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本空曠幹淨的祭臺上覆滿了血液和屍體,用來火葬的柴堆還剩下一簇小火苗在燃燒,那些血液流入滾燙的柴堆,傳來一陣陣焦臭味。

這次突襲非常成功,李今朝的人馬損失很小,此刻大部分人都原地打坐休息,有一小部分被派去清理敵軍的屍體。畢竟是世世代代用來主持葬禮的地方,不能就這樣被玷污了的。

李今朝百無聊賴的靠在石燈籠上抽水煙,偶然仰起頭,一口淡青色的煙霧就飄然遠去。時間已經臨近中午,他餓得腹中咕咕直叫,偏偏還得耐着性子替這位少爺把祭臺清理幹淨。

因着規模太小,這幾乎不能算是一場戰争,沈世鈞那幾百人馬幾乎全軍覆沒,副師長呂淩帶着殘部狼狽的逃下了山,而這次突襲的主要目标沈世鈞,也成功活捉了。李今朝從來就不允許自己出任何差錯,即使這是他作為一個戲子的初役,也和想象中一樣,是幹得非常幹淨利索。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悵悵然空落落的,就是高興不起來。

都說戲子無情,可到底,還是十分在意的吧!雖說接近他只是為了能夠和元清河搭上一條線,可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小家夥被人押走,他還是很介意的,他感覺到這一仗不夠完美。

不遠處,沈世鈞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跪坐在地上閉目沉思。元清河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匕首不知道在青磚地面上畫着什麽。這一位姐夫一位內弟,鬥得你死我活,還真是件奇聞。

思緒又飄到了別處,也不知道那小家夥現在怎麽樣了,李今朝又惆悵起來,猛吸了一口煙,長長的吐出煙氣,搖頭苦笑。

“一個小角色,他們不會拿他怎麽樣。”李今朝擡頭,看到元清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面前,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焦慮不安,那口氣倒有些安慰的意思,“更何況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一定會有辦法脫身。”

李今朝勾起嘴輕笑道:“我說少爺您也太狠了點,好歹你二姨娘和三位叔伯還在這裏,你就這樣看着他們被押走眼也不眨一下?”

“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我做出別的選擇。”元清河雙手抱臂看着他,很認真的回答。

“罷了,跟你這種冷血的家夥,我沒話說。”李今朝目光落在沈世鈞身上,朝他努了努嘴,“那個人你準備怎樣處置?”

元清河淡淡的瞟了沈世鈞一眼,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凜然。

“提醒你一句,可別把他弄死了,呂淩一定會要求跟你交換人質的。”李今朝臉上輕描淡寫的笑着,私底下卻覺得每一聲心跳都是虛浮無力的。

“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分寸。”

當天下午,元家莊進駐了一支像模像樣的軍隊。直到傍晚,元家大宅的後院柴房裏,男人的慘叫痛呼一直沒有停止。

沈世鈞被吊在房梁上,視線已經模糊,全身上下只剩下亵褲,就連這藍色的亵褲都已經被血水染透,呈現出一種肮髒厚重的醬紫色。他的後背已經被沾了鹽水的皮鞭抽得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他從來沒有想到,那個曾經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少年拿起皮鞭抽人的時候竟然是如此的兇悍。

Advertisement

元清河端端正正的坐在他面前,動作娴熟的為自己挑了一點煙膏,燒了個煙泡美美的吸了幾口,眯起眼睛瞧着沈世鈞,“姐夫,你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嗎?”

回答他的只是一聲冷哼。

元清河放下煙鬥,慢慢的走上前來,湊近他耳朵,輕笑道:“姐夫,我無比強大的姐夫,元家的好女婿,元家的支柱,當年你打個噴嚏我都要抖三抖,你可曾想過,會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清河,你到底是長大了,有手段了,懂得拉攏外來勢力來對付我了。可是你知不知道那李今朝是何居心?他可是有名的笑面虎,每一個被他盯上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下場?我這種人,早該下地獄去了。我還在乎什麽下場?姐夫,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當年對璧笙做過什麽!我發過誓,一定會讓你百倍千倍的償還回來。”他笑得雲淡風輕,眼睛卻似無底深潭,透着幽森的寒意。

“你別忘了,要是我死了,你永遠找不到周璧笙!”縱然馳騁沙場多年如沈世鈞,此刻也有了深深的恐懼,這個內弟,脫去了沉默寡言的外衣,果然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任人欺淩的少年了。

“你放心姐夫,我不會讓你死的,”他在他耳邊邪笑道,“因為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當年的痛不欲生悔恨自責如今仍時時抓撓着他的心。那晚,他沖進沈世鈞房裏,傷痕累累的璧笙明明微笑着向他伸出求援的手,可是他卻癫狂得不顧一切的轉身。

如果當時他沒有逃跑,而是勇敢的走過去握住璧笙的手,告訴他不要怕一切有我,那璧笙是不是就不會發病?就不會有後來的悲劇?

可是他卻那麽做了,他棄傷痛的愛人于不顧,跑到竹林裏去發瘋,直到被夥計們拖回去的時候,看到的,只是病床上一具滾燙的軀體和一雙沒有任何求生欲望的眼睛。

于是這三年,他用盡了他能做到一切在彌補當年的過失,那人給他下藥,他照吃不誤;那人遞過來的大煙,他也不會拒絕;那人笑他也會開心;那人受委屈他決不允許。

可是不曾想到,原來璧笙,早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就已經心死,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受人擺布,直至在南京被掉包,留在他身邊的,不過是沈世鈞安排的一枚棋子。

只因涉世未深,只因年少輕狂,他虧欠璧笙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沈世鈞覺得脊背發冷,他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元清河周身散發的怒氣和殺意。

李今朝躺在搖椅上心不在焉的看夕陽,突然聽到後院傳來一聲凄慘的哀嚎,直聽得他心驚肉跳,吐出的煙圈都變了形狀。揉了揉太陽穴,他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都折騰了一個下午了,真不知道那元清河跟沈世鈞有什麽深仇大恨。

呂淩很焦躁,雖然坐在陰暗涼爽的山洞中,他卻是一頭一臉的汗,不時還站起身來回踱兩步,擦一擦汗,又一屁股做坐下去唉聲嘆氣。

已經三天了,李今朝和那個元家的大少爺那兒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今天上午派出去跟他們談判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三天前元家莊葬禮上那一場戰役,顯然是個圈套,敵人就是沖着師座來的。五百個人,想要從他們三百人的隊伍中抓到一個人,絕非難事。一個甕中捉鼈,他們且打且退,只能眼睜睜的那樣看着師座被困在敵人的隊伍中。這簡直就是他的戎馬生涯中的奇恥大辱,更不要提,師座,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雖說抓了四個老家夥當人質,但他們似乎對人質根本就不上心,到目前為止完全不聞不問,到現在,那四個老家夥還得像個寶貝一樣把他們供起來,免得李今朝想要交換人質的時候他們拿不出來。

王副官陰沉着臉走了進來,呂淩看他焉頭焉腦的樣子,實在是說不出好話:“那領頭的怎麽說?”

“沒的說。”王副官低着頭,“那領頭的把我們派去的人殺了,挂在牌坊上呢!”

“什麽?!”呂淩霎時變了臉色,自古以來兵刃雙方不斬來使,“他姓李的竟然做得出這樣的事!”

王副官似乎有些難于啓齒:“不是他,偵察兵看到了,是那個元家的少爺……”

“就是那個廢物?”

“到現在,那具屍體還挂在那兒呢。”

“我去看看去!”呂淩抓起帽子,快步走出山洞。

周玉樹扶着山壁站在洞口,若有所思的看着呂副師長大步流星的背影。

“喲,周先生,您的傷還沒好,這怎麽……”王副官一看是和自己師座交情匪淺的周玉樹,忙迎上去攙着他走進山洞。

“王副官,那一槍本就沒傷到要害,我不礙事。”那一槍只是打穿了肺,經過軍醫的細心診治,已經沒什麽危險了,周玉樹只覺得呼吸說話間有些咳嗽氣喘,“他們仍舊不肯放人?”

“人被他們扣着,遲遲打探不出消息。為這事,呂副師長到現在一直在發火,我們也沒轍啊!”

“當日他們埋伏許久,攻得出其不意,也怪不得你們。”周玉樹連忙從兜裏掏出一方手絹捂住嘴一陣猛烈的咳嗽。

“周先生,您這是……咳出血了,快,小五!叫軍醫過來!”

“不,王副官,我有些話要和牢裏的人說說,讓我見見他。”周玉樹将染了血的手帕收回去,擺了擺手。

“這……也罷,您是師座最信任的人,您有什麽要求我們一定竭盡所能,請随我來。”王副官攙着他朝黑牢裏走去。

牢裏幽暗逼仄,王副官把牢房門口的燭臺點燃了,借着燭光打開牢房。

他看到周璧笙背靠牆坐着,腦袋低垂,從他的方向只能看到淩亂的頭發。石誠枕着他的大腿躺着,這兩個人居然有了那麽點兒相依為命的意思。

“王副官,你先出去。”

“是,您也不要呆太久,有什麽事叫我,我就在附近。”王副官對他特別殷勤。

王副官退了下去,周玉樹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沉默良久,輕輕道了一聲:“哥哥,我來了。”

周璧笙緩緩的擡起頭,幽黑的眼中浮起難得的笑容。石誠慢慢站起身,移到角落裏又坐下,遠遠的看着這對兄弟。

“對不起,哥哥,我答應過你要救你出去的。”周玉樹盤腿坐下來,一臉歉疚的平視着他。

周璧笙仔仔細細的看着他的臉,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心疼道:“怎麽瘦了許多?他對你不好麽”

周玉樹只是搖頭,勉強笑了笑:“不,他對我一直很好。”随即笑容變得慘淡,他對我好到我開始嫉妒你恨你,這世界上為什麽要有你?一陣劇烈的咳嗽突襲而來,他忙用手去捂,指縫間卻滲出血來。

“你受傷了?”周璧笙忙拿開他的手,用髒污的袖子慌亂的替他擦拭手心和嘴唇。

“中了一槍,不礙事。”

石誠在一旁冷眼看着,只怕那一槍是直接鑽進他的心窩,将心髒生生打碎,四分五裂永不超生。

“哥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周玉樹突然改為跪坐的姿勢,背挺得筆直,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你說……”

周玉樹怔了一下,緩緩說道:“我原本不懂人生所為何,直到沈世鈞出現在我生命裏,他對我千依百順,好得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給我,我曾經以為這就是幸福,可是最後他将我冒充你拱手送到另一個男人懷裏。而那個人,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殘酷冷漠,卻偏偏對我溫柔似水,好像他的世界除了我就什麽都沒有,除了我其他一切什麽都不是。他使我又開始相信愛情,又開始渴求幸福。我能不能……能不能求你,把他讓給我?”周玉樹眼中汪着一泓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清泉。

“傻子,他不已經是你的了麽?”周璧笙伸手将弟弟摟入懷裏,淡淡笑着說,“他又不是東西,由不得我說了算的,最重要的是,最後能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真的嗎,哥哥?”

“我都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了,他一定已經認不出我了吧。就由你代替我留在他身邊,好好活下去……”他這話說得雲淡風輕,石誠卻已是聽得心驚肉跳。

他默默的看着那一對相擁在一起的兄弟,目光凜然,心中卻有了計較。讓周玉樹代替璧笙少爺留在少爺身邊,這種事,即使元清河許,他張石誠也絕不容許,心中頭一次産生了多管閑事的念頭,頭腦轉得飛快。他心裏很明白,元清河不知道周璧笙被關在這裏,如果他知道了,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周玉樹離去之後,周璧笙就一直靠在牆壁上,雙目無神的看着虛空,一時又好似回憶起什麽美好的事物一般,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牢獄生活唯一的好處就是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時間仿佛靜止了,石誠望着一天天消沉下去的周璧笙,他算計着時間,被關在這裏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這一天,一個身材矮小的士兵來送飯的時候,石誠突然對他說道:“讓我去見見你們呂副師長吧!我有一些情報要告訴他。”

石誠自打被關進這牢裏以來,一直出奇的安靜配合,讓這些兼任獄卒的士兵心生好感,都是年齡相仿的少年,時不時還會攀談一兩句,這會兒聽到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也知道這人不像開玩笑,便點點頭:“好,我去替你說說,看我們呂師座願不願意。”

“有勞了。”石誠朝他作揖。

那小兵一走,石誠返身回到周璧笙身邊。這兩日他吃的明顯少了,時不時就靠在牆角發愣,自然是又瘦了一圈,石誠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知道由不得自己不得不出手了。

石誠雙手扶着他的肩膀,迫使他擡起頭來,認真的看着他的的眼睛,壓低聲音說道:“璧笙少爺,石誠要離開一下,不過你放心,我這次若是能得手,很快就能回來救你出去。石誠一諾千金,說到做到,你一定要堅持到我回來,我會帶少爺來救你的!”你那個弟弟已經不值得信任了,不如把賭注押在少爺身上。當然,這句話他沒能說出口。

周璧笙用失神的雙眼看着他,咧開嘴笑了笑,便又靠回牆上,神游太虛。

石誠嘆了口氣,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忙站起身。

呂淩隔着鐵栅欄,冷眼上下打量了石誠一番:“就是你說想見我?”

“是的。”

“有什麽事,你說。”呂淩背着手,似乎并不指望這個下人打扮的小子能給他提供什麽有效的情報。

“我想請呂副師長考慮考慮,讓我去跟李今朝談判。”

呂淩目光一凜,不得不正眼上下打量着這個小子,見他一臉的坦蕩,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目光,心下暗中佩服好個初生牛犢不怕虎,嘴上卻問道:“就憑你?”

“我只是元家莊一個下人,陰錯陽差被抓到這裏,我的命不值錢,殺我也是浪費槍子兒。我是少爺跟前的小厮,讓我去談判,少爺和李今朝他們總不至于會殺我,我只是想活命,為您跑這一趟,假如能立了功,權當還您不殺之恩,假如不能說服李今朝他們放人,您也沒什麽損失。”石誠答得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倒是說得呂淩眉頭緊鎖,背着手來回踱了兩圈,雙目放出精光。

“好一個坦蕩無畏的後生,就依你說的辦!讓你去和李今朝談判,就說我們用元家莊所有人質的命換我們師座。”

石誠見他答得爽快,眼中倒也沒有劫後餘生的欣喜,只淡淡點了點頭:“謝謝呂師座!小人一定盡力而為。”

石誠立刻就得到了釋放,他知道呂淩和一幹人等站在身後看着他離開,他走得很坦然,腳步不疾不徐的走在屈曲盤虬的竹根之間,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回元家莊的路。

傍晚,他遠遠就看到了元家莊的石牌坊,牌坊上吊着具屍體。四周暮色蒼茫,他也沒看清楚是誰,一直到他走到近前,他才發現,那上面吊着一個死狀可怖的人,長時間的風吹日曬使得他臉上的肌肉變得幹巴巴的,一雙黑洞洞的眼眶裏吊着兩顆滾圓的眼珠,顯得十分駭人。

石誠心裏一陣驚懼,直到走遠了,再回過頭去看那一具枯瘦的屍體在風中無助的搖擺,就如同生前連他自己也無法掌握的命運一樣。

道路盡頭是一堵覆滿爬山虎綠葉的圍牆,圍牆四處都有士兵站崗。他遠遠的看着戒備森嚴的元家莊,有個人一身戎裝的騎在馬上,靜默的站在暮色中,就如一尊雕像。他已經完全退去了那一身纨绔子弟的模樣,變得英姿勃發,目光炯然。

“少爺,我回來了。”石誠恭恭敬敬的彎腰鞠躬。

那人目無表情,點了點頭。

“哎呀,小東西,你怎麽自己回來了?”李今朝自元家大宅的大門裏走出來,手裏托着煙鬥,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迎上來,一臉的喜色。他是頗為意外的,整整一月有餘,他竟然自己回來了,像是應驗了元清河那句話:張石誠,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快要進門的時候,石誠看到元清河依舊木雕一樣在馬上坐着,對他說道:“少爺,可否進來,聽石誠說一兩句話。”

“你理那個沒情趣的人做甚麽?”李今朝瞥了元清河一眼。

整個元家莊駐紮了一支五百人的軍隊,分散在各家各戶,并日日夜夜有人輪番戒備,确保沈世鈞的隊伍不至于偷襲而來。

元家大宅的夥計丫鬟少了很多,也許是各自辭了工逃命去了,也許是被那素來不喜歡支使下人的少爺給辭退了。

三人坐在一盞美孚燈前,桌上擺了一些簡單的下酒小菜,石誠面前放了一個瓷碗,扔了幾片藿香葉子進去,他一邊說話一邊不時呷一口那澄清碧綠的液體。李今朝只顧着抽煙,他的酒幾乎沒動過。元清河則是面無表情,一盅接一盅的默默喝酒。

“璧笙少爺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希望可以早一天把他救出來,少爺。”從頭到尾敘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石誠知道元清河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在得知璧笙少爺下落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已經有什麽悄然發生了變化,比如,那雙幽黑岑寂的眼一瞬間就明亮了,閃爍着兩點不住顫動的光芒,握着酒杯的指尖興奮得在顫抖。

沒能得到他的回應,石誠看向李今朝。

“別看我,你知道的,這些都是他的私事,我可沒興趣蹚這趟渾水。”李今朝指指元清河,“軍隊現在任他調度。”李今朝的吐出一口煙,嘀嘀咕咕道:“為這事,我都把沈世鈞那個殺千刀的得罪得不輕。”

“沈世鈞,我可以看看他麽?”

李今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又指指元清河:“你問他自己吧!”

元清河端起一盅酒,仰着脖子一飲而盡,用眼神示意了石誠。

石誠跟着元清河來到後院柴房,李今朝不情不願的跟在後面。

柴房門一開,一股臭味撲面而來,石誠點上燈,這才看清柴房裏的情形,登時倒抽一口涼氣。

一個男人赤身裸體被吊在房梁上,口鼻上都糊滿厚重粘稠的血,渾身上下被皮鞭狠狠抽過,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健壯雄渾的身體上已經不見一片好肉,渾身上下髒污不堪,大腿上沾滿粘稠腥臭的黑褐色便溺,綠頭蒼蠅圍着他上下翻飛,如果不是因為睜着眼睛,眼皮偶爾無力的翻動一下,石誠大概以為這是一具正在腐敗的屍體,跟挂在元家莊牌坊上的那具一樣了。

見有人進來,男人緩緩擡起頭,表情已經有些癫狂,他的目光自來人臉上一一掃過,落在元清河身上,登時恐怖得瞪大眼睛,渾身上下開始規律的顫抖。

李今朝皺着眉,盡量不去看那具慘不忍睹的人體,指了指元清河道:“我以為這小子只是抽鴉片上了瘾,原來抽鞭子也會上瘾,一日三餐都要來抽一頓,一個月就把他折磨成這樣,再這樣下去,這人就廢了。”

石誠有些後怕的看了少爺一眼,上次那頓鞭子的力道,他是親身體驗過的。

李今朝走上前去,在沈世鈞耳邊說到:“老沈啊,認識我嗎?

沈世鈞根本就不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元清河,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修羅再世。

元清河緩步走上前去,拍了拍沈世鈞的臉,幽幽的看着他,伸手撫上他的後背,手指順着他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一條一條的撫摸過去,沈世鈞表情猙獰的嘶吼起來,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也喪失了,只知道憑借本能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吼叫。

“哎呀,真是殘忍!看着都痛。”李今朝嘶嘶的發出一聲輕嘆,幹脆轉身躲到一邊抽水煙去了。

石誠實在是不忍再看,跨步上前一把按住元清河的手說:“少爺,我們還需要他換回璧笙少爺,把他弄死弄殘對我們都不利。”

“我不會讓他死,可他從此都将是一個廢人。”元清河表情陰郁,語出森然。他用幽冷犀利的目光盯着沈世鈞好一會兒,拂袖而去。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和他們交換人質?”經過的時候,李今朝倚在門上,朝他輕吐一口霧氣。

“三天之後。”

同類推薦