一邊喧鬧。一時間好像一根弦崩斷了一樣,克君突然一把将茶盞擲到地上,“奶奶憑什麽要做主我的婚姻!憑什麽!”

陸秉钺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靜靜的看着克君發洩完他的怒火。等到克君頹然的癱坐在椅子裏時,才慢條斯理的說:“你奶奶說的對,你是個沉不住氣孩子。”

克君頓了一下,擡起頭看着他,滿臉的茫然。

“你奶奶當年那麽強硬的逼我和你母親分手,最後是什麽結果,我想你也聽說過,你覺得她是那種會犯第二遍錯誤的蠢人嗎?”陸秉钺淡淡的說,“而且她現在年紀大了,早就不是年輕時候的那位強權的鐵娘子了。現在,在你奶奶心裏,除了蝶衣的事兒,剩下的事兒無論大小,都是閑事,她才不想費心管。”

聽得克君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他結結巴巴的說:“那……那……”

陸秉钺冷笑道:“怎麽,陸大少爺現在能好好說話了?”瞥了一眼滿地的瓷片碎渣,拿起一本書就砸過去,“敢在長輩面前砸東西,你膽子不小啊。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給我跪下!”

克君自知理虧,讪讪的笑了笑,撿起書放回原處,在陸秉钺腳邊找了塊兒幹淨的地面,規規矩矩的跪了下去。

陸秉钺哼了一聲,繼續說道:“這位元夫人的丈夫是徐氏財團的創始人,這個你早就知道了,她的兒媳婦是位英國貴族,許氏家族當年就是借着這位洋媳婦的光,将徐氏發展到了歐洲乃至美洲,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如今他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想來分一分中國這塊大蛋糕,便來找你奶奶了,意欲跟咱們陸家合作。而你也知道,自古以來,合作的最佳手段就是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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