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小隊士兵押着幾個俘虜,在漆黑的山路上蹒跚前行。
石誠覺得,他大概是這裏最不值錢的一個俘虜,那幾個士兵,純粹是因為他攙扶着他們師座的岳母,背上又背着昏迷不醒的周璧笙……不,現在應該叫他周玉樹,——這個人,既然為沈世鈞做事,士兵們顯然也是認識的。
離開祭臺的時候還能頻頻聽到那邊傳來的槍聲和呼號,他只能憑着這聲音判斷那邊的戰況有多慘烈。及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到這竹林深處,那些槍響在這寂靜的夜裏依稀可聞。
三位年老的主事被雙手反綁,和他們這一行拴在同一條繩索上,被士兵們用刺刀逼着,步履蹒跚的往前走。
突然,手臂一重,卻發現二姨太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叫石誠?”
二姨太大約五十歲不到,從眉眼臉型看來年輕時必定是個美人。她此刻雖淪為階下囚,但衣飾整潔素雅,步伐端莊又不失身份,石誠平常畏畏縮縮,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才真正擡眼瞧着這位女主人。
“是。”石誠将背上的人朝上托了托,他感到後背一片溫熱粘膩,可能是周玉樹的傷口又開始出血所致,所以盡量放慢腳步,走得更平穩。
“你跟在少爺身邊,多久了?”
“回二姨太的話,已滿三年了。”石誠因為弓着背,頭自然的下垂着。
“少爺平常,是怎樣一個人?”二姨太素來不喜歡元老爺這個唯一的嫡子,一大半是因為元清河跟誰都不親近,對誰都冷冰冰,又整日足不出戶閉門讀書,近兩年更是淫逸享樂不思進取,如此不成器的孩子,真真叫人恨鐵不成鋼。
此次的事件發生後,看來連這位庶母都開始對元清河放下成見刮目相看。
“少爺并非不學無術,只是元家莊這一處世外桃源,實在不需要他處處顯露鋒芒。”
“那他和這個周……周玉樹,又是怎麽回事?”二姨太蹙起眉頭。
石誠答得更是謙卑:“元家莊與世隔絕,少爺又不愛出去走動,璧笙少爺和他自小一同長大,自然是情投意合,天長依舊,少爺也許将這情誼當成男女之情,做出這等荒唐事來。”石誠的話雖是八分胡扯,卻處處在為這兩人辯護。
二姨太腳下步伐滞了一滞,長嘆一聲:“也罷,是我們做長輩的沒有考慮周全,難怪老爺常常縱容他,我只道他喜歡這獨子喜歡得緊,真是知子莫若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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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誠沒有回答,二姨太就自顧自的說下去:“唉,我老啦,這一行,怕是命不久矣……”說着瞧向石誠,微微一笑:“瞧着你到是個端方機靈的,少爺,以後就拜托你啦!”
二姨太說罷在石誠肩上用力按了兩下,自此,再沒有說話。
天開始擦亮的時候,押着他們的士兵終于到了目的地——一處陡峭向外傾斜的山岩,被遮天蔽日的大毛竹密密的圍着,穿過竹林來到山岩下,竟然奇跡般的出現一個偌大的岩洞,岩洞四周還搭了好幾處帳篷。
遠遠的,剛才還圍坐在帳篷前的士兵一發現入侵者,紛紛彈地而起,一個蓄着絡腮胡子劍眉跋扈的漢子走上前來,目光淩厲的掃了一眼石誠他們,停留在領頭的士兵臉上。
“師座遭人埋伏,我要帶兵去增援,你們留守這裏,不得輕舉妄動!”那絡腮漢子全副武裝,帶了一隊人馬徑直離去。
“是!”衆留守士兵齊聲應答。
石誠在心中微微冷笑,怪不得沈世鈞表面上只帶了一個不到十人的警衛團,原來他早就在這深山之中紮了營,将自己的部隊安放在這裏。也難怪,一聽到情勢有變,他能這麽快調兵遣将。
留守的士兵很快接納了這一小隊由人質和自己人組成的隊伍,見周玉樹傷得嚴重,立刻有兩個人擡了擔架過來,将周玉樹擡進其中一個帳篷中去了。石誠終于卸下重負,長出一口氣,他身子雖瘦,可常年劈柴挑水,當石匠那會兒長出來的力氣還是有一些的,但畢竟背着一個一個成年人大半夜的走了那麽遠的山路,這會兒還是有些吃不消了,顧不得身上汗水攙着周玉樹的血水,靠着一根粗如手臂的大毛竹開始打瞌睡。
駐地士兵正在确認人質身份,收押監禁起來,又要交接情報,安排救援,見他是一個小人物也沒人管他。
石誠迷迷糊糊睡醒已經天光大亮,一個士兵推搡着他進了山洞,不待他細細觀察山洞裏的細節,他就被推進一處昏暗的牢房裏,石誠腳下一個趔趄,就摔倒在亂草堆裏,那士兵“哐當”一聲将生鏽的大鐵鎖上了鎖。石誠隐約知道大概是他們無法确認他的身份,不曉得該如何發落,便将他先收監再說,而且跟那幾個重要人質是分開的。
按照剛才迷糊之中看到的情形,這處山洞是很大的,再看看自己身處的這間牢房,生鏽的鐵門和大鎖,牆角的石塊被苔藓侵蝕的痕跡,無不顯示在很久以前,沈世鈞就把這裏改建成了臨時的軍事據點。
牢房的高處的牆壁上有一方小小的天窗可供透氣,一束陽光穿過層層竹影照射進來,光線非常微弱。牢房裏鋪滿幹草和枯萎的竹葉,有一張鋪着破敗棉絮的竹床,牆角歪倒着一個痰盂,裏外沾滿無名的污物。
石誠并沒有坐以待斃,他自小就有做石匠的敏銳嗅覺,對石料的形成和構造了如指掌,雖然身處幽暗潮濕的牢房,但他憑着掌心一寸一寸的在四周岩壁上摸索,對構成這山洞的岩層,也能知道個大概。岩壁由石灰石構成,硬度不大,而且從頭頂天窗來看,岩壁的厚度也相當有限,這是一個非常不牢靠的岩洞。石誠的手一刻不停的在岩壁上摸索着,唇邊泛起笑意。
移到角落的時候,陰影中蜷縮着的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猛的一縮,石誠吓了一跳。待他定了定心神,仔細瞧着那團東西,卻意外的在一團蓬松亂發裏辨出個人臉來。
那個人骨瘦如柴,頭發似是很久沒有修剪了,長而淩亂,松松散散的打了绺,這樣一個人整個縮在牆角,就顯得分外小,只能看到他一頭亂發了。剛才只以為這髒兮兮的一團是鋪蓋上破棉絮的衍生,現在看到是個會動的人,石誠不免錯愕。
那人也正擡起原本深埋在膝蓋之間的臉,仔細打量着石誠,借着微弱的光線,他看清了,這人臉上布滿縱橫交錯疤痕,因為長期曬不到太陽,他膚色是那種死氣沉沉的灰白色,只一雙掩蓋在雜亂額發之後的眼睛,還算清亮幹淨,只是被一道長長的刀疤斜着劃了道口子,顯得說不出的猙獰,與他那張略顯秀氣的臉很不相襯,傷疤突出的肉芽無不表明,這些傷口是很久以前就留下的。
看來也只是另一個倒黴鬼,他的新獄友罷了。
石誠盤腿坐在那人面前,湊近他,見他沒有抗拒,便笑了笑,柔聲道:“我叫石誠,張石誠,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眼中一滞,動了動灰白幹裂的嘴唇,吐出一個叫石誠渾身動彈不得的名字:“周璧笙。”
仿佛一聲響雷劈下,石誠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愣怔了半天,方才反應過來,一把捉住那人的手:“是璧笙少爺?”他看着那人的臉型五官,立刻一一辨認出來,雖說被那些猙獰的傷疤弄得面目全非,但确确實實長着一張和周玉樹一模一樣的臉,和一雙同樣溫柔清澈的眼。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新入獄的囚犯居然跟關了三年的囚犯是認識的。
周璧笙一臉的困惑,喃喃問道:“你是……”
石誠看了看洞口方向,壓低了聲音道:“當年我剛入元家,天寒地凍,是你給了我一雙舊鞋一件大衣,璧笙少爺可還記得?”
見周璧笙茫然的搖了搖頭,石誠繼續說道:“後來沒多久璧笙少爺病重,要去南京修養,你還拉着我的手要我照顧好少爺。”
“清河……”好像對這個名字有所觸動,目光之中開始有了些神采,唇邊竟然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你認識清河?清河、他還好麽?”
“他很好。”他在和沈世鈞戰鬥,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和同樣居心叵測的李今朝做了交易,只是為了你。當然,這些話石誠是不能說的。
“那就好……”周璧笙有些困惑,又有些欣慰,扯出一縷凄涼的笑容:“我的弟弟,他一定把他照顧得很好吧……”
“你都知道?”
“他來見過我,跟我說過話。”周璧笙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紅暈,“沒想到我在這人世間還有一個血親……”
石誠有些吃驚的看着他那一臉醜陋而可怖的傷疤,記憶中的璧笙少爺,和冷硬的少爺相比,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俊逸舒朗,風華無雙,是一位端方君子。而此刻在眼前的這個人,容貌盡毀,後背佝偻,頭發灰白,竟似一個半截入土的老翁。
周璧笙像是松了一口氣般後背靠着牆,閉上眼一遍一遍的重複着:“他很好……他很好……他很好……”
周璧笙比元清河年長三歲。他被抱進元家莊的時候,元清河剛出生沒多久,小小的男孩低頭愣怔的看着襁褓中的弟弟,伸出細細的指頭,嬰兒想也不想,張口就咬下去,吮奶般吮住了他的手指,歪過頭好奇的看着他,兩個男孩的牽絆,就從幼時無聲的對視開始。
倆人像親兄弟一般長大,元老爺特地請了私塾先生,教兩位少爺讀書識字,背不出書來,倆人一起挨板子,一起跪磨盤。
七八歲的時候,元清河的生母去世,元老爺常年在南京做生意,自然也無暇管教兒子,二姨太自己生不出孩子,對這個嫡子也并不寵愛。而元清河唯一的姐姐比他大了整整一旬,并且早早就遠嫁外地。
周璧笙自小就知道不是元老爺所出,所以倒什麽都不計較,他性子溫和如春風化雨,處處寵着讓着弟弟,兩小無猜形影不離的兩個小孩子,常常一起爬上下河,撈魚逮鳥,一起捉弄老朽的私塾先生。元清河原本就是個內向的性子,不輕易與人交流,只有和周璧笙在一起,他才真正像個無憂無慮的活潑孩子。
直到十六歲的那個雷雨之夜,元清河在藏書閣偶然翻到一本破舊的春宮圖冊,深夜悄悄摸到璧笙哥哥的床上。 懵懂少年露出哀憐乞求的目光,向他伸出一雙帶着顫抖的期盼,又傻乎乎不知道從哪裏突破的手,周璧笙整個人都柔軟了,用他所有的溫情接納了那個少年,兩個人初次偷食禁果,竟然無比的水乳交融快意淋漓。
自此,兩人的關系進一步拉近,連宅子裏的丫鬟夥計都笑說,兩個人好得就像一個人一樣,這少爺和璧笙少爺将來誰先娶了姨太太,大概是可以共享的。
嫁出去的姐姐難産而死,依照元家莊的規矩,骨灰要由丈夫親自送回元家莊安葬,元家的人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元老爺一直贊不絕口的好女婿。
是夜,窗外是森寒岑寂的雪夜,明澈如水的月光籠罩着銀裝素裹的群山,元家莊這處古老的藏書閣內卻是春潮浮動一片旖旎。元清河和周璧笙将草席鋪在藏書閣的地板上,一縷月光照着少年雪白光裸的脊背和聳動的腰身,這兩個少年赤身裸體一絲不茍的交纏是如此無畏大膽。
“璧笙……璧笙……”頭腦一片空白之後長嘆一聲,情潮退卻的少年目光迷離的咬着他的耳朵,在他耳邊低喚,“我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對不對?”
周璧笙慵懶的半閉着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元清河說着熾烈的情話,胸前起伏久久不能平靜。這小子年紀不大卻體力驚人,每次都把自己折騰得半死。
“可是我不要一生一世,我要永生永世!璧笙……”雙手不安分的在周身游走,尋找那個讓他銷魂之處。
又來了……周璧笙蹙眉,他懶洋洋的睜開眼睛看着那少年,月光照得他膚色淨白如雪,少年充滿期待的望着他,眸光閃爍,璨若星河。
罷了罷了,就是無法招架這家夥如此虔誠的目光!他閉上眼,擁住他,任少年狂熱的吻如雨點般落在前胸。
可是誰也不曾想到,這一幕,卻被書架後面探出的一雙別有深意的目光盡收眼底。
當晚,璧笙走進沈世鈞的住處。
“姐夫,你找我來,所謂何事?”周璧笙望着好整以暇叼着煙卷的沈世鈞,以前與這位姐夫并不曾碰過面,可是那人望着他的眼神,就好像認識他很多年似的。
沈世鈞慢慢踱步到他身邊,繞着他轉了一圈,大手拍在他肩上:“你昨晚把我們少爺伺候得極好!”
周璧笙猛然收緊瞳孔,雙手緊緊握拳,克制着不讓情緒有一絲一毫的流露。他如何能不害怕?在這個族法家規森嚴的家族裏,這樣無視禮法傷風敗俗的醜事,足以毀掉任何一個人的聲譽和前途,更不用說,元清河是族長的兒子。亂杖重打,或是身敗名裂被趕出元家莊,這樣的處罰都是輕的。即使自己能夠跳出來為他辯護,說是自己引誘他唆使他,可他一個外姓人,說的話始終無法進到那些守着禮法規矩的老朽們心裏去。
他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孩子受苦?
胸中翻江倒海,背後卻有熾熱的氣流兀自靠近他的耳垂,帶着威脅的意味輕聲道:“你是要我來,還是自己脫?”
事後,元清河紅着眼睛氣勢洶洶的沖進沈世鈞房裏,卻只看到曾與自己形影不離的愛人赤身裸體俯卧在血跡斑斑的床單上,渾身布滿青紫瘀傷,私處更是鮮血淋漓,卻還奄奄一息的望着他笑。
那一天,所有人都以為元家莊族長家的大少爺瘋了!
他一個人提着一把柴刀進了山,砍倒了三百根蒼天的毛竹,直到柴刀卷了刃,直到雙手被刀背震破,手心血肉模糊的被幾個夥計強行拖了回來。
從那一天開始,元家的少爺性情大變,整日渾渾噩噩不思進取,俨然成了個沒有意志沒有精神的木偶。
那一天開始,璧笙高燒不退人事不醒,陸陸續續的請來了三四個大夫,全都束手無策。石誠整日守着他,煎藥喂食、洗澡擦身,照顧得無微不至。
整整三天,元清河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
第四天,璧笙已經奄奄一息,他不再喝水進食,只是睜着一雙燒糊塗了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門口。
這時,沈先生建議老爺将生命垂危的養子帶去南京的洋人開的醫院醫治,當晚,元老爺不敢再耽擱,帶着女婿和病中的養子就上了路。
石誠提着食盒下到枯井裏,找到密室裏的元清河時,密室裏一片濃黑。石誠點上蠟燭,赫然發現那懸吊在密室正中央的沙袋上,布滿了殷紅的拳頭印,沒有人知道他在流血的情況下狠狠的捶了沙袋多少下,血印密密麻麻幾乎将整個沙袋都染成紅色。元清河蜷縮着身子坐在黑暗的角落裏,頭埋在膝蓋之間,雙手上的紗布已經松散開,破敗而髒亂的垂下來,下擺一滴一滴的滴着血,如同周璧笙被擡上轎子時那一滴一滴下落的眼淚。
石誠覺得喉嚨裏有些哽塞,有時候,有一種痛并不是可以随着眼淚一起流瀉出來的,它痛到血肉裏痛到骨子裏,只有用血一滴一滴的将那種痛楚舔舐。石誠雖然年少,雖然不懂情為何物,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他卻深切的感受到那種彌漫在血腥味裏的無法言說的痛楚。
“少爺,璧笙少爺,他被帶走了。”
那人身體似是一抖,沒有擡頭,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可是誰也不知道,周璧笙在回來的途中被沈世鈞截住,而另一個與他相貌別無二致的人被送去了元清河身邊。
那一段非人的淩辱與折磨,到現在回想起來,仍然驚懼戰栗。
從那時開始,他就被囚禁在北平華麗的沈公館的大房間裏,日日承受着非人的淩辱與折磨,他痛不欲生,最終承受不住,開始找一切尖銳的東西自殘,木刺、石塊、瓷片,或者鎖鏈上凸起的鐵刺,找到什麽就拿什麽往自己臉上劃,最終變成現在這副樣子,讓沈世鈞再也提不起興趣。
可是比起這肉體的痛楚,更讓他痛苦的是那天沖進房裏看到那不堪的他時的清河,那樣絕望那樣凄涼那樣無助的眼神,可是他卻沒能找到只言片語跟他解釋。
沈世鈞在元家莊附近的山裏秘密的建起了營地,将容貌盡毀形容憔悴的周璧笙關了進去,籌謀着有一天會對元家莊用兵。
在這樣陰冷潮濕的牢房裏,他整整熬過了三輪寒暑,生命也在折磨中一天天的衰敗。
回過神來的時候,石誠緊緊握着他的手,安靜的聽着,已經青白了臉色。那天康複的“周璧笙”絕口不提當日之事,元清河似乎也消除了心中的芥蒂,與“璧笙”重新和好如初。到後來,“璧笙”去了金陵城,一年只能回來兩三趟,石誠以為,少爺心中的傷痛已然痊愈,直到那晚又看到那人瘋狂捶打着沙袋的身影,那麽沉痛悲哀歇斯底裏,與三年前那個滿手是血的人一模一樣。
元清河自甘堕落的三年,外人只能看到他想讓他們看到的樣子。他從來沒能走入過元清河的內心,他也無法明白,究竟是怎樣的愛,可以讓那個人毅然決然自欺欺人到那個樣子,又因為怎樣的恨,竟然可以使那個人執迷不悟的走向萬劫不複。
和愛情一樣,仇恨有時會毀滅一個人,有時會成就一個人,石誠不過是想看看他是被毀滅的那個還是被成就的那個,所以才順手幫了他一把。
“真想再見他一面……”周璧笙臉上始終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我如今,已經再也沒有出現的必要了。”
石誠伸手摟過他,将他按進懷裏,輕撫着他的後背,下颌擱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眼中已是一片犀利清明,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
璧笙少爺,那個人正在努力,哪怕很緩慢很緩慢,可他正在朝你靠近。
一定、一定會再見面的。
只因你們,緣分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