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生分

顧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幫後座上那只忙前忙後跑了一天, 最後連頓飯都沒約着。

原本想的是早點約,又覺得那樣被誤解自己企圖心太強,對方會拒絕。

他本來也不是為了和莊頌吃飯才幫忙,但是幫了忙确實也想一起吃個飯。

糾結來糾結去, 一路憋到下了飛機, 上了高速,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才提出邀請。

原來早就被截胡了。

還是被烈, 日,灼, 身。

顧昳心裏默念這人名都酸到咬牙。

所以他又失落又吃醋的, 碎碎念說了一堆。

心裏是這麽想的嗎?确實是。但是要他承認烈日灼身“又體貼人長得又帥游戲打得又好”,反正放在平時打死他都不幹。

念着念着, 顧昳習慣性看後車距離時, 從後視鏡裏發現莊頌在笑。

明顯是被他那串唠叨給逗樂了,眼睛彎成很好看的弧度。

顧昳突然覺得自己吃點醋也沒什麽, 他又不敢太多走神, 謹慎地把注意力收回眼前的路況。耳邊聽見莊頌輕飄飄說了句:“你也還不賴。”

顧昳:“……”

這種雖然被安慰到了卻又沒完全被安慰到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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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還不算太晚,房東大叔因為和莊頌處得還不錯, 在門口熱情地接。

他很高興地沖莊頌揮手:“小莊, 好久不見啊!”

又快步走上前, “來,我來給你搭把手。”

之後看見莊頌身後提着大包小包的顧昳。

大叔不看直播, 但一年前天天在他門外守着的年輕人那張臉他還有點兒印象, 皺着眉頭狐疑地盯了很久。

一直到顧昳從他身邊走過去, 才聽到大叔說了句:“還真是朋友啊。”

顧昳:“……”

所以之前到底當他是什麽啊?

中間房子租給過別人, 所以家具有些變動, 但莊頌搬來之前,房東已經請保潔打掃過,所以整體是他熟悉的樣子。

小貓咪對環境适應的還算快,一開始呆在房屋角落不肯出來,等到莊頌把箱子攤開收拾衣服時,它已經昂着頭翹着尾巴在房間裏巡場了。

顧昳也在幫忙莊頌,衣服他不好上手,但是幫着裝機、還有整理莊頌滿滿一箱子的文件他都做得來。

莊頌正認真地挂衣服,突然聽見旁邊顧昳一聲慘叫,之後怨念十足地吼:“莊頌!快來管管你的貓!”

莊頌吓一跳,飛快地轉過頭。

他床邊就是電腦桌,顧昳正在裝主機,現在極其僵硬地擺着一個左腳着地、右腳懸空的金雞獨立姿勢,重心全部在搭在桌子上的兩只手上。

——虎斑貓9.9正抱着他的鞋,俨然一副“這就是老子的秋千誰也別想讓老子下來”的架勢。

莊頌:“……”

要不是顧昳臉太臭了,莊頌真會笑出聲,就算是現在莊頌也想別過頭去笑,但還是決定當個人。

他吹了聲口哨,9.9才從顧昳鞋上下來,但是顧昳那只一看就不便宜的鞋上已經留下一道爪痕。

“你的貓是不是在偷偷替你出氣。”顧昳蹲下去按了按自己鞋面,又擡頭看莊頌,眼裏帶着點笑,像是抱怨。

“對不起。鞋子多少錢?”莊頌問,“我賠給你。”

“不是,你別說賠錢,我沒那個意思啊。”顧昳愣了一下解釋。

莊頌沒太明白,站在那等着他繼續說。

顧昳靠着牆蹲在那,這會兒一點笑意都沒了。他看着地面發了會兒呆,才低聲地補充,“我就想跟你抱怨下,你別對我那麽生分行不行。”

莊頌“喔”了一聲,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

顧昳也說不出話了。

這一整天的忙碌其實都沒什麽,吃點醋也沒什麽。

現在顧昳心裏卻突然疼起來。

以前他因為莊頌,有時也會受點委屈受點累,第一個想着就是跑回去和莊頌說。

是抱怨的語氣,但其實是在邀功,或者說是撒嬌都沒什麽問題。

莊頌也知道顧昳是什麽意思,會笑着哄他,或者嫌棄他,但其實莊頌的嫌棄也是哄他。

那時候顧昳會說,你要請我吃飯,但其實很少真的叫莊頌請客。

這次他也習慣性地這樣說了,莊頌的第一反應卻是客氣。

客氣地提出賠償,客氣地跟他拉遠了距離。

自從變成“追求者”以來,他們好像還是形影不離,莊頌也沒一直拒絕他的靠近。

顧昳并沒指望着莊頌會喜歡上他,只要莊頌能跟之前似的,和他做好朋友,他就很開心了。

可在這種時候,在形形色色莊頌突然客氣的時候,顧昳就會清楚意識到他們現在的關系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他說的也不對,不是莊頌故意對他生分,是他們根本就沒回到以前那麽親近。

怪誰呢。

怪他自己。

看顧昳心情不太好的樣子,莊頌其實明白他意思,他們的記憶很相似,顧昳那樣說,他就知道顧昳在想什麽。

如果當時反應過來了可以哄哄,可事後再意識到,就确實是不太想哄。

哪怕顧昳跑前跑後辛苦了一天,也還是不情願哄。

最後顧昳笑了笑,起來接着裝機,莊頌回過身去收拾衣服,讓沉默和時間消磨那份突如其來的尴尬。

房間收拾差不多了,莊頌給顧昳點了外賣,顧昳看他點的是一人份,便拎着說回家吃。

“對了,明天你和烈日灼身吃飯,要我接送嗎?”顧昳問。

“沒事,離得又不遠。”莊頌說。

他拒絕很多人都是這個語氣,顧昳也料到這個答案,他們根本還沒親近到能夠随意說話,或者整天黏在一起的程度。

顧昳讓自己盡量輕松地笑了笑,沖莊頌揮手:“那後天見。”

莊頌點點頭。

——

和顧昳約吃飯是隔天下午五點,四點半顧昳來莊頌樓下接他。

不出所料是去了東門火鍋,就是大學他們總一起去,後來老板撤店回老家,前陣子才剛回江州的那家店。

店面換了位置,但還是個小門臉,重新開業不久,人倒是已經不少。

顧昳已經先訂過位,他們找了個靠裏面的位置坐下。

鍋端上來,菜碟也一個個上來。

能感覺到顧昳因為前一天的事,情緒不是很高,但他努力掩飾着,神色如常地說笑,幫莊頌調小料,又把莊頌喜歡的菜遞到他面前來。

莊頌主動碰了碰顧昳的飲料杯,顧昳一愣,很驚喜地和他碰回來。

莊頌看得出今天顧昳并不開心,也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完全被自己牽制着,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大幅度地起落。

他不是不知道想緩和關系要怎樣做,他們之間那些客氣和疏離,想要化解,其實就是他往前走一步的事情。

可說實話,他并不是很想往前走那一步。

他們之間的隔閡不光是一年,還有莊頌已經截然不同的心境。他會刻意想離遠一點,不想對那個人好,不願意,也不太敢再靠的那麽近。他有時覺得自己故意苛待別人很壞,看到顧昳強顏歡笑的樣子也會有點抱歉,但那是顧昳自作自受。

——這樣想着,心腸就又硬起來。

火鍋還是熟悉的味道,老板也還是那個熟悉的大爺,客人再多他都會挨桌轉轉。

轉到莊頌這邊,他盯着看了一會兒,一拍大腿:“孩子你是清大的吧!是不是以前總去我那?”

莊頌剛吃了一整片毛肚,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聞言驚訝地看着老板點頭,“嗚嚕嗚嚕”地哼唧了兩句。

“他說,您還記得他啊?”顧昳剛還在郁郁寡歡地悶頭吃菜,現在看莊頌不方便說話,立刻貼心地當翻譯。

“記得啊,哎,你我也記得,你倆常一起來嘛。”大爺笑眯眯地說。

“對。”顧昳笑起來,這次能看出來他真是挺高興的。

他直接從冰櫃拿了瓶啤酒出來給大爺,“來我請您一瓶。”

“……”

莊頌看看眉開眼笑的大爺,又看看眉開眼笑的顧昳,低頭吃火鍋。

這人真是的,無事獻殷勤。

吃飯出來,太陽都落山了。

新店面也在一家小吃街上,就是兩邊都是小店,一圈吃下來用不了二百塊錢,但是人來人往生意特別好的那種破小吃街,人間煙火氣特別足。

“這家店味道一點沒變是吧?”顧昳說。

“嗯。”吃飽了心情好很多,莊頌眉眼間噙着點笑,“感覺青春回來了。”

“現在你也很青春好吧。”顧昳說,“你——”

“砰!”

突如其來一聲巨響打斷了顧昳的話,聲音響徹整條街,震得人耳膜都發麻。

莊頌一句“我艹”脫口而出,拽住顧昳胳膊,拉着他,兩個人一塊兒往後退了好幾步。

而巨響裏顧昳的第一反應是向前橫跨了半步,擋在莊頌前面。

預想裏的飛沙走石或者其他畫面都沒出現,倒是整條街都被這聲巨響吓得靜默了半秒。直到跟着又是“砰”的一聲,然後是“噼噼啪啪”一陣亂響,大夥兒終于反應過來,居然是有人在街邊放鞭炮。

……

“有毛病吧!”有人率先吼起來,“開業炮不會早上放嗎?天都黑了放炮吓人啊!”

“現在就打電話取締你信不信!”

“當街放炮等于炸/藥知不知道!”

零零碎碎的一片罵聲水漲船高,罵聲連着千響挂鞭的噼啪聲,黑色幽默般的熱鬧。

莊頌聽着這些聲音漸漸地又充滿了整條街,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又落回胸腔,手都後怕的有點發軟,還好沒事,就是虛驚一場。

他長長出了口氣,顧昳回過頭來看着他,笑着搖了搖頭:“真服了。剛吓死我了。”

“是啊。”莊頌現在心還怦怦亂跳,精神卻是這段日子來最放松,他笑了笑,“在這麽窄的街上放炮是瘋了吧,吓死個人,好在沒大事。”

“嗯,好在沒大事。”顧昳說。語氣很認真。

莊頌注意到顧昳的站位,其實剛才就注意到了。

巨響出現的瞬間,他第一反應是拉着顧昳跑,顧昳第一反應是給他擋,就很……

他心頭有點熱。顧昳卻突然說:“哎,有沒有人說過你罵髒字的時候特別帶勁。”

“啊?”莊頌的感動完全被這句話打亂了,他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顧昳在說什麽,又愣了幾秒才回想起來,自己拽顧昳的時候說了句“卧槽”。

他一下從感動變成了無語,“沒有……不是,這有什麽帶勁的。”

“有的啊,剛剛那句卧槽特別帥。”顧昳說。

“說別人罵人帥,你別是M吧。”莊頌啧了一聲。

“不是,文文靜靜一個人兇起來幹脆利落的,多有反差萌啊。再說你罵的又不是我,憑什麽說我M。”顧昳跟他争辯。

莊頌揚了下嘴角,習慣性怼回去:“意思我還得罵你一下才能證明?你傻啊。”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都愣了下。

晚風吹過街道,吹散了頭頂的火燒雲,整個天空是一片燦爛绮麗的粉紅。

所有心事在這一刻都無比放松,所有人好像都比往常更貼近。

顧昳愣愣地看着莊頌,突然就笑了。

笑得特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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